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有缘人

2021-04-16 16:20:17 发布 | 2934字

苏婵在和田的事情,岳明没有告诉马琪,虽然离开苏婵时,苏婵并没有特意交待他这样做,但他觉得马琪也并不想知道苏婵的下落。还是让苏婵安静地呆在和田,也让自己独享这个秘密吧。但是他很了解岳川,只有告诉他苏婵的现状,他才能在异乡安心学业。

和田玉被开采了几千年,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已经非常稀缺了,山料资源几乎殆尽,籽料更是弥足珍贵,市面上的玉料都是旧货轮转流通,价格趋升。尤茹祥来电话说,产地原料紧缺,很多境外玉,像阿富汗玉,俄罗斯玉,巴基斯坦玉都汇聚过来鱼龙混杂。苏婵说想换个地方,具体到哪里还不知道,等她落了脚再告诉岳明。

好几个月都过去了,还没有苏婵的消息。这期间岳明又去过一次和田,尤茹祥说苏婵没有跟他联系,他也没打听到她的消息。算起来,婵儿也快三十岁了,也许找到了如意郎君?一想到这个问题,岳明心里那份沉甸甸的感情就无处安放。那台旧式琢玉机,苏婵把它存放在尤茹祥那里了,说将来和田万一要建个玉石博物馆,或许有用。可是,那个“一捧雪”的许诺,她是否还记得呢?

其实苏婵离开和田另有原因,因为这个原因,她再次隐匿自己的消息。问题就出在岳明这里,岳明在扬州和尤茹祥通话时问到苏婵的情况,结果被他的女员工听到了,这个女员工正是马琪安排到岳明公司打杂的卧底。马琪口说不会再管苏婵的事,可他怎么会让自己的“逃跑新娘”在外逍遥,更不能让她成为别人的新娘。马琪一听到消息,立即带着苏婵的母亲飞往和田,婵儿被惊飞了。这一切,岳明完全被蒙在鼓里。

和田原料稀缺,等待好料出世的时间越来越长。正在这时,岳明接到了玛纳斯碧玉矿联谊会的邀请,岳明知道一定是尤茹祥站长把自己介绍过去的。

马纳斯碧玉矿在新疆天山深处,早在清朝中期就已经开采,到了乾隆年间停止开采。之后在漫长的岁月中,玛纳斯碧玉的原生矿长期埋没在地下,无人知晓。据说在1928年前后苏联人还来天山探测,终不得其果。直到七十年代初,新疆某地质队进入深山普查矿源时,在玛纳斯南山一带找到了玉石原生矿遗址。当地政府立即建起了玛纳斯玉石厂,建厂当年出产碧玉数十吨,供应上海、扬州、广州等地的十多家玉雕厂。

要说玛纳斯碧玉,岳明一点也不陌生。1975年,玛纳斯河红坑开采出一块一千多公斤的大碧玉,经岳明所在的玉器厂雕琢成国宝级的玉雕“石刻聚珍图”山子,收藏于中国工艺美术馆。那件玉器色泽碧绿深沉,玉质细润,浑然天成,就是岳明的师父单常青率领着厂里十多个玉工雕刻完成的。师父充分利用其天然优美的玉石造型,将四川乐山大佛、大足石刻、河南的龙门石窟和山西大同的云岗石窟等石刻艺术汇聚一石,共融于碧绿的山水之中。

按照玛纳斯玉矿的邀请信,岳明赶到乌鲁木齐红山宾馆集合,看到的是全国各地来的玉界老将和新秀。这些人有北京、上海、广州等地的玉雕业代表,更多的是民营企业大亨,他们腰缠万贯,行色从容。出面接待他们的玛纳斯县政府,十分热情地邀请贵客们去玉矿看一看美丽的天山景色,在那里宰羊喝酒,唱歌跳舞,彻夜篝火狂欢。

一行玉商兴致勃勃地从乌鲁木齐出发,坐了一天汽车到达天山脚下的玛纳斯县,然后换乘快马上山。那马全是高头肥臀的伊犁马,号称天马,内地人见了不禁跃跃欲试。可是大多人是第一次骑马,兴奋又紧张。接待的人说,不要害怕嘛,这个马又快又老实,问题一点没有。现教骑马,还是不得要领,很多人骑上去不到半小时就磨破了裆,再加上控制不了快马的脚步,马冲进树林里飞奔,树梢抽在骑士脸上生疼。滚落下马背的贵客躺了一路。好在岳明在和田时就学会骑马去矿山,面临天马他没有很狼狈,反而可以用快乐的心情观赏清澈的河流和巍峨的群山。人说黄山归来不看岳,登过昆仑则山山清翠,天山那满眼醉人的绿,和昆仑相比真是另一个世界。现在的岳明不管登什么山,都会想起昆仑山。为此,岳明再一次从心底感激老科长,让他心中永远矗立着茫茫昆仑。

扑咚,有人跌落在岳明脚下。是个小伙子,他想爬但没能爬起来,马却跑走了。岳明跳下马扶他起来。小伙子不好意思地谢过岳明,两人相识。

小伙子叫石秋生,一米八几的个头,生得白净标致,文气十足。他来自西安,父亲从玉雕厂退休下来,自己重新办了个小厂,以前做蓝田玉为主,现在市场竞争激烈,蓝田玉奇缺,原料也多样化了。石秋生大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帮父亲,但他是一名数学教师,现在正值假期,有空闲出来跑跑原料。

岳明告诉石秋生骑马要领,石秋生抓回马一试就灵,两人一起策马向前。无论说到新疆的地理风貌,还是说到马纳斯碧玉,石秋生都谈吐自如。岳明喜欢这样的文化人,就像岳川。

前方是马也畏足不前的羊肠小道,大家要徒步爬山。山路险要,身上能卸的东西都卸了,年轻人走在前面。南方人几乎都望而却步,除了岳明,这样的羊肠小道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

岳明率先登上了山,很快便陶醉在蓝天白云间,可惜相机卸在山腰了。咔嚓,咔嚓,有人不由分说为他抢拍了几张。岳明侧脸一看,是石秋生。石秋生不但带了个高级相机上来,还带了多个胶卷,于是艰难爬上山的人们为了证明自己到此一游而围住他,请求留影。石秋生来者不拒,热情地为大家服务着,浑身上下散发出阳光而慷慨的气质。

石秋生的豪爽快乐吸引了岳明的目光。谁说只有女子才像玉呢,眼前这个年轻人分明就是玉的化身啊。

玛纳斯玉矿依旧在山的眉毛上,在海拔四千多米的高峰,攀登上去后,大家看到了大堆大堆的碧绿石头。

矿长说:“这些碧玉是送给你们的,全带走吧。”

大家都笑了。现在别说是块石头,就是大堆的金子放在眼前,也没有妄念带下山,自己能不能下山还成问题呢。玉商们真正体会到了玉矿的艰难。

在这种情绪当口,矿上杀了羊,打开酒,维吾尔姑娘跳起了舞。然后,马纳斯政府提出玉石每公斤欲涨价五块钱的要求。当时碧玉价很低,每公斤才二十元。政府想尽办法用了这样一个招数把价提到每公斤二十五元,在场的人不但没有人反对,反而说涨得不多,涨得不多,可以涨十块钱的。政府见好就收,“可以了,可以了,你们已经给了我们很大的支持,订货会上多订些碧玉就行了。”那是当然,不但多订,还要长期订。看来,宰羊喝酒歌舞都是必须的,玉商们都纷纷快速缴了械。

下山后,在红山宾馆要分别了,大家互留通讯地址,毕竟是一起爬过天山的人,有了几分感情和留恋。石秋生主动和岳明交换了联系方式,说回去后寄相片给岳明。他还邀请岳明去西安游玩,指导一下他家的厂子。岳明也邀请石秋生去扬州,他预感石秋生是个有缘人。

岳明在且末玉矿买的那块三百公斤的玉料拉回扬州后,被沈佩奇设计成了一座观音山子,不同于传统造型。这是沈佩奇擅长的绝活儿。岳明也实现了不出一年让沈佩奇雕上和田玉的诺言。山子雕,既不用改变料形,又能对玉料中的石性和瑕疵进行巧妙处理,能使玉石获得最高程度的保护和利用。马琪十分期待,等着吧,山子雕出来后,我要卖给香港人,让我们赚得盆满钵满。

沈佩奇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等五年吧。”

“等五年?五年玉都不知道涨成个什么价了,我等得起。” 马琪更加兴奋。

其实这次去新疆,岳明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打听苏婵的下落。他没有放过每一个熟人,却一无所获。难道苏婵已经离开新疆了?

从新疆回来后,岳明特意去了一趟苏州,想看看是不是师父知情不报。结果,师父好像确实也不知道婵儿的去向,并且很为婵儿的任性而生气——到底是脸面重要,还是自己的生活事业重要?这躲躲藏藏为哪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