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乱惑

2016-10-19 18:56:48 发布 | 1957字

不等秦越说完,杨逸挥手止住秦越,淡然道:“你不用多说了,这些事我都清楚,所以我虽然挂着班长名头却不下令,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慈不掌兵、善不治政,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中有数。而今我不过一介布衣书生,一员平头小兵,就算为心绪拖累,也只拖累我一人而已。”

这话明显是不想改了,也不希望秦越深究此事。其实单看洪瑾与杨逸日常互动,从不提及此事,就知道杨逸心中多半有一颗不可触动的大钉子,严重到连洪瑾都束手无策,这到底是什么秘密,洪瑾不说,杨逸不说,秦越就不可能知道其中内幕。

只听杨逸继续说道:“至于武歆,我在荧惑中和他相处最久,是有些放不下,但这到底他自己选的路,我听洪瑾说了,他最后在日本人的刀下救了你,这是他的福气,用必死之身换下你,不知道能救多少人,就算是我,也会感到欣慰。”

“至于我自己嘛,说真的,我到底只是一个凡人,有些事情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的,但我也绝不会辜负武歆的决意,更不能辜负你的报国之心。我明天和你去见令尊,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说服他,这不单单是为了我们,也是为了武歆,为了你我,为了整个荧惑和中国。”

“班长,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有心事……”凭借医生的直觉,秦越越发感觉不对,看杨逸这种不顾一切的态度,心中的疙瘩只怕不简单,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仅仅片刻,杨逸又变回了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样子,微笑着拒绝了秦越的关心。平和沉静,如同波澜不惊的古井深潭,他又重新压抑了自己的感情,以自幼读书养气获得的坚强伪装变成人人敬佩的荧惑班长,谁又知道在这幅淡定面具下的,是何等惊人的火山与秘密。

眼见班长这个样子,秦越耳边又回响其凃一刀的话,也不知是喜是悲:“咱们班长心里其实又羞涩又冲动,只是不轻易在别人面前暴露自己,他哪天要是真对你显露情绪,那说明他是真把你当自己人。”

如此说来,好歹也不全是坏事,秦越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应该是喜是悲。

秦越渐渐想起在很久前,当他还在家中学习医道的时候,一本祖宗留下的笔记中记载着一种名为“战魇”的病症,多好发于出生入死的战士身上,初期为失眠多梦,烦躁不能入睡,而后情绪不稳,易惊、易怒、易悲,情感与行为日益分离,最后或乖戾暴躁,或悲愁抑郁,整个人在疯疯癫癫中迎来生命的终结。

杨逸的行为,和笔记中的记载有几分相似。

秦越不敢细想下去,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当他问起秦焕风关于战魇的治疗治疗之法时,秦焕风只是摇摇头,一言不发。

无言,即是无药可医,无方可治。

“荧惑荧惑,荧荧之火,离离乱惑。真是叫人难以捉摸。”秦越心中一叹,转身走回营帐,只留下杨逸独自望着夜空,不知所想。

第二天一大早,杨逸领着秦越出了军营,自然没有跟戴云涛打招呼,也没有出营凭证,但荧惑班长杨逸的脸就是最大凭证,敢拦杨逸?凃一刀和洪霖打不死你,所以卫兵只当是空气,目送两人越走越远。这事在秦越刚进荧惑时还有点惊疑,现在也见怪不怪了,想必也是得到了戴云涛默许。

“其实也不错的,荧惑来去比一般士兵自由,几乎不受管辖,要是真进了其他部队,怕没这种待遇。”秦越暗暗想着,心里也有点庆幸。

两人进了腾冲城,径直去了秦氏医馆,由于大军或是陆续开拔,或是开始整顿,街上的军人已经不多了,同样减少的还有大量年轻人,想来大都和秦越一样参了军,一些胆小的甚至居家迁移走了,以往热闹的街头变得相当萧条,街旁作坊关门闭户,行人来去匆匆,见了杨逸秦越两人身着军装,均神色紧张,看来谁都明白这里已经成为战争前沿,空中弥漫着的肃杀之气愈加浓厚。

其实云南除了民风较为彪悍外,经过民众千年来的经营,各个聚居地也称得上山清水秀,由于远离中原,交通闭塞,华夏富庶之地的腥风血雨也不易吹进云南,特别是腾冲这样的边陲,而如今是不行了。

眼见往日熟悉的乡里变得这幅模样,秦越也有些伤感。

杨逸倒颇有感触,道:“当年云南也是和缅甸一般的化外蛮荒之地,中原几次整治,都是蜻蜓点水效果不大,唐代更有多次云南蛮人攻打成都的记录,至于后来的宋元两朝,基本断了对云南的教化,直到明朝开国大将沐英被朱元璋派来来镇守云南,沐家世代定居于此,用两百多年时间治理,才有所改观,而今五百多年了,十几代人的心血方才将云南彻底归入中国。说起来,自炎黄出渭河以来,祖宗筚路蓝缕方才有这泱泱中国,要是在我们这代手中丢了,真不知道如何面对祖宗。”

秦越听了,也没有说话,只是暗暗捏了捏拳头。

熟门熟路,两人很快就到了秦氏医馆,没想到大门紧馆,秦越一脸惊愕,秦焕风向来勤恳,不轻易闭关,眼下情景可不多见。当即敲了敲门,一个仆役开门出来,见了秦越,大喜道:“少爷,老仆还以为见不到了?”

“我爹呢?”

仆役道:“老爷半个月前就关了医馆,去了城南墓园,说了少爷和小姐如果回来了,就直接去墓园找他。”

“啊?他跑城南墓园干什么!”这下让秦越惊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