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婵离开和田后先落脚乌鲁木齐,乌鲁木齐的玉石公司有几千家,婵儿拿着玉雕作品,去了一家大的公司应聘。老板慧眼识才,如获至宝,当即拍板她立刻上岗。扬州来的玉雕师,那真是求之不得啊,更何况还是这样一位年轻漂亮的玉女。
“那什么,你叫苏单?”老板王新文搓着双手说。
“苏婵。”
“哦,小苏,那台最新的玉雕机归你,还有,靠窗那个位置亮堂,归你。有什么个人需要,你可一定要说话。”
婵儿没有任何要求,很快投入工作。此时,“一捧雪”已经完工,她不想让任何人转送岳明,也不好邮寄,什么时候能送到他手里,只能看机缘了。
苏婵之所以躲开母亲和马琪,都是因为不想回扬州,更不想让他们纠缠。马琪她可以不理,可是她不能眼看着母亲哭着离开,所以最好不见。从没离开过扬州的她,没想到也能闯世界,原来自己是这样一个执拗脾气。她好像第一次认识自己,并且相信自己。
当年父亲要她去学玉雕,而她想考大学,只有考了大学才能紧随岳川的脚步。可是父亲不达目的不罢休,早早和师父说好了,让她初中毕业先去试学一个假期。她本想试试就试试,假期后撤出也不晚,可没想到才半个月,师父就正式收她做了徒弟。师父说她是那种百年难遇的雕玉灵女,一块玉石拿到手里,就能知道它雕出来的样子,因此格外看重她,还总悄悄教她些绝活儿。
苏婵逃婚离开扬州后,不知为什么想去探望一下师父再做自己的打算。没想到,师父要留住她,希望她在苏州帮他撑个门面。苏婵说,“以后吧。”她是怕马琪来骚扰,搅了师父的清净。
告别师父,离开苏州去新疆和田的时候,苏婵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去要在外面漂多久。
和岳明做师兄妹的日子只有三年,在苏婵心里,岳明永远都是呵护她的兄长。岳明离开玉雕车间去供销科,她心中有过不舍,但是没有难过,不像岳川上大学走的时候,她的心都抽空了。苏婵不是不明白岳明的心思,自从他给了自己那块羊脂玉,她的心就变得沉甸甸的。她觉得自己承受不了师哥满满的情意,所以把玉雕送给了岳川,这样既婉拒了岳明,又表白了岳川。可是岳川装傻,可见他心里没有自己。
从马琪那里逃出来,她的心已荒凉,虽有岳川那一股清泉还在,可那只是一股埋在千米下的潜流,滋润不了她的心房。如果她回到扬州,都可以想象每天的日子要怎么过,相比之下,她宁愿享受现在的孤独寂寞和自在。
这一天有人拿着一块石头来找老板,只要五百块钱,老板没收。苏婵看了一眼,看外观就是块普通的石头,可是拿手电一照,里面的结构层似乎又有玄机。那人拿着石头要走时,苏婵叫住了他。看苏婵有意,那人说这是他从格尔木带来的。
“格尔木?”
“是啊,就是昆仑山的东头。”
婵儿想赌一把。她掏出五百元买下那块石头,然后抱起来去了切割车间。身后立即跟了一大群人,包括老板。
到了切割车间,苏婵在石头边缘上画一条线,沿线一刀切下去——哗!全场轰动。原来石头不厚的石岩皮内有一圈浅糖色浸染,圈中有细密、油润、肥厚的玉肉。老板当即出两千元收走了那块玉,他同时欣喜自己还得到了一个宝贝,那就是苏婵。
苏婵发了一笔小财。她追出去到人群里寻找那个石头的原主人,但是没找到。那人拿了钱心里没底,早跑得没了踪影。
格尔木这个名字在苏婵心里萦绕起来,既然有人能从那里把玉石带到乌鲁木齐,那里就一定还有大量的玉。她查看了地图,格尔木在青海省的西部、昆仑山东麓,好遥远的地方啊。
苏婵探究格尔木的时候,也有人对格尔木动起了心思,那就是公司老板王新文。王新文四十岁,公司起步是靠几个朋友的合伙经营,公司刚刚做出规模,几个合伙人就分道扬镳,各自为战了,这是中国人合伙做生意的常态,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当老大。
“把你手头的活儿先放一放,”王新文对苏婵说。“我们去一趟格尔木。”苏婵眼睛一亮,“去格尔木?”
“对。”
“都谁去啊?”
“你,我,还有克孜古丽。”老板像是早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似的,立即正色回答。
苏婵点头答应,克孜是负责办公室业务的维吾尔族女职员,行事十分干练,和她一起出门,路途自然不用太辛苦。于是,他们三人乘飞机从乌鲁木齐飞到青海省的省会西宁,再由西宁转乘火车。到达格尔木时,已是第三天。
格尔木这座高原新城,位于青海西北部,四十多年前还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史料显示,1953年春夏之际,为了援藏,中央政府委托西北局组建了西藏运输总队,慕生忠这位大将军兼任运输总队政治委员,负责从西北五省征购的两万八千峰骆驼,连同驼工一千多人,集合在了运输总队的大本营香日德。可是出师不利,第一批进藏的骆驼陷入黄河源沼泽地,无几生还。为了避免再次失败,进藏的路线要重新选择。
有一天晚上,慕生忠听运粮队队员说,从香日德向西约六百多里,有个名叫“郭里峁”或“格里峁”的平川,旁边有一条南北向小河。沿着河边往南走,就能顺着雪山边缘越过昆仑山和唐古拉山,经黑河(那曲)去拉萨。
慕生忠吩咐部下找来一张马步芳时期留下的地图,终于在上面找到了“噶尔穆”三个字和一个小黑点。“噶尔穆”会不会就是“郭里峁”?慕生忠叫人去问附近的牧民,回来的人兴奋地冲着他喊,“就是就是,‘噶尔穆’就是‘郭里峁’,是蒙古语名字,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
那张地图上还标示出从香日德通往噶尔穆的一条公路,也就是说,马步芳以前在这里修过公路。
慕生忠立即派出小分队,拉着几峰骆驼,去找这个叫“噶尔穆”的地方。小分队向西而去,找到一大片栖息着大片的黄羊和野马的草原,便立即派人回去报告慕生忠。慕生忠领着大队人马赶到,大家聚拢在一起争论不休,这里到底是不是“噶尔穆”?有的人说是,有的人说不是。慕生忠把铁锹往地下一杵,果断地大声说:“帐篷扎在哪儿,哪儿就是噶尔穆。”
立时,六顶帐篷驻扎下来。一块牌子插在帐篷旁边,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噶尔穆”。这就是后来进藏大本营——西陲边城格尔木市的雏形。
1953年10月,西藏运输总队格尔木站正式成立,驻站的十多名工作人员成了名副其实的第一代格尔木人。后来,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公路——青藏公路,海拔最高的铁路——青藏铁路(格拉段),都从这里启步,创造了人类筑路史上的奇迹。
格尔木就在柴达木盆地。“柴达木”,蒙语“辽阔”之意,也有人说是“盐泽”的意思。柴达木盆地为高原型盆地,是一个被昆仑山、阿尔金山、祁连山等山脉环抱的封闭盆地,它是西域的“聚宝盆”,蕴藏有盐类、稀有金属,以及煤炭、石油、石棉等丰富资源。这里不仅是中国盐矿之最,也是世界盐矿之最,因此,柴达木盆地又被称为“盐的世界”、“钾肥的世界”。一直以来,这个“聚宝盆”为冒险家们提供着实现发财梦的机遇,就是在高寒地带的生命禁区,常年都能看到数以万计的淘金者、挖虫草者、盗猎藏羚羊者的足迹。
现在,格尔木又发现大面积的玉矿了。据说是漫山遍野的地表矿,政府没有开发之前,不断有人会千辛万苦去偷,来自各方的人马皆因玉石。现在政府已经封山,偷玉的人也魔高一丈,各显其能。
在三岔路口,形成了一个玉石黑市。王新文带着苏婵她们去看了看,果然有好玉,由于在昆仑山顶几千年风吹日晒,石头上面的氧化皮色五颜六色十分好看。可是现在,即使买了玉石,也运不出格尔木……
王新文断言格尔木将成为第二个玉城。政府封山还得持续一段时间,先打道回府吧。他给格尔木的朋友说好随时通报情况。可是,就在离开格尔木之前,王新文突然改变主意,他提出让克孜和苏婵先留在格尔木,把他们背下山的石头悄悄收下来,有机会再往外运。他回去后再派别人来接替她们。
“不行不行不行,我家里的孩子和老头子谁管?”克孜连声拒绝。苏婵想了想,淡淡地说,“我留下吧。”
克孜急忙说,“苏姐,你勺了吗?一个人留在这个偏僻地方干啥?要啥没啥,海拔三千多。再说玉石原料还没有开放,你在这儿……”苏婵说,“原料必须趁早下手。”
王新文有些不忍。
“要不就算了,”他对苏婵说。“你一个人也确实……”苏婵说,“没关系啊,你回去再派人过来。实在不行,我就在这里招一个。只要有一块石头,我就有活儿干了。”克孜还是不理解地望着苏婵,轻轻问道:“苏姐,你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什么事?”苏婵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克孜。
王新文接话,“哦,她是说,把你一个放在这里,你父母也会骂我的。”苏婵笑笑说,“怎么会,我又不是不回去了。”王新文一听又急了,“回去?你想回扬州?这样吧,我干脆在格尔木建一个分公司,给你配车配人。这事好办,我有朋友在工商,立马搞定。”
苏婵就这样在格尔木落了脚,并且有了分公司这个依托。王新文很快给她派来了助手,是一个叫龙宝亮的小伙子。
龙宝亮二十二岁,天资聪慧,性格沉静却很有爆发力,此前曾和苏婵合作雕过一个摆件。他对玉雕有空灵的感觉,尤其擅长精致的小巧挂件。闲聊时他曾对苏婵讲过自己的经历:十五岁拜师学艺;十六岁与师父沙目四从安徽蚌埠去了和田;十八岁与师妹沙莉相恋,遭到师父强烈反对,被赶出和田,到了乌鲁木齐。他现在仍然和沙莉深情遥望,藕断丝连。
在格尔木安顿好后,苏婵觉得应该给师哥报个平安。可是电话应该往哪儿打呢?会不会又让马琪知道?想了想还是打给尤茹祥吧,尤茹祥知道了她的下落,岳明也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