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魇阴影

2016-10-19 11:06:32 发布 | 1875字

荧惑中,凃一刀和秦越关系最为要好,两人经常聚在一起说悄悄话,凃一刀绿林草莽出身,行事百无禁忌,嘴巴又贱,除了当着杨逸和洪瑾的面会稍有收敛外,谁都敢骂,谁都敢议论,是荧惑乃至全军的大祸害。看样子,是凃一刀对秦越悄悄说了些什么关于杨逸的事,而且多半不好听。

“一刀的话说得很怪,我开始听不懂,但现在看到班长的反应,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说了。”秦越沉声道,“班长,大家都说你最通情达理,虚怀若谷,如果我告诉了你,你不会生一刀的气吧?”

秦越到底稚嫩,这种话,这种场合,按理不应该将凃一刀背后议论之事告诉苦主,他这种行为,说好听点叫“不通人情世故”,说得不好听点,叫“挑拨离间”,严重点甚至会导致杨逸和凃一刀之间的矛盾,影响荧惑内部的互信。

果然,秦越不懂,杨逸却懂,他擦了擦眼睛,摇摇头,说道:“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就不要说了。一刀虽然爱乱说话,但他心肠如何,我心中有数,他绝对不会恶意中伤我。我这荧惑班长当得勉强,不过是个挂名的,肯定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才使得一刀抱怨,吾日三省吾身,班长一定会努力找出自己的错误,你别让自己为难。”

秦越猛地抓住杨逸的手,急切地说道:“不!班长,你这样说我就更担心了,一刀也没有抱怨你,他只是在担心你,你为武歆的事哭了好多次,现在都过去快半年了还是放不下,上次疟疾,如果不是你因为武歆的牺牲而心神失守,以你的体质,怎么也不会几天之内就病到奄奄一息。”

杨逸神色一滞,没料到居然是这种事。

“一刀说,我们荧惑即便立下再多的军功,也不会受到军中欢迎,因为我们都是闯入军营的异类。而你和大姐更是异类中的异类,你们想得太多,而想得太多的人绝对不适合当兵,尤其是班长你最不合适。我开始不懂,现在慢慢明白了,大姐虽然想得也多,但她是在想事,在运筹帷幄,身为士兵的她侵犯了将军的权力,所以大姐永远不会得到戴云涛的信任。而你,班长,你的情况更糟,你想的是情感,你考虑的是战友、亲人、朋友,还有你心中的理想与正义,你太过温柔,太过多愁善感,我就是不是真正的士兵也知道这些,你与战场格格不入,这迟早会害死你。”

听完这话,杨逸的神情有些自嘲:“我原来以为一刀马马虎虎,没想到他也是心细如尘之人,反倒是我看不开了。”

杨逸身为荧惑班长,却不掌事,事事任由洪瑾做主,就是因为他身为士兵,却在性格上存在重大缺陷——文人特有的细腻温和、多愁善感、感情冲动。这话要是传出去,很多人都不信,都说荧惑班长杨逸最为冷静沉着,深明大义,反而是凃一刀那惹祸精脾气火爆,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洪瑾也是,仗着身份特殊,居然以区区二等兵的身份在师部和戴云涛多次拍桌子对骂,场面相当惊悚。每次荧惑闹事,都是杨逸居中调和,抚平内外矛盾,不然戴云涛脑子早炸了。

军中都说荧惑像一匹野马,虽然神俊,但稍不留意就会尥蹶子踢人,而杨逸就是荧惑的“马鞍”,没有杨逸的荧惑就是脱缰野马。

秦越开始也信,但他身为医生,即使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以医家的望闻问切入手,也渐渐发现蹊跷之处。单是武歆牺牲的事,看似激动的凃一刀除了当场落了几滴眼泪后啥事没有,照样该吃吃该睡睡,没事打几个架,生活无比顺心,反而是杨逸,过了几个月后,还当着秦越的面就痛哭了两次,背后不知道哀痛成什么样子。

七情内伤,喜、怒、忧、思、悲、恐、惊,样样都可伤人性命。

在医家看来,做人应该像凃一刀那样大大咧咧,有什么情绪当场表达发泄,而后平淡如初,而杨逸这样看似沉稳冷静,把什么情绪都藏在心中,压抑本性不懂如何表达,最后多半不死也残,更不要说在战场这种稍不注意就一命呜呼的地方,各类负面情绪积蓄起来,足以把人逼疯。

秦越曾经随着秦焕风诊治过一位被猛兽攻击到重伤不治的猎人,当儿子哭得呼天抢地,几近崩溃的时候,妻子反而一言不发,平淡地招呼亲属治丧,秦焕风不管哀痛得已经瘫倒在地的儿子,反而嘱咐家属一定留心注意那个理事井井有条的妻子,秦越当时不解,结果后来传来消息,妻子在猎人头七之夜发疯触柱身亡,而儿子继承家业后一切如常,经常像秦家兜售各类猛兽,双方成了经常见面的老客户。

杨逸如今的表现,让秦越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猎户妻子,他本是医生,关心杨逸安危,心中焦虑。可惜心病大都无药,秦越自己也稚嫩,除了不顾一切地把话挑明外,也没什么其他办法。

“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我原来还以为只有洪瑾明白,没想到连一刀都知道我的真面目。都说读书要凝神养气、不动声色,我始终做不到,看来我无论是身为士兵,还是学者,都是不合格的。”杨逸捞捞头,无奈笑道,“也对,一刀从小刀口舔血十几年,如果真是个冲动火爆的性子,只怕也活不到今天。”

“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