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游荡的医者

2016-10-01 20:40:22 发布 | 2797字

西南之地,云南深处,莽莽十万大山层层叠叠,延伸远方,不时有几声猿啼鸟鸣从薄薄的迷雾中传出,在峰谷中来回飘荡。千百年来,这里都是令人谈之色变的“疫瘴之乡”,罕有人迹,恐怖和神秘笼罩此处,就如同这层薄雾一般,无论春夏秋冬,仿佛永远都不会消散。

但也不是所以人都畏惧。

群山之中,参天大树之上,几根粗大的树枝交错缠绕,上面爬满了攀藤,再铺上一层干草,就成了最舒适的憩息之所,少年闭目仰躺其中,嘴里哼着不知名的乡间小曲,十分惬意。身边放着一只大背篓,里面满是各类草木昆虫之物,刺鼻恶臭与袭人清香混合在一起,逼得枝丫上的一只鬼鬼祟祟的大蜈蚣扭头就跑。

此时已是夏末初秋,正是二十四只秋老虎发威的时候,群山之中疫瘴弥漫,气候更是湿热不堪,令人烦闷欲呕,普通人根本不敢靠近,而少年虽然也穿着单薄布衣,但手上却戴着一双白色手套,不知是何材质所制,一直覆盖到近肘,按理应该闷热难耐,却他没有丝毫不适。

“果然还是山里舒服,没有该死的典籍。可惜不能久待呀!”少年伸了个懒腰,慢腾腾的爬起来,“跑出来四天了,真不敢想象老爹那张脸现在臭成什么样子。”少年转身提起大背篓,背起肩上,又在身上细细摸索一番,确认没有东西落下后,方才准备下树。

“啪——啪啪——”

突然,几声尖锐的鸣响划破了群山深林的宁静,仿佛是丢进水潭的石头,涟漪泛起,附近的飞禽走兽受惊逃窜,激起更多的恐慌,无数的鸣吼声在薄雾中此起彼伏,一只惊慌的飞禽慌不迭路,一头撞向正在下树的少年,猝不及防之间,少年脚下一滑,竟从参天大树上滚了下来。

“痛痛痛痛——”这可摔的不轻,幸好林中树木四季繁茂,地上落叶堆积,外加背篓中的草木缓冲,少年好歹捡回没缺胳膊少腿,虽然痛得龇牙咧嘴,但他还是迅速爬了起来,背靠大树,两只眼珠滴溜溜的乱转。

那是枪声!云南自古都是不是个安稳之地,民风极为彪悍,一语不合就要动手,动刀动枪也不在话下,但敢在群山之中火拼的,不用说,绝对是亡命之徒!

“今天麻烦大了,不知撞了哪路瘟神。”少年暗暗嘀咕,贼头贼脑地四处打望,刚才几声枪响,虽然不是针对他的,但万一遇上祸主,被人家顺便灭个口可就亏大了,“枪声应该是从那边传来的,快跑。”少年确定方位,点点头,转身就跑。

此处人迹罕至,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已经彻底被落叶杂草覆盖,底下坑坑洼洼,也不知已经荒了多少年,少年却如履平地,跑的飞快。

“啪——”远处又传来一声枪响,同时伴随着短促的惨呼,而后迅速湮灭在茂林中,少年却面色稍霁,因为他听出这声枪响和刚才相比离他更远,至于那声惨呼的主人,那自然是顾不了的。

这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自然就有点迷糊,少年刚刚放慢脚步,抚了抚差点炸裂的胸口,突然感到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

“我的天,今天是什么日子。”少年低头一看,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川字。

这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快死的男人,年龄不过三十上下,穿着最普通的布衣,扎着头巾,似乎就是一个在云南随处可见的农夫,不过在他的身上至少有四到巨大的刀伤,其中一道横贯整个胸部,皮肉翻卷,甚是狰狞,鲜血汨汨流出,染红了大块地面,而这个人面色口唇具都发白,眼见活不长了。

少年蹲下身,检查了一番,咬着嘴唇回头一望,起身就准备继续跑,开玩笑,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妖魔鬼怪,现在哪里有时间救人。不过仅仅跑出去几步便停下来,转身望着这个奄奄一息的人。

他或许还不到三十岁,这辈子或许还没过到一半,身强力壮,家中或许还有妻儿父母等待这根顶梁柱,但只要放在这里,最多半个小时铁定一命呼呜,过不了今晚,就成了山中野兽的腹中之物,不会在世上留下任何痕迹——这条性命,就这样彻底消逝了。

“啊啊啊——肯定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少年低声嘟囔着,走回男人身边,俯身下去,开始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救治。

他首先拔下了男人的外衣,露出血肉模糊的上身,而后将这件血迹斑斑的外衣撕成布条,死死系在男人的右臂上——那里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也是出血最重的刀伤,上臂立即被布条压住血脉,刀伤上的鲜血顿时停止。处理完最棘手的,少年又伸手从自己腰间背篓里掏出一个样式精巧的小木盒,打开扣锁,顿时一股浓郁的药香扑鼻而来,盒子里面满是纱布、剪刀、木片,小瓶等物,以及一根根排列整齐,大小不一弯曲的银针,上面已经全部穿好了丝线。

“没时间消毒了,虽然有可能化脓感染,但也只有活人才有这个资格。”少年先从小瓶中取出药片塞进男人的嘴里,而后熟练的拿起针线,捏起皮肉,一针穿过,随着丝线在伤口见来回穿插,那些恐怖的血肉也迅速被封闭起来,四溢的鲜血也渐渐停止。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男人身上那些致命的伤口便全部收束,连右臂也不再出血——少年在那儿里里外外缝了三层。

“幸好你遇到的是我,也算我积个阴德。”少年收好针线,重新将盒子收好,又拿出一个水壶,扭开盖子,凑到男人嘴边开始倒水。男人失血极多,口极渴,本能的吮吸起来,想是性命无忧,他的脸色虽然还是很差,但身子已有了些生气,能微微颤抖起来。

少年却丝毫不敢大意,他一边抬头密切注意四周的动静,一边自言自语道:“这家伙伤得这么重,肯定是走不了了,但这里又不能久待,看来只有我背他下山。”

“呵呵,小子,你可真是爱多管闲事,也不看看你救的是什么人。”林中突然传来一阵笑声,银铃般清脆,是个年轻的女人。

“什么人!”少年汗毛倒竖,立马站起身。

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就在少年起身的瞬间,那个奄奄一息的男人也猛地睁开了眼,仿佛是被那女声刺激了一般,他面目狰狞,状若猛虎,一头撞向前方的少年!少年根本想不到这个重伤的男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整个人顿时飞了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两眼满是金花闪闪。

男人双眸中的疯狂更盛,铁塔般的身躯猛扑过来,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竟将他提了起来。

“你……你……”少年双手抓着男人的手臂,两腿徒劳的乱蹬。

男人全然不顾因为刚才的用力,刚刚缝合的伤口全部崩裂,全身再度出血,沙包大的拳头朝着少年劈头盖脑的砸过来,口中还大叫着少年听不懂的语言:“てんのうへいかばんざい!”

“啪——”又是一声尖锐的鸣响,男人的动作陡然停止,一发子弹从侧面穿过他的头脑,男人面目上的疯狂瞬间凝固了,他呆立了片刻,松手,倒地。红色的鲜血混合着灰白色的脑浆同时泼洒而出,溅射在少年的身上,腥味四溢。

少年背靠树干,缓缓滑到,因为被掐得有点发晕,同时电光火石间又发生了如此恐怖而惊心动魄的事,他也懵了。

“没事了,你安全了。”那个银铃般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已经被铁与血的味道震慑了心灵,恍惚间,他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秦越……我叫秦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