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冲突

2019-05-03 11:25:41 发布 | 4323字

“三叔,我是来领罚的。”孟府刑堂之内,一片幽深,这座位于孟府西北角的所在是孟府上下所有人最害怕的地方。不过对于孟从云来说,这里他已经来过无数次了,几乎每一次从外面回到家中,他都要来到这里一次。所以再见到刑堂管事,孟家三叔的时候,双方都是一脸平静,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一般。

“呵呵,从云啊,这次好像是罚的最轻的了,去宗祠罚跪五日。”三叔那阴沉的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一丝笑容,只不过可能是常年坐镇刑堂,所以他的脸色显得阴沉沉的,这个笑容显得格外的渗人。

不过看着他似乎是意犹未尽的神情,孟从云却古井无波,上前签过字之后跟着两名使役转身出门,朝着宗祠的方向而去。

“可惜了。”三叔看着孟从云远去的身影,忽然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说是没能罚到孟从云而摇头还是因为孟从云的遭遇。不过此时的孟从云是没办法听见了,在去宗祠之后,面对正厅内那一个个牌位和四周显赫的匾额,孟从云朝着身边的两名使役点了点头道:“开始吧。”

“那七公子得罪了。”看着孟从云跪倒在蒲团之上,两名使役上前点燃线香之后才退出大堂关上了门。

补桐院里,孟长云刚刚走出书房就见到外面小厮上前汇报说是三姑娘来了,顿时笑道:“三妹妹来补桐院只怕是来找七弟的,去叫七公子来书房一趟。”他说完之后亲自去外院,见到孟琦云之后笑道:“这什么风把三妹吹到我这补桐院来了?往日里你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今日前来应该不是来看二哥哥的吧?”孟长云比孟琦云大一岁,长的是飘逸出尘,长身玉立,和孟府长子孟乾云倒是大相径庭。

“二哥哥可曾见到七弟了?”孟琦云上前几步道:“早晨在母亲那里听到,说是因为七弟在外面耽搁回府日期,被母亲给罚去宗祠,我是来看看他的。”

“七弟在外行商不是因为身受重伤所以才耽误归期的吗?这也能受罚?”孟长云一愣,随即转头,见到身边的小厮苦笑道:“七公子一大早就去刑堂了,临走之前嘱咐小的,不要告诉二公子,免得多生事端。”

“这孩子,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抗。”孟长云一甩手中拿着的书卷,道:“三妹你先回齐云阁,我去宗祠找他,不就是区区罚跪吗?我倒要看看有谁敢拦着我。”

孟长云匆匆而去,看着怒气冲冲的样子孟琦云叹了口气,随后和杏儿也离开了补桐院,不过她的脸上却露出一丝沉吟之色,边走边低声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试试父亲的反应了,这也是放手一搏,再无退路了。”

“小姐,这样会不会适得其反啊?甚至还会连累二公子的。”杏儿在她身后,似乎有些不忍道:“虽说大娘子那边传来了消息,但是这毕竟不是还没行动吗?我们是不是有些太急了?而且一旦如此,云哥儿以后怎么办?”

“现在不是想云儿怎么办的事,而是该想想青儿怎么办?她还太小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放弃。这孩子是我从小带大的,长姐如母,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孩子,我岂能不救她?”孟琦云喃喃自语,随即道:“二哥哥是家中嫡子,而且已经过了会试,等明年春闱,以他的才华,定然是一举高中,前途无量。就算是因为此事受点罚又如何?还能比云儿更凄惨吗?小小年纪独自一人在外面对生死大难,若不是身边还有些人护卫,只怕早就埋骨荒野了。我一想到这里就夜不能寐,这到底都是亲骨肉,怎么就走到了如此地步。”

孟琦云蓦然长叹,但是眼神却渐渐坚定,不论如何,她都要搏一搏,为了孟从云兄妹的命运。

她们主仆二人渐行渐远,只在这个秋日的早晨留下两道寂寥的身影。

孟长云气冲冲的朝着宗祠而去,刚到门口见到守在外面的两位刑堂的使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脚踢开宗祠正厅的大门,浑然不顾这两人错愕的眼神,直接就闯了进去。

“二公子,您为何如此怒气冲冲?是小的们做错了什么事了吗?”孟长云在孟家的地位可不是孟从云能比的,所以虽然这两个使役是刑堂的人,但是在他面前却丝毫不敢放肆,看着他一脸怒容,在旁边战战兢兢的问道。

“滚。”孟长云低声哼了一句之后直接进去,他身边的小厮则上前一步拦住了要跟着进去的两人,低声斥道:“二公子进去,你们也进去?不怕被打出来?”

“二哥,你怎么来了?”外面传来这么大动静,而且身后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孟从云也是悚然一惊,不过在见到孟长云之后却苦笑一声,转身缓缓站起来道:“还是没瞒住你。”

“我是你二哥,你受委屈了,我能在旁边坐视不管吗?”孟长云虽然声音很大,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孟从云鼻子一酸,只听得孟长云继续道:“还愣在这干什么?跟我回去。不就是误了归期吗?也没耽误中秋,难不成这刑堂的人还能爬到我长房头上不成?”

孟长云一把拉着孟从云,然后双手拍在他肩膀上,声音变得和缓起来道:“我是你二哥,是你一世的兄长,你有任何事我都可以给你担着。不管是何人,敢为难你,就是在为难我孟长云,都是我的敌人,谁也不例外。”

“是吗?二弟这话说的是不是有些狂妄,不知尊卑了?”孟长云的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另外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神材高大,长相和孟长云有点相似,但是有一脸络腮胡子的男子施施然走了进来,看着孟长云笑道:“二弟护佑七弟,兄弟情深,让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很感动啊。”

“是吗?大哥怎么今日有兴致来这宗祠之地啊?”孟长云将孟从云拉到自己身边,转身看着孟乾云冷笑道:“难不成大哥也是看着七弟受委屈,所以来打抱不平的?”

“我可没这闲心。”孟乾云摇摇头笑道:“我只是来提醒二弟,让七弟来宗祠罚跪,是母亲的意思,父亲也没有过问。难不成照二弟的意思,这是把父亲母亲当成敌人了?”

“孟乾云,少拿父亲和母亲来压我,我告诉你,今日我来就是带七弟离开的,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大兄能那我怎么办?”孟长云冷笑道:“你有本事就拿出你兄长的风范来,让我好好看看,这孟家现在还是不是你在当家做主。”

孟长云的话让孟乾云原本懒散的表情逐渐消失,指着孟长云怒斥道:“你放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出口?这是孟氏宗祠,你以为是什么地方?就凭你刚才这句话,我到父亲那里去告你去。”

“你去吧?父亲今日休沐,你去吧,我等着。”孟长云冷笑一声,拉着孟从云就往外走,浑然没把这位孟府的长子放在眼里。

不过孟乾云对于两人的离去却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竟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扬长而去,反倒是在后面离开自己也跟着走了出来。

“你们俩先回刑堂吧,这件事让三叔不要管了,他也管不了。”孟乾云打发走刑堂的两个使役之后冷笑道:“也好,我也想看看,这孟家以后你孟长云到底能有什么位置。”

“二哥,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孟长云拉着孟从云朝着齐云阁而去,不过半路上孟从云忽然拉着孟长云道。

“不贵是我弟弟,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孟长云看着他一脸哀伤道:“别看我,这是你三姐的主意,不过我也是实在忍不住了,这些年你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庶出子怎么啦?这两年你小小年纪在外奔波行走,多少次是死里逃生?这些苦别人看不见我难道还看不见吗?你自己看看你身上的伤?我孟家在京城这么威势,难道还容不下你吗?今日我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了不起把我也赶出家门得了。”

“二哥,这不行!”孟从云一听这话顿时急了,刚才还镇定的神情也就没了,一把拉住他道:“不行,你和三姐这招不是在赌我和青儿,这是在赌你和三姐的前程。从云就算是再难,也不能拖累你们的前途幸福。”

“说晚了,这件事你不用管,只要别辜负了我和琦云为你的一番谋划。”孟长云温言一笑,拉着他边走边道:“如今我那个大兄只怕是已经去父亲的书房了,所以你自己做好准备,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好吧,事到如今我好想也没什么退路了。索性拖累你们俩一把。”孟从云一笑道:“只是这件事风险极大,若是事有不谐,还请二哥帮我照顾好青儿,她还太小了,另外不要把三姐拉进来,她马上就要成亲了,不能再被拖累了。”

“行啦,青儿我会照顾好她的,你三姐你也不用管。”孟长云白了一眼孟从云,没好气道:“我们两个都有自保之道,你管好你自己便是。”

兄弟二人来到齐云阁的时候,孟琦云已经在等着了,不过孟长云却在一旁笑道:“三妹妹如今是彻底长大了,有事情居然连我这个二哥不提前说一声。”

“二哥这么聪慧,难道还不明白?”孟琦云微微一笑道:“既然二哥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要耽搁了,和从云先回补桐院了,这会子父亲大概也已经派人去找你们了。云儿,你自己多加小心。”

“姐姐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孟从云点了点头苦笑道:“只是姐姐,以后有什么事能提前说一声吗?这么大的事,你们赌的那个人只怕未必能够如你们所愿。”

“能不能如愿都要搏一搏,我们是你和青儿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走上一条不归路?”孟长云一脸沉痛,但是却开口道:“我们是亲兄弟,可惜错生在孟家,我和你三姐也有很多无奈,否则的话就算是拼着赌上一切,也会护你和青儿周全。所以,你不要怪我们,若是我能再出息一点,说不得也不至于这样。”

孟长云的话说的是孟琦云在旁边垂然欲泣,不过孟从云却点了点头,朝着二人轰然拜倒在地,深深一礼之后道:“从云明白,此生虽然生错人家,但是却有二哥三姐从旁护佑,我和青儿才能够长大,如今看到兄姐不计前程荣辱为我谋划,从云这辈子就算是到此为止,也无憾。”

“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孟琦云一把将他拉了起来,不顾满脸泪花嗔怪道:“我是你姐姐,哪能看人害你不管?可恨我和你二哥哥也是左右为难,投鼠忌器,才不得不让你经历险境。”

“三姐,从云明白。”孟从云起身一笑道:“从云真的都明白。”

“既然明白,那么这次被人算计怎么一点都不说?”孟长云长叹一声道:“我和你三姐今日能如此行事,也是事到临头,不得不为。这一次绝对要保你和青儿无恙。”

“二哥哥别担心了,只要你和三姐能够在家保住青儿无恙,从云在外就不会有事。就算是面前满是刀剑荆棘,我也会视若平地烟云。”

“三妹,我早就说过,这孩子他什么都清楚。”孟长云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感慨,这两年多以来,这位昔日的七弟已经不知不觉之间长大至此,一双眼神犹若幽塘,深不见底,这看似瘦弱的双肩,原来也已经可以经历风雨了。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回补桐院吧。”孟长云看了一眼孟琦云,拉着孟从云起身而去。身后孟琦云似乎想要追出去,却身形趔趄,差点摔倒。

“云儿。”孟琦云终究是忍不住一声哽咽,双眸之中泪水长流,素手深处,但是却只得无力的垂了下去。

“姑娘。”杏儿在旁边急忙扶起孟琦云,轻声道:“姑娘不要哭了,一会哭哑了嗓子,就该被看出来了。”

“是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孟琦云深吸一口气之后点了点头,面色逐渐恢复平静,低声道:“你马上去安排吧,若是情况不对,马上让人在后门等着,让吴松他们守着后门,另外,让外援的齐管事看牢了,今天任何人不得从后门出入。”

孟琦云看着杏儿匆匆而去,转身走入房内,空留这渐渐遮挡住太阳的乌云爬满了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