第八章 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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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亮,陶绾绾便被外面的动静吵醒,她疲惫地叹了口气,爬起身来,把角落里的罐子抱上,便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

听到声音,陶绾绾转过头,拍了拍罐子,对不知何时醒来的秦肃霄道:“去摸螺,要不然咱们三个今天都要喝西北风。” 

坐在草堆上的秦肃霄整个人笼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冷得阴气森森的双眼在昏暗中格外清晰,意味不明的目光在陶绾绾身上巡视一圈,很快便收了回来,微微点头。

他的目光让陶绾绾感觉仿佛被毒蛇尾巴轻轻扫了一下,明明没受到实质伤害,却控制不住地寒毛直竖。她抱紧罐子,转回头继续往外走,刚走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

“对了。”陶绾绾回头看向秦肃霄,“秦公子若闲着没事,便先教小弟写个名字吧。”

“好。”秦肃霄淡淡地应了。

陶绾绾寻思着这人连金子都能说给就给,应当不会随随便便敷衍自己,便犹犹豫豫地离开了破帐篷。

外头天蒙蒙亮,但流民们都已经醒来,开始新一天的忙碌。

陶绾绾朝着小溪走去,心里惦记着要和秦毒蛇共处一室的陶琛,又发愁他们的口粮,螺就这么点大,数量也有限,过不了几天便没得吃了,而且现在已经是秋天,一天冷过一天,入冬了该怎么办?

唉。

正愁着,她忽然感觉有点儿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

她顿时停下脚步,唰地回头,看见一群流民缀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些人眼神躲闪,有些人眼神不遮不掩,满是恶意。

像一群流着涎的鬣狗。

“你们想干什么?”陶绾绾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声音冷硬。

一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嗤笑道:“怎么着?这条路你走得,我们走不得?还是说你准备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陶绾绾冷喝道:“你才见不得人!”

“那你昨天那碗肉是怎么来的?”一个妇人阴阳怪气道,“大家伙儿都在啃树皮,就你们吃上了肉,还带回来一个野男人,厉害啊!”

“你这丫头可真没教养,藏个野男人也就算了,还吃独食!这一路若不是我们护着你们,你和你那弟弟早被人拐子卖到窑子里了,如今有口吃的居然还藏着掖着?”

“就是!有爹生没娘教的小贱蹄子!”

“我告诉你,别想继续吃独食!我们护着你们姐弟俩这么久,那些肉合该有我们一份!”

“今天你要是给不出肉!我们就把你弟弟煮了吃!”

那群流民犹如鬣狗一般包围着陶绾绾,吵吵嚷嚷、骂骂咧咧,眼里全是贪婪而饥饿的绿光。

陶绾绾人单力薄,抱着罐子用力抿着干裂苍白的唇,额头渗出细汗,见实在逃不掉,只能冷声喝道:“够了!我带你们去找我昨天吃的肉!这总行了吧?!”

流民们这才勉强收了辱骂,推搡着陶绾绾,让她赶紧带路。

陶绾绾带着人七拐八拐走到一个小溪边,指了指小溪,“我昨天吃的肉就是在这里找的。”

妇人扫了眼清澈见底的小溪,当即怒了,“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你敢耍我们!”

陶绾绾走进溪水里,俯身在石头底下摸了一把,摸出一只螺给他们看,“就是这个,硬壳里就是肉,不信的话你们自己砸开看。”

妇人一把夺过她手里那只螺,蹲下来用石头砸碎,其他流民凑过来一起看,看着碎壳里的褐色软肉,这才信了。

“哼,算你识相!”妇人面露喜色,飞快捡起那块小小的螺肉,和其他流民一起下了水。

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在溪水里找螺,还因为抢螺发生了几次冲突,差点打起来。

陶绾绾见没人再关注自己,小心翼翼地远离人群,然后转身就跑。

一群臭流氓!野蛮!无耻!王八蛋!臭狗屎!

陶绾绾边跑边在心里骂,朝着上游跑出好一段距离,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一屁股坐在草丛中。

上游这边也有螺,她要在那些人来抢位置之前先摸一点。就是以后可能就没办法儿来摸螺了,她得想办法找其他东西吃。

陶绾绾刚喘匀气,正要起身下水,突然间听到下游处传来一阵惨叫!

她登时一惊,整个人下意识往草丛里缩了缩,偷偷探头朝着声源处看去。

一群杀气凛凛的人提着刀站在小溪边,先前还对陶绾绾耀武扬威的难民们在那些人面前跪了一地,还有几个倒在河里,流出的血将一大段溪水染红。

陶绾绾僵在草丛里,双眼瞪大,一时间连呼吸都不敢,恍惚间嗅到了血腥味。

溪边,那群提刀人的首领正拿着一张画像,揪着男性难民逐一对比。

有人想反抗,提刀人二话不说便把那个难民给砍了。

“啊!”

难民们从来没见过这副场景,一个个被吓得肝胆俱裂,甚至有人瘫软成烂泥,跪都跪不住。

发现这些难民里没有自己要找的人,首领便抖了抖那幅画像,说道:“抬头。你们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难民们瑟瑟发抖地抬起头,小心地看向画像。

画像上的人雍容华贵,眉眼俊美冷漠,一看就是大家公子,难民连忙摇头。

“没,没有!”

他们这些逃荒的人,哪里见过这样的贵人?

首领略有些失望地收回画像,似是随口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妇人颤颤巍巍地指了难民营的方向,那人点了点头,一转身便对着手下打了个手势。

接到指令的提刀人一点头,齐齐扬起刀,冷光唰唰飞掠!

哧!!

鲜血飞溅!

惨叫声接连不断,岸边水草、溪水全被染红。

躲在上游草丛里的陶婉婉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第一次近距离面临死亡,整个人都在发抖。

很快,惨叫声不再响起,提刀人离开了溪边。

陶绾绾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那群人的去向,不敢直接盯着,生怕自己被发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因惊恐而变得空白的脑子突然一个激灵。

“不好,琛儿!”

他们要去难民营那边!

陶绾绾霎时如坠冰窖,怀里抱着的罐子咚地掉下来,滚落草丛。

她顾不上罐子,强撑着发软的腿爬起来,抄小路跑回难民营。

乱石硌得她的脚生疼,一路上摔了几次,她也好似没感觉到痛,飞快爬起来继续狂奔。

好在她跑回难民营地时,那群提刀人还没找来。

此时,陶琛正在帐篷门口,跟着秦肃霄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学写字,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他立即转头看去。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陶绾绾来不及解释,冲进帐篷里把自己仅有的那点东西一把搂上,又冲出来拉住弟弟,对着秦肃霄道:“走!”

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两天,但秦肃霄也知道陶绾绾不是个随便开玩笑的性子,此时见她如临大敌,心里猜到了什么,立刻忍着腿上的疼痛直接跟她离开。

陶绾绾带着两人往能藏人的地方跑,尽可能地远离难民营地。

陶琛有些害怕,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一言不发地跟着姐姐。

陶绾绾架着秦肃霄的一条胳膊,半扶半抱地带着他飞快往偏僻的地方走,喘着气,语速飞快。

“我在溪边看到了一群带着刀的人,他们是来找人的,已经杀了好几个流民了。”她边快走边说道,声音压低,强撑着冷静,“秦公子,他们是来找你的。”

秦肃霄额头上全是疼出来的薄汗,闻言点了一下头:“或许。”

陶绾绾喘得喉咙间都仿佛有火在燎,本就干裂的唇已经渗出血,她感觉到了自己嘴里的血腥味,又想起被鲜血笼罩的那段溪水。

“秦公子,我要食言了。”

秦肃霄的目光瞬间变得阴戾。

陶绾绾不敢停下,继续架着秦肃霄边走便说:“你说我卑鄙无耻也好,背信弃义也罢,反正,我是不打算继续带着你了。先前是我脑子有坑,低估了你的来历……我信你会是个非常好的老师,我也真的很想让你培养我弟弟飞黄腾达,但是……我现在更应该想的是活着!”

不小心踩到一块松动的石头,陶绾绾差点崴了脚,慌忙稳住,脚底疼得她龇牙咧嘴,她吸了几口冷气,继续道:“我先带你找地方躲一躲,也算仁至义尽了。等你躲好,我就带琛儿走!”

“我没允许你食言!”

“我管你允不允许!”

这时,难民营地那边传来阵阵哭喊声,两人脸色一变,陶琛茫然慌张地回头看,被陶绾绾低声喊了一声,赶紧转回来,跟着他们加快速度往前逃。

另一边,几个浑身煞气的人站在难民营地里,周围是孩童哭闹的声音,隐约还有些血腥气。

一手下从难民中走出来到首领身边,低头道:“没找到,这里的人都说没见过。”

“首领,那人那天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就算是没死也摔残了,说不定早就被山崖下的野兽给吃了。”首领身边的另一人道。

首领闻言看了他一眼,抬手对其余手下示意,“不要留活口,全杀了。”

“是。”

瞬间,整个难民营成为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