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见义不为非勇也

2019-02-24 09:06:09 发布 | 3658字

缘君说要服侍自己就寝,南宫偃心里咯噔地吓了一跳,连忙推辞拒绝。缘君见南宫偃执意不从,无可奈何,只能返回房间。

随从的两个侍婢卸掉缘君头上的簪子等饰物,这时窗外响起了猫叫之声。

缘君令婢女退下,关闭房门,到床上就寝睡觉。

第二日,公鸡打鸣,太阳初升,缘君早早起床,先是安排厨妇烧火做饭,接着带两个婢女伺候南宫偃穿衣洗漱。

南宫偃担任大司寇已经四年矣,孤身一人,没有娶妻,房屋虽然众多且又高大,没有娶妻,便不可称为“有家室”。

突然来了一位贤淑的“女主人”,姿态与婢女不同,滋味也与厨妇不同,南宫偃心里很是受用,但又必须拒绝美意。

吃罢早饭,南宫偃乘车与众位同僚入公宫朝见虢公丑。

虢公丑心心惦记着太宰出聘之事,返程之日越来越近,望眼欲穿,也无心处理普通国事。

朝见草草结束,南宫偃便乘车返回司寇官府——退朝归府处理公事。

南宫偃打开一卷案宗,还没看完最右一列字,大司马舟之桥的家宰便来请见,所为何事?

原来大司马舟之桥(侨)退朝无事,派家宰邀请南宫偃去黄河钓鱼。

可是南宫偃今日并没有游乐的计划,他听这位家宰禀告完毕,便以公务为托辞,谢绝大司马舟之桥的邀约。

家宰自然不能强迫大司寇赴约,但他却也不告辞。果然,环佩叮当,舟之桥也到了大堂之内,笑嘻嘻,拉起南宫偃便走。

大概舟之桥知道自己乘兴而起,太过突然,南宫偃没有心理准备,单单小小的家宰是请不动大司寇的,于是亲在前来。

南宫偃对豪爽且任性的舟之桥丝毫没有办法,只得同他一起出外游玩了。

虢国都城上阳邻近黄河河岸而建,北门径直向北,六里不到,便是黄河南岸(今有河南三门峡市李家窑遗址)。但此最近之处却不是个钓鱼佳地。

南宫偃和舟之桥及随从们,全部驾驶轻便快车,径直向西北方向,奔驰在周行(háng)大路。

周行大路两边,高大的树木次序排列着。纵然轻车速度飞快,当路过一处村落时,南宫偃还是能够听到女人们合唱的欢快歌声,不用细细品味,那节奏必定是《周南·芣苢》了:

采采芣苢(fúyǐ ),薄言采之。

采采芣苢(fúyǐ ),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fúyǐ ),薄言掇之。

采采芣苢,薄言捋(luō)之。

采采芣苢,薄言袺(jié)之。

采采芣苢,薄言襭(xié)之。

舟之桥心系肥硕的鱼儿,绝不会停下来欣赏田野风光,绝不会聆听劳作的号子歌声——它哪里比得上雅乐。

这首歌曲,循环重复,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女人们的合唱还是感动了南宫偃,可惜不能驻足静听。

用了两刻钟左右时间(约半小时),一行人便到钓鱼的地方。

此处位于上阳城西北方向,距离不过十六里。河岸向西北侵入黄河,称为玉渚,是个钓鱼的好地方。

此时大约隅中巳时(约10点左右),由东方升起的太阳,已经改变了早晨的疲弱状态,变得耀眼夺目。

若是在玉渚右侧布置钓鱼位置,南宫偃他们就要直视阳光,根本无法睁眼,就更无法钓鱼了。

于是众人到玉渚左侧而去,将车停在平坦的河岸上,寻找到两处临水钓位。

每处钓位大小约两步见方,上有高大的树木遮挡阳光,前边临水岩石垂直插入河中,水位很深而非浅滩,正是大鱼窝藏之所。

南宫偃早上出门,没想到今天会来钓鱼,自然没有准备鱼竿、鱼线、鱼钩、鱼饵。这些统统不是问题,舟之桥全部准备妥当。

鱼竿由精工巧匠用上等长竹制备,长约三步(四米左右),直径约为一寸,轻巧而富有弹性,鱼线由蚕丝制备,纤细而坚韧。鱼钩乃是青铜铸造,锋利无比。

鱼饵乃是蚯蚓、蚂蚱之类,如此肮脏之物,舟之桥是万万不愿意亲自捏着它们来挂钩的,当然由仆人替大司马、大司寇操作。

虽说两处钓位相隔不远,也就四步距离,但是南宫偃和舟之桥的渔获可十分不同。

舟之桥这边,鱼是一个接着一个的上钩,虽然都是些小鱼;但是南宫偃这边,鹅毛浮漂寂静不动。

南宫偃身后的仆人着急而紧紧地盯着浮漂,而南宫偃自己双目没有盯着鱼竿,而是凝视着前方远处河中的某处沙洲,可谓目不转睛。

就像姜太公钓鱼,志不在鱼,只为等待周文王。

南宫偃志也不在钓鱼,不过不是等待一个提供官职的君王,而是心里想着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昨天刚刚到家的美人缘君,而是半年之前的那场战争中的蛮族猛将。

在那场战争中虢国“函谷三猛虎”全部阵亡,细细回忆当时的场景,壮士罹难,不觉令人潸然泪下。

但在伤心之外,南宫偃更在意其中一件事情,那就是短狄猛将所用的一把黑剑。

这把剑迥异于中国青铜短剑,其锋利程度,可横切青铜铠甲,斩断小司马所用的青铜剑。

南宫偃不知道这是何物,自己在王学,几年时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武器,不免有些担心,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敌人,岂不是很可怕,该如何应对,若是本国士卒都装备上这种剑,岂不是可以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很快便到了中午,太阳高高挂起,照射地面,很是炎热。

俗话说“神仙难钓午时鱼”啊,因此众人找了一处树荫,纳凉休息。到了下午,太阳在西,众人便移动到玉渚右岸钓鱼。

还与上午相同,舟之桥连连上鱼,而南宫偃却毫无收获,真是索然无味。

到了下午晡时(四点左右),舟之桥已经尽了钓鱼之兴,收取杆子,准备结束今天的钓鱼活动。

南宫偃甩手收杆,不好,如同挂到巨石一般,无比沉重。片刻之后,水下渔获,游动挣扎,钓线切水,发出呲呲的厉声。

舟之桥看到后,情不自禁激动地喊道:“有巨物!”

经过半个时辰的搏斗,巨物出水,是一只锅盖大的巨鳖。幸甚至哉!不枉此行!

钓鱼活动终于结束,舟之桥与南宫偃一起返回国都上阳城。回去就不那么着急了,所以车速很慢,慢到可以很好地欣赏道路两旁的景色。

走着走着,一座村庄渐渐进入眼帘,村庄在道路的右侧,村头耸立着一株高大的棠棣树,树下聚集着一群人,这群人好像在讨论什么东西。

突然之间,这群人像鱼儿一样炸散开来,紧接着嚎叫声音传遍四野。

南宫偃虽然猜测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没有跑去细看究竟的冲动。但是这一幕引起了舟之桥的兴趣,一定要过去探看。于是车马转向岔路口,去往棠棣树。

在还有一箭之距离,从人群中跑出一人,径直快步跑到南宫偃马车之前,驻足行礼。这是什么人?

南宫偃认得他,正是自己的下属,此处的乡士上士。

按礼:国君抚式,大夫下之;大夫抚式,士人下之;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刑人不在君侧。(《礼记·曲礼上》)

见下属行礼,南宫偃抚着车轼回礼。而后乡士上士又向大司马周之桥行礼,舟之桥抚轼回礼。

乡士上士引导车队停到旁边的空场地上,然后邀请大司寇南宫偃和大司马舟之桥屈尊到家宴飨(请上卿吃饭)。

南宫偃正想拒绝,大司马舟之桥倒先开口问道,这些人聚集在这里干什么。

乡士上士回道,这些人在这里争讼。舟之桥一听不是自己的职责范围,就对南宫偃说,是司寇府的事情,请司寇裁决。

于是南宫偃就在棠棣树下审理此案,听争讼双方诉说案情缘由。

争讼的原告一方是个年轻男子,另一方被告是一个中年男子。围观的众人是年轻人的亲戚朋友。

今日村子里的年轻妇女们,趁着天气晴朗,一起结伴到小河边的原野上采集野菜芣苢(fúyǐ ,中药材——车前草,在古代时是农村人的青菜)。

其中有一位少妇,体态婀娜,面容标致。这位少妇被遍布田野上的草花所吸引,与大家渐行渐远,最终脱离众人,形单影只地在田野上采花。

不知不觉,便到了回家的时刻。

少妇已经采满了一筐子芣苢(fúyǐ,车前草)和一堆鲜花。鲜花无法安放,少妇挑选几株最为美丽的花朵,插在了头发上。四下张望寻找同伴,少妇才发觉不见了同伴,自己是独自一人。

这时刚好原告年轻人路过,他看少妇容貌姣好,在花朵的衬托下,更觉得少妇艳丽了,于是生出了色心歹意。

年轻人也不观察旁边四周是否有人无人,便直接上前调戏。少妇哪里肯受他**,挣脱开来,拼命往村子方向奔跑。可是少妇怎么能跑得过年轻男子呢?

这位年轻人疾步上前,迅速地抓住少妇的左手,少妇转过脸,便挨了一巴掌。

少妇痛哭怒骂起来,哭泣声,嚎叫声,唤来了旁边田地里干活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迅速地跑过来,甩起锄头,砸向了年轻人。年轻人闪身躲避,锄头砸在脚上,斩断了大脚趾头。

年轻人痛得嚎叫起来,为了保命,连滚带爬,逃回村子。接着中年人安抚少妇,待她情绪稳定之后,护送少妇回家。是何人妻子,在此不提。

要知道,村子并不巨大,人们世代居住此地,大家都是相熟的,相互之间皆都认识,年轻人自然也认得中年男子。

于是年轻人便带着亲戚朋友,求见乡士上士,派人擒获了被告中年人。

乡士上士根本不听中年男子的诉说,直接判定中年男子故意伤人,处以刖刑(yuè),斩断右脚。中年男人不服啊,就跳起来,大骂法官。

舟之桥得悉事情缘由,大骂道:

见义不为非勇也!

接下来了解到,原告年轻人是乡士上士的小舅子,乡士上士是年轻人的姐夫。真是恶人先告状!

舟之桥大怒,当即令随从斩断年轻人右脚,情绪激动之时,还要惩罚乡士上士。

乡士上士是三命官员,不可随意侮辱,因此南宫偃急忙劝住舟之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君欣赏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