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川回国后在北京开办了个人画展,展出了他留学欧洲期间的绘画,有西洋壁画,也有国画。这些作品,都是岳川自己用心挑选出来的。“这种疯狂、大笔触、简单明亮的作品,只会出自创造力非凡的画家之手。”有评论家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画展期间,岳明去北京给弟弟捧场,同时讲了婵儿再次失踪的事。这件事大大影响了岳川办画展的心情,婵儿离开和田,与自己即将回国有没有关系呢?岳明说,别往自己身上想,应该没有关系。那是什么原因?岳明也想不明白。
画展办得很成功,一大部分画都被人买走了。同时,岳川收到了几个壁画项目的预约,在之后的一年中,几个大中城市的飞机场、火车站都留下了岳川的作品。每到一个城市,他都会到玉器市场走一走,留意一下苏婵的踪迹。
岳川回扬州了。他从欧洲回来后回过扬州,每次都来去匆匆、悄无声息,和同学朋友甚少往来,就像是陪着苏婵惩罚自己。
岳川怎么也没想到,这次回到扬州,马琪特意来见他,张口就谈生意经:“圣光寺里的壁画有一千多年了,曾经特别辉煌,现在需要修复。当地文物局的局长是我朋友,圣光寺的主持也是我师父,如果你愿意干,我可以搭桥。”
“为什么找我干?”岳川不感兴趣地问。
马琪说:“因为他们只相信北京来的。再说,听岳明哥说,飞机场的壁画你都接了,庙里的还有什么不能接的。”
“恰恰寺庙里的不能接。”岳川严肃地说,“那些都是文物,弄不好会破坏了文物的价值,那要请专业文物修复师。我劝你别折腾这事,因为你不懂专业。”
马琪一笑说:“我这人就喜欢挑战,专干一些没干过的事,否则活着有什么劲啊。”
岳川说:“人生在世,有些事能干,有些事不能干。”
“这我明白,”马琪说,“犯法的事不能干,其他事情都能尝试。告诉你吧,文物局找过专业的壁画修复师,可是没找到。如果你想保护文物,就去庙里先看看再说。他们肯定是要修复那些壁画的,与其让别人破坏了,不如你尽尽力。”
不愧为同学,马琪还是很了解岳川的。他知道,岳川是个有社会责任心的人,听到这些话,他会掂量。
最后还是不得不说到苏婵。马琪说他知道婵儿不单单躲的是他马琪,她躲的是整个玉器厂,不,是整个湾头镇,也包括岳川。其实,一件新闻爆料后,三个月后人们就懒得再提它了,婵儿何必一去不复返,这不是自虐吗?马琪为了表达自己对婵儿的感情,还说出带着婵儿妈去和田扑了个空的事。
“你怎么知道婵儿在和田?”岳川不解地问。
一句话勾起马琪的满腔忿恨。
“说起这一茬,我对岳明有仇!”他恨恨地说,“你说岳明他明明知道婵儿在和田,怎么就不告诉我呢?我和他现在可是生意合伙人。”岳川肯定会向着岳明,他说,“他不告诉你,你不是也知道了吗?”马琪打了个磕巴,“那是,我是谁啊,专往他眼皮底下埋钉子。哦,开个玩笑啊。”
岳川在意地看了他一眼,问:“如果婵儿现在北京,你还追到北京去吗?”
“当然。”
“那你是不想给她一条生路了?”
“恰恰相反。我找到她就是想告诉她,我和她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让她不用那么在意,也不用在外面漂了,回家来吧。”
“你不用当面告诉她,你只做一件事就行了。”
“什么事?”
“结婚。过好你的日子。”
马琪忍无可忍地盯着岳川:“我告诉你岳川,别像没事儿人一样,婵儿逃婚,这账要算到谁头上,你心里最明白。我该怎么做也不用你告诉我。你倒是说,婵儿是不是在北京,和你在一起?”
岳川叹了一口气,说:“看来,到现在你也不了解她。”
“我了解不了解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去不去圣光寺看看?”
“你的话题转得可真快。”
“世界变化那么快,我不快赶不上变化。”
岳川走了,他最后答应马琪去寺庙里看看。马琪心想,只要他肯去看看,就一定会说服他做。马琪专门去了一趟圣光寺,给寺里的主持净慧法师递话,画家找到了,是一流的,但是因为太敬畏文物不敢接手,需要老住持用宗教的力量激励他做这件事。
岳明从岳川那里知道了马琪去和田的事,终于明白婵儿突然离开和田的原因了。岳川让哥哥注意点,身边可能有马琪的耳目。岳明这几天要接待西安来的石秋生,暂且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
石秋生带来了岳明在玛纳斯矿照的放大相片。相片上的岳明虽不像石秋生那么年轻鲜润,但也英俊伟岸,那双深遂明亮的眼睛似洞察万息。岳明还从没照过一张这么有魅力的相片,自然很珍惜。
石秋生还带来了一件礼物,是蓝田玉的玉白菜。此摆件有三公斤重,出自石秋生父亲之手。玉白菜栩栩如生,其谐音为遇百财,深得岳明的喜欢和感激,作为收藏和观赏,他立即摆在了自己工作室的壁厨里。
蓝田玉、和田玉、独山玉和岫玉被称为中国四大名玉,而蓝田玉是开发利用最早的玉种之一。如果说和田玉有几千年的历史,那么蓝田玉早在万年以前的石器时代就被先民们开采利用了,春秋秦汉时蓝田玉雕在贵族阶层和上层社会流行,唐时达到鼎盛。传说秦始皇的传国玺就是用蓝田水苍玉制成,此后玉玺一直作为皇权的象征,在中国皇权社会流传千余载。——这是石秋生给岳明工作室的年轻
人所作的蓝田玉科普。
岳明陪着石秋生在茱萸湾、瘦西湖上游览。岳明给石秋生讲解着这里具有二千五百多年历史的风土人情,从吴王夫差开邗江,到隋唐开京杭大运河,再到乾隆下江南,有近有远,讲得口干舌燥。来自北方的秋生,对扬州的临江濒海很是喜欢,就算不到实地,光听这些河名,金湾河、太平河、凤凰河、芒稻河……就能体会到一种太平、富足和繁荣。
石秋生说,江南繁华之地向来有一个共同点——手工业发达。扬州古来繁华,瓷器、漆器、丝绸都是精致的手工艺品。最为著名的还是玉器。他引用了古人两句诗称赞扬州:人生只爱扬州住,夹岸垂杨春气熏。岳明叹口气说:“有文化,说出来的话都不一样。既然你觉得扬州好,以后可要常来。”
作为岳明夸赞的回报,吃饭的时候,石秋生给岳明讲了一个蓝田玉的古老传说。岳明听得津津有味。
很多年过去,岳明还记得这个传说——
很早以前,在终南山古驿道上有一个小山庄。庄上有一个穷书生叫杨伯雍,他年轻好学,心地善良,搭了一个蓬草凉亭供过往旅客喝水用茶。一天,一个老汉身背碎石,因劳累过度,栽倒在凉亭前。杨伯雍急忙把老人搀扶起来喂水喂饭,救了老人。老人离开的时候把他背的一斗碎石给他,说:“别看这些碎石头,你种在地里就会生出玉石,还能娶一个好媳妇。”不等杨伯雍答谢,老人便消失了。
杨伯雍依照老人的叮咛去做,果然地里生出一斗玉石。后来他用玉石做了五双白璧作聘礼,娶了一位善良贤慧的徐姑娘。
家乡山多地少,遇到天旱粮食减产,百姓忍饥挨饿,苦不堪言。杨伯雍和妻子商量,把自家的玉石分发给百姓下山换粮,以度灾年。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时官匪勾结,把地里的玉石一劫而空,杨伯雍一家和村民的生活也成了问题。
原来那个给杨伯雍送玉种的老汉是太白金星。太白金星得知玉石被官匪掠走后,便托梦给杨伯雍说:“晴天日出入南山,轻烟飘处藏玉颜。”从此,只有知情人才能在深山觅得宝石,官匪只能采得未长成玉的蓝色石头……
石秋生的声音很有磁性,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头头是道。人才未必个个有口才,有口才一定是个人才。
岳明说自己上学少,没文化,和石秋生在一起受益不浅。石秋生却说文化的多少不在于知识多少,更多的是日积月累的自我修养。石秋生认为岳明就是一个很有文化的人,是一个真正做玉的人。两个年龄相差六岁的男人,谈到玉十分投机,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岳明的事业发展逐渐稳定,凭他的管理才能、沈佩奇的设计天赋、团队的齐心协力,工作室做得风生水起。产品暂时定位以玉雕小件为主,着眼民用市场。
石秋生说:“扬州‘山子雕’历史悠久,自古闻名,这一传统不能放弃。大哥,你更有责任传承艺术遗产。”
这句话点亮了岳明的心灯。其实想干“山子”,一直是岳明的一个心愿,只是苦于生存之累,始终没有提到议事日程。石秋生说得对,此时不干更待何时,有沈佩奇的“山子雕”鬼才,岳明更有底气在“山子雕”上做长久文章。
临别时,岳明向石秋生许诺,再见面一定送他一件意想不到的礼品。石秋生满怀期待地离开。岳明说的这件礼品就是和田玉的《女娲补天》,他让工作室设计出来加紧赶制。那块和田白玉,就是他在和田遇到苏婵那次,在玉龙喀什河边拍来的,料很细致,洁白无暇。给朋友送礼一定要送自己最喜欢的,这是岳明一贯的作法。
两个儿子虽然一表人才又事业有成,却成了老光棍,这一点令岳母十分焦虑。她发出话,谁先把媳妇娶回家,家里的祖传宝玉和她的厨艺就传给谁。
悬赏发出后,无人反应。岳母知道这一切皆因一个人,那就是苏婵。其实,苏婵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儿媳。这并不是因为苏婵曾经逃离婚礼,而是因为苏婵的职业。女孩子的手长期经冷水浸泡,子宫一定会受寒,还能生出健康的孩子来吗?这是作为母亲不得不想到的问题。为了让两个儿子摆脱苏婵的阴影,岳母广撒鱼网,四处寻访合适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