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苏婵和龙宝亮开着小货车去“黑三角”石头黑市去转,岳明正好也要去市场看看,就此跟随。市场很小,但五花八门的人都有,什么货色的石头也都有。
在一个人力车上,苏婵忽然发现一块石头的皮色很熟悉,她走过去翻过来一看,上面有个蝉的图案。这不正是自己丢了的石头吗?龙宝亮差点喊出来,苏婵急忙用目光制止了他。石头的主人是两个人,用帽檐挡着自己的眼睛,并不看买主是谁。看到那块带蝉图形的石头,岳明很有兴趣,对方要价两百元,岳明不由分说要买被苏婵拦住了。
“这些石头本来就是我们的。”龙宝亮把岳明拉到一边悄声说。岳明顿时明白了。
“兄弟,你这一车石头我都要了。”他走过去对卖主说。俩人同时抬起头,惊喜地望着岳明:“真的?”
原来是五毛和六毛弟兄俩。
苏婵和龙宝亮立即扭头隐身人后。
“当然真的,报个价吧。”岳明说。
六毛抢先说:“两千五。”
五毛说:“你要真心要,这一车给两千就行了。”
其实,为了掩盖真相,这兄弟俩在路边随便拣了几块石头放进车里。没想到这也能卖钱,兄弟俩像遇到了贵人。
岳明说:“我要的石头多,你们如果家里还有,就都给我。”
“有有有!”六毛点头如捣蒜,“你等着,我去给你拉。”岳明说,“不必了,我看你这里面还有以次充好的石头,带我去你家挑选才行。”六毛望着五毛,等五毛的决定。“就你一个人啊,”五毛想了想说。“跟我们走吧。”
五毛六毛拉起小车,带着岳明向市场外走去。走出市场,小车突然拐弯朝着河滩走去。岳明不动声色地跟着。走了一里多路来到一个大石头旁边。五毛停下来左右看看,对六毛使了个眼色。
“挖!”他说。
六毛从小车上拿下一把铁锹挖了起来,不大工夫从大石头底下挖出一堆石头。“这才是真正的好石头啊!”岳明惊喜地说。
这时只听得一声大吼:“啊!原来是你们两个!”
五毛六毛一惊,抬头看见龙宝亮和苏婵站在他们面前。两人立即一个拿铁锹,一个拣起石块,准备应战。
“你们俩小毛贼!”龙宝亮冲着他们喊道,“你们害得我们丢了工作,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怎么着?还要打架吗?来!动手吧。警察马上就到。”五毛硬着头皮说:“这石头是我们抓来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不怕你嘴硬,”龙宝亮说。“我们的石头上都有记号。你们是交石头,还是进局子,一会儿对警察说吧。”六毛也算是见过些风雨的人,嘴硬:“局子又不是你们家的,你少吓唬我们!有本事就下来!”
看来,一场肉搏战在所难免。
“姐,你靠后,”龙宝亮对苏婵说。“这两天我手痒得厉害,打一架就好了。警察来了你作证啊。”苏婵故意担心地说,“宝亮,你可别像上次那样,一不小心又把人给打死了。”龙宝亮说,“不打死人,我还来不了格尔木呢。没事,打死了河滩里一埋,谁也找不到。”
五毛紧张了。他小声对六毛说:“我一喊,咱们两个就分头往两边跑。”六毛还在犹豫:“哥,石头不要了?”
“还是要命吧!”五毛说。
一听这个六毛怂了,他转头对龙宝亮说:“哎哎,别别别打,咱们好话好商量。”龙宝亮大声说:“跟你个贼有什么可商量的,打!”说着一声大吼,跳上前去。
五毛六毛兄弟拔腿朝两边跑去。
“不许跑!”龙宝亮一边喊一边假意要追。
苏婵和岳明都笑了。
“快看看,有没有损失。”岳明对苏婵说。苏婵跳下他们埋石头的坑,见自己的石头几乎都在,不禁舒心地长出了口气。岳明说:“婵儿,这些石头我都要了,你要什么价我都不还价。”
苏婵说:“你也不怕看走了眼?”
“婵儿看上的,错不了。”
“可是你怎么往回运呢?”
“不着急,政府的禁令总会撤消的。”
“你可真有耐心。”
龙宝亮去镇上租了辆小货车,当晚把所有的石头运回了小院。听说是五毛六毛干的,瑶瑶爸爸老姚气疯了。这弟兄俩原是淘金客,要不是前年在戈壁滩上接济他们,他们早饿死被狼吃了,现在他们却来挖我家的墙角!人心真是险恶啊!不行,一定要报警。
瑶瑶妈说:“算了,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苏婵他们都没有追究,我们也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就怕你今天饶了他们,明天他们会偷到你家里来。”瑶瑶爸说,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小偷和妓女。”瑶瑶妈笑问:“要说小偷不可信,你是现在遇到了;要说妓女不可信,你也遇到过?”
瑶瑶爸张口结舌,半响才说,“男人们说个话,一个老娘们就等在半路上杀回马枪。你这个人,没意思。”
瑶瑶妈笑着离开。
岳明决定先回宾馆,马琪也该等得着急了。
苏婵送他走出小院。岳明问苏婵:“婵儿,事情都过去两年了,你真的不想见见马琪吗?”
“见面有什么意思。”苏婵说,“是我对不起他,就是道歉也没用。师哥,今天的事我得谢谢你。”
“我什么都没做呀。”
“要不是你引着他们去拉石头,我们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回所有的石头呢。”
“只能说你们运气好。”
两人正说着,见焦阳走了过来。
苏婵指着焦阳说:“师哥我介绍一下……”
岳明一眼认出了焦阳:“哎?怎么是你?”
焦阳也大感意外。“大哥,你来格尔木了?”他看看苏婵又看看岳明,“你们认识?”苏婵说,“他是我师哥啊。”然后又惊讶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岳明对焦阳都没顾上回答苏婵。
“这世界可真小!说你在格尔木当兵,还就真碰上了。”岳明对焦阳说。“是啊是啊!”焦阳说,“要知道你会来格尔木,上次在西安就给你留下联系地址了。大哥,冬生姐好吗?”。
苏婵更不知所云。
“好,很适应扬州。前几天她回西安了,说给秋生过生日。”岳明有点不自在地回答焦阳。“那太好了,”焦阳说。“我最近几天也要回去。大哥,我的转业报告批下来了。”
苏婵一怔:“这么快?”
“你干得好好的,怎么就转业了?”岳明不解地问。“有些具体情况吧,”焦阳说。“我也没想到批得这么快。”
苏婵有些意外,焦阳一走,他们去纳赤台就没那么方便了。再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又要走了。为了不表现出来自己情绪的突然低落,苏婵岔开了话题,她问岳明:“师哥,你和焦阳连长怎么认识的?冬生是谁?秋生又是谁?”
岳明笑了。
“看到了吧,”他对苏婵说。“你已经走得太久太远了。这话我得给你当故事讲。”
焦阳说:“大哥,机会难得,今晚我请你俩去喝酒,咱们得好好叙叙。”岳明看看苏婵,对焦阳说,“你要不急着走,就再找机会吧。我还有一个同伴,在宾馆等着呢。”
“一起啊,反正你们也得吃晚饭。”焦阳说,“找机会不如撞机会,就今晚吧,你说呢苏婵?”苏婵说,“你们去吧,我还有点事。焦阳,我们丢的石头都找回来了……”
“真的?格尔木的警察真不是盖的。”焦阳惊喜地说。苏婵指着岳明,玩笑说,“是这个警察找到的。”焦阳不懂地望着岳明。岳明笑了笑说:“这件事回头再说,我先给宾馆打个电话。”
岳明去到一边打电话。
“你的石头就是你的,谁也别想拿走。”焦阳对苏婵说,“看来,王老板是留不住你们了。”苏婵低声对焦阳说:“晚上你们吃饭,在宾馆那人面前别提到我,也别说认识我。”
焦阳一愣:“为什么?是你的追求者?”
苏婵摇摇头:“是债主。”
焦阳半信半疑地望着苏婵,没再多问,心中却多了一层疑云,这个像水一样纯的女孩子还会欠别人债?欠了多少债要躲到格尔木来?
半个小时后,焦阳见到了马琪。几杯酒下肚,马琪就把自己曾在新婚之日被新娘子放鸽子的故事讲给焦阳听了,但并没有提到新娘子的名字。焦阳听得很有趣,岳明则一直保持沉默。
马琪结婚未遂的故事,岳明已听了不下十遍,有马琪自己讲的,也有别人讲的。不管谁讲,都越讲越离谱。马琪说他现在能在陌生人面前谈笑自如地说出自己的囧事,是因为已经释怀。可是在岳明看来,恰恰相反,马琪是因为忘不掉才一遍遍用讲述来磨励自己的内心,终有一天会磨出老茧,或许会让自己麻木,或许会反过来对苏婵造成伤害。若真对苏婵不利,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晚上焦阳离去后,岳川从拉萨宾馆打来电话。岳川情绪很好,说他有些高原反应,而亚美则完全没感觉,这可能是男女之间的差别吧。岳明问他大约什么时候可以返到格尔木,岳川说计划去日喀则、羊湖、纳木措、林芝等地,还要看看布达拉宫,怎么也得半个月后吧。他说,“对了,亚美还想去珠峰大本营看看。”岳明说那样他就不等他们了,自己还有事去西安。
正说着,马琪走过来一把抢过电话,大声说:“岳川,你可不能把我甩了,我去找你们。”
听得岳川在跟马琪约时间地点,岳明走出房间。
此时岳明心里很乱。他不知道该不该把苏婵在格尔木的事情告诉马琪和岳川,告诉吧,怕给苏婵带来困扰;不告诉吧,又觉自己不够坦荡。这样一边想着,一边散步,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姚家大院门口。
忽听有人在说话,他停下了脚步望去。
月光下苏婵姣好的身影印在墙上,离她一米远,站着一个男人。岳明进退两难。
一个男人的声音:“小苏,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欠马琪多少钱?也许我能帮你。”像是焦阳。
“你一个当兵的,想用什么帮我?”苏婵有些好笑的口气。
焦阳:“我们不是可以再去抓石头吗?”
苏婵:“焦连长,你就安心转业走吧,不要管与你不相干的事了。”
焦阳:“怎么是不相干的事?我们在昆仑山脚下的格尔木相识,不能说没有缘分吧?朋友有事,我怎么能安心走呢。”
苏婵:“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欠马琪的不是钱债。”
焦阳:“不是钱债?那是什么?”
苏婵:“是情债!”
这是焦阳没有想到的。他一愣,脑海里开始不由自主地把苏婵和马琪往一起拼接。苏婵却毫不隐讳地讲了出来:“两年前,我差一点和马琪结婚,但是婚礼那天,我……”
“逃跑新娘!原来是你?”焦阳喊了出来。
苏婵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
岳明觉得不能再听下去了,转身离开。这傻妮子能把这些话讲给焦阳,说明对焦阳是亲近的。离家两年,苏婵已经长大,变了许多,对于终身大事的选择,应该会更慎重吧。焦阳虽是秋生的朋友,但毕竟不知他的为人,苏婵又了解他多少呢?
事到如今,岳明对苏婵的那份厚重的感情,愈加让他无法表达。真怕话一出口,便覆水难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