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的名字

2022-03-02 15:23:45 发布 | 2226字

三百年在弹指一挥间。

沈浮光看到他日复一日的活着,直至白光流转,雾气四散。

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紧闭的双眼下低垂的眼睫时,他顿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

那白衣长剑黑发高束的少年仿佛还未消散,眼前的人却已经是个气质成熟的男子了,白玉宫惊变的那一天他身上所沾染的邪气已经与这三百年时光一起,沉淀成更加蛊惑人心的东西,让他显得美丽又危险。

沈浮光一声不响地静静看着他,直到白光彻底散去,那个人睁开眼睛。

那双浅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只安静看着他,就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沈浮光不知何故显得复杂无比的目光。

这样意味不明的对视中他们都没有动弹,直到沈浮光被蛊惑了一般,低语出声:“你……为什么一直活着?”

他这话问得不明不白甚至有些冒犯,可男人似乎知道他的意思。

他也没有动,还轻轻弯了一下嘴唇:“你是想问,日日在这里熬着,又完全看不到未来的情况下,我为什么还能坚持下来,对吗?”

沈浮光没有说话,却眨了一下眼睛。

男人便又笑了。

“我为什么要去死?”他很认真地问,“我还没有查明事情的真相,我还没有洗清师兄的冤屈,我还有很多没有弄明白的道理,我不想去死。”

他直起身来,两人相抵的额头分开了,狱中的寒气一下子覆盖上来,让沈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男人拢了拢披着的黑衣,盘腿靠在石壁上,目光半垂着,看着从袖袍里伸出来的苍白手指,声音淡淡道:“师兄曾经对我讲过很多道理,他说天道有常,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世间生灵轮回往复,总是逃不开因果的。”

“他还说世上善良的人多,坏的人少,真正罪大恶极之人更是少之又少,他要我勤加修炼,行善积德,最终功德圆满,飞升成仙,而如此的目的,依旧是为了护佑人世,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我以前虽不以为然,却也遵循了他说的每一句话,直到后来,我发现师兄或许是错的。”

在进行了记忆交流之后,他的话变得多了起来。

却与以往那个总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少年不同,如今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神情和语气都是温润不含情绪的,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平静极了。

“我有关人间的记忆,不过才三年。”他抬起那双澄净的眼,看着沈浮光,“三年里,我只靠着师兄告诉我的一切活着。好人多而坏人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那都是他引以为真理的东西,我不想否认,所以我想弄清楚,真相是什么。”

“我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如我所见,还是如师兄所说,我还想把师兄的死因昭告天下,我想让浮玉岛那些根本不查真相就草草了事胡乱葬了师兄的人,跪在师兄的坟前磕头谢罪,或许到那时候,我就能甘心死去了。”

他动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幽深的地底,看向那些群鸟栖息的黑暗深处,轻红凉薄的嘴唇弯了一下:“这里其实是个很好的葬身之所,没有阳光,还有很多鸟陪着,或许到时候,我会回到这里也说不定。”

沈浮光沉默良久,最后道:“你就这么确定你能出去吗?你修炼了三百年都还没成功。”

“可你来了啊。”他看向他,浅淡的眼睛如同能照透人心的镜子,一眼看进沈浮光的眼底,“我一直都在数,下一个被关进这里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无论那个人到底是谁,我想我的机会都会比原先多那么一点点。”

“而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机会比我原本想的,要大得多。”

“……”沈浮光无言以对地噎了一下,心里还有点慌乱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容易就看穿我对他一见钟情了?到底是他道行高深还是我太不会藏了啊?

心里慌得要死,他却还是嘴硬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虽然对师兄所说的好人多坏人少这件事抱有疑虑,可不知为什么,在看到你的时候,我能确定你是前者。”男人安静地看着他,“既然是好人,就不至于会对那段记忆完全无动于衷,你说对吧?”

“……”沈浮光虽然松了口气,却还是无言以对,半晌才假意道,“可我都被押到这里来了,我也是个罪人,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男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后道:“你……不是暂时被关进来的吗?”

“你怎么下的这个结论?”

“你穿着赤水的衣服,随身还带着火折子和粮食,被关进蚀骨牢的人身上根本什么都不能留的。”

“……是吗?那都是我偷偷带进来的,我很会藏东西。”沈浮光叹了一口气,“我说不定还比你早死呢,你居然还做梦想让我帮你出去。”

“……”男人呆愣了许久,最后才慢慢收起了手指,缓缓道,“你不会轻易死掉的……我可以帮你修炼。”

“那你出去的计划呢?”

“我本来就没有计划。”男人低声说,“我还可以继续等下去。”

“如果要再等一个三百年呢?”

“那就再等一个三百年。”

“可到时候还记得那件事的人说不定都死得差不多了,你上哪去讲道理呢?”

“当年那些长老之中总有人会飞升的,我可以去上界找。”

“那若是一个都没有飞升呢?”沈浮光道,“要知道,现在的不周仙境,灵气已经越来越少了……”顿了顿,他恍然说,“对了,就是从三百年前开始,就一个飞升的人都没有了。”

“……”男人 终于不说话了。

他眉眼淡淡的,却还是有雾蒙蒙的灰色一点一点掩盖他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显得疏离而黯然起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终于又缓缓出声:“那我就掘了他们的坟墓,再把浮玉岛一把大火烧掉,给师兄陪葬好了。”

“这样,世人总会来问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

他说话的语气如此轻缓温柔,配上他低眉时淡而静的神情,让人感觉不到任何杀气,却反而让沈浮光毛骨悚然。

待到那阵头皮发麻的惊悚感消退之后,沈浮光情绪复杂地看着他失落黯然的神情,缓缓问道:“一直都没有问你,记忆里好像也从没有人叫过……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男人终于抬起眼睛,剔透的瞳孔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他看着沈浮光,淡淡吐出三个字:“元寄雪。”

“我叫元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