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集

2014-03-13 10:05:58 发布 | 15900字

1.日内 走廊 韩冰 郑耀先

韩冰从会客室走出,迎面遇上郑耀先。两个人谁都没理谁,一个将脸扭向别处,而另一个干脆两眼观天。

二人擦肩而过。

2.夏日内 食堂 韩冰 郑耀先

两个人切菜剥葱,谁都不理谁。一个把葱剥得只剩了芯,而另一个则把砧板剁得山响。

3.夏日内 食堂 韩冰 郑耀先 老李 老袁

老李走到韩冰面前,一边指着门外,一边向她说着什么。郑耀先瞧瞧外面,老袁从吉普车上走下来。

看着韩冰,郑耀先忍不住眨眨眼。

韩冰丢下围裙,笑着向老袁迎过去。

4.秋日内 树后 郑耀先

郑耀先躲在树后偷偷观瞧。

5.秋日内 农场门口 韩冰 老袁 司机

韩冰提着行李,笑吟吟迎向门口的老袁,一旁身警服的司机,向韩冰敬礼。

6.春日内 礼堂 韩冰 老袁 同事(群) 战友(群)

礼堂贴着喜字。在同事和战友的掌声中,佩戴红花的韩冰和老袁,向毛主席像鞠躬。

7.春日内 食堂 郑耀先

一身旧衣的郑耀先,系着围裙,剥葱剥蒜、切葱拍蒜,身边的箩筐中,青菜堆得很高。

8.夏日内 大礼堂主席台 韩冰 陈国华 马小五 市局各领导

韩冰坐在主席台正中,向台下宣读《剿匪反特工作总结》,并拿出郑耀先的照片,义愤填膺地演讲。

小五漫不经心,陈国华不露声色。

9.夏暮外 田间地头 郑耀先

一身破衣的郑耀先,蹲在田间地头。怀抱锄头,望着西斜的太阳,抽着烟,一脸凄凉……

10.日内 广播站 小五 郑耀先

小五将喜糖放在郑耀先面前的桌子上。

郑耀先:喜事都办了?

小五点点头:只可惜,不能邀请您喝喜酒。(怯怯地望一眼郑耀先)还有件事儿一直没告诉您。食堂大师傅老李,就是我老丈人。

郑耀先摆摆手,笑道:就算你不告诉我,老李那张嘴也会自己说。呵呵!连47年,他闺女被我抓进保密局‘严刑逼供’都没瞒我。

小五哑然失笑。

郑耀先:小五啊!你现在大小也是个正处,‘小五’这名字太俗气,能不能改改?

小五吓了一跳:啊?不会吧师父!当官还要改名?

郑耀先:要改,一定要改。当官就要有个官样,这是对你自己负责,也是对人民群众负责。

小五小声嘟囔:我名字关人民群众啥事……

郑耀先瞧着他:你说什么?

小五赔笑:没有,没有……

郑耀先:那就好。(沉吟片刻)我看字音就不要改了,还叫晓武,意思是拂晓闻鸡起舞。当然,你这个‘武’,不是跳舞的‘舞’,至于用意嘛……嗯!有鼓励你奋发图强的意思。

小五:噢……

郑耀先:知道什么叫闻鸡起舞吗?

摇摇头,小五:不知道……

郑耀先:那就回家问你媳妇,她肯定知道!

小五毕恭毕敬:是……

瞧着爱徒,郑耀先语重心长:师父老了,人生最辉煌的阶段已经过去了。以后对付杨旭东的重任就交给你,可千万别让师父失望……

小五:是……

略一迟疑,小五又问:桂芳……您多久没去看过了?

郑耀先: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五:陈局说,总放在别人家寄养终究不是个办法。他想让我问问你,能不能认桂芳做个干女儿?

郑耀先沉吟。

小五:说起来,桂芳现在的养母也算个不错的人。当年就是她配合我们,一举捣毁了温家老店的特务联络站。只可惜,跑了温正方。

郑耀先眨眨眼。

小五:您猜,她是怎么发现特务的?

郑耀先不以为然:这还用猜?她习惯晚上不睡觉,不管有事儿没事儿,总要贴门边往外看。呵!其实有时候,职业病也未见得不好。

小五:又让您给猜中了……(嗫嚅)师父,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郑耀先:你讲吧。

小五:帮我们捣毁特务联络战后,荷香的第一句话就是:‘能不能帮桂芳她爹减减刑?孩子还小,没爹不行。’

用眼角瞟瞟师父,可郑耀先却把头扭向一边。

小五:师父……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这里没外人……

11.日阴外 广播喇叭

知了声声,旗杆上的广播喇叭中,传来一则新闻:……面对中央提倡的“百家争鸣,百花齐放”,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与,并提出了不少中肯的、极其宝贵的意见……

12.日阴外 田间地头 郑耀先 犯人

狱警监视着在田间劳动的犯人。

广播声继续:……这些意见对纠正我党存在的不良工作作风,起到了积极帮助作用。但是极少数分子却错误地估计了形势,散布反党反社会主义制度的言论,并放肆地向党发动言论进攻。

郑耀先脸部盖着草帽,正躲在一棵树下睡觉。听着广播,他摘下草帽,忍不住掏掏耳朵。

广播声:他们说共产党已经“进退失措”,攻击社会主义制度不如资本主义制度,没有优越性,诬蔑国内形势是“政治黑暗,道德败坏,各机关都是官僚机构,比国民党还坏。”

郑耀先点根香烟,眨着眼睛,陷入沉思……

广播声:他们全盘否定社会主义改造和各项建设成就,说“历次运动失败的居多”。他们甚至公开提出要共产党退出机关学校,叫嚣“根本的办法是改变社会制度”。针对以上种种反动言论,6月8日,《人民日报》发表了一篇社论,题为:《这是为什么》?

13.午阴内 食堂 老李 郑耀先

看看门外天气,郑耀先对老李说道:又要变天了。恐怕有一批人日子不会好过……

老李:嗨!你又不是领导,跟着瞎操什么心?

郑耀先淡淡说了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老李一撇嘴:欺负我没文化是不是?你说你呀,就是个剥葱剥蒜的,整那文绉绉的干啥?能当饭吃,还是能当水喝?

郑耀先笑了:呵呵!也是。我连‘嫌疑’的帽子都还没摘,操这份心干啥?

老李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这不就对了吗?其实啊!你们这些读书的都是一根筋,那国家真正需要什么?说白了,就需要我们这些本本分分,你怎么捏他怎么顺的老百姓。要不然,那天下还不乱了乾坤?唉!说了你也不懂,你呀!还是经历得少,经历得少啊……

坦然一笑,郑耀先没有反驳。

老李收拾炊具:我现在呀!就担心我那闺女。唉!你说这读书人哪!怎就不让人省省心?自古以来,那可都是当朝不写书啊!

郑耀先:可大家都不说话,国家不就完了?

老李:国家完了和你有什么关系?谁当政还不得给你一口饭吃?你呀……(摇着头)嗨!叫我说什么好?这么多年的书白念了,还不抵我这大字不识的老粗……算了!算了!不说了,再说下去,可真就成了反革命。

将手里的葱扔进笸箩,郑耀先陷入沉思。

14.午后阴内 礼堂主席台上 老袁 市委领导

主席台上,老袁照本宣科进行激昂澎湃的演讲:所谓百分之一、百分之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右派,那是一种估计。可能多些,可能少些。在各个单位内情况又互相区别,必须确有证据,要实事求是。不可过分,过分就是错误……

15.午后阴内 礼堂台下 晓武 韩冰 群众代表

韩冰昏昏欲睡。如果不是晓武悄悄一捅她,估计嘴角流涎的韩冰,能一头杵在地上。

付在韩冰耳畔,晓武低声说道:别睡啊?就算是一家子,也不至于在公开场合不给他留面子吧?

韩冰不耐烦:整天听他唠唠叨叨,烦都烦死了。对了,他讲到哪了?

晓武:‘必须确有证据,实事求是’。

韩冰叹口气:就这么个话题,至于抻一个多小时吗?(揉揉眼睛)有这时间,还不如出去打打羽毛球,逛逛公园。非摆出个领导派头叫人家讨厌?唉!我看他离群众是越来越远了。

晓武好笑:哎我说?你们可是两口子,怎么没事儿净拆台啊?呵呵!不是我给你提意见,照这样下去,那可不利于夫妻团结呀?

韩冰瞪他一眼:我们俩的家务事儿,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去,一边呆着去,把你自己老婆哄好了,那才叫本事。别总让她哭哭啼啼,上我这儿来闹。

晓武咂咂嘴,想了一想:她又来找你啦?

韩冰:哪天不来?我看小李这是落下毛病了。

轮到晓武叹气了:唉……

合上笔记本,刹那间愁云满面。

韩冰:怎么,我说重啦?

摇摇头,晓武:那到不是,我是在愁我那家口子。

韩冰:小李人不错,你呀,就是粗心大意不懂得沟通。

摇着头,晓武一脸苦笑:沟通?干我们这行儿的,你叫我怎么沟通?不瞒你说,她现在总说……越来越琢磨不透我了。

韩冰:受过教育的人想得多,你多担待些。一个大男人,可不能小肚鸡肠。

晓武:唉!有些话呀,和你们女人说不清。比方昨天晚上她就跟我说:现在在我面前,她是什么秘密都存不住。可我呢?连我最基本的思想动态,她都摸不清。嗯!她感觉自己在检察院那么多年,算是白干了。

韩冰笑了:回去多帮小李干干家务。你们男人啊就是懒,总为自己的懒惰找借口。该怎么讨老婆欢心,不用我教吧?

晓武叹口气:那到不至于。不过……还是先领她去看看病吧。我总感觉她现在这状态……有那么一点不对劲儿。

16.晚外 密林 曹华 老温 特务(群)

秋风落叶……

曹华坐在窝棚前喝水,老温走到她身边:长官,共产党把下山的路都给封死了,咱们的粮食恐怕要不够。

曹华点点头,不为所动。

老温:共军换装备了。他们那冲锋枪,一打就跟小机枪似的,连钢板都能干透。

曹华看看手里的勃郎宁手枪,里面只有一颗子弹,那还是当年在延安,老赵送给她的。

老温抱着中正步枪,愁眉苦脸:咱现在是缺弹少药,台湾再不送给养,弟兄们可真要坚持不住了。

曹华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她问道:共军当年在江西,和我们现在的处境也差不多,可他们为什么能坚持下来?

老温:长官,这话说来就长了。老总统要能跟毛泽东一样会抓人心,那咱们现在,也就不用吃了上顿愁下顿了。

曹华:你没领会我的意思。我是问:共军在缺粮的时候,一般会怎么做?

老温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吃树皮……

随即,他自己也吓了一跳:长官,这可不是长久之计,应应急倒是没问题。

曹华:那就先应急吧。

老温的脸色苦不堪言。

曹华:再有,队伍也要改编一下。共产党不是把支部建在连上么?咱们也要这么做。

老温:可是手下的兄弟,全部加起来也不够一个连哪?

曹华:那就把支部建在排上。凡是共产党能做到的,我们也一定行,这就是革命信仰。

老温一脸苦笑。

17.晚内 食堂滴雨檐下 郑耀先

借着滴雨檐下昏暗的灯光,郑耀先展开《为人民服务》,诵读: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18.日内 市公安局会议室 老袁 韩冰 陈国华 晓武 与会者

室内气氛很沉闷。

老袁放下茶杯,看看低头不语的众人,说道:公安系统一直由我负责主抓,这个……右派嘛!当然也不例外。在座各位都是老党员,革命这么多年,屁股该往哪边坐,相信大家都有数。(喝口茶)现在,针对这5%的问题,一起讨论讨论吧。别的系统都能揪出个5%,咱们这里要是一个没有,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弄不好,还会被人家怀疑是不是有问题。怎么样,都考虑好了么?谁先说?

与会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韩冰有些不悦,她冷眼瞧着老袁。

老袁:大家一起共事多年,彼此间都相互了解。至于……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想,有些同志是碍于情面,不便当面指出。也好,不能当面讲,那咱就举手表决。(清清喉咙)下面,我挨个点名,谁得的票数最多,谁就有可能存在问题。(敲敲桌子)这件事,今天必须定下来。(掏出名单,再次清清喉咙)陈国华!(抬头看看)

举手者寥寥无几,表情很犹豫。

老袁:马晓武!

举手者仍是寥寥无几。

老袁正欲继续宣读,韩冰一举手,喊道:袁书记,我出去方便一下。

老袁点点头:去吧!

韩冰离座起身,表情极为不悦,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嘟囔:无聊,吃饱了撑的!

韩冰走出门,老袁继续念道:韩冰!(抬眼观望)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有的相互间还点点头。最后除了晓武和陈国华,几乎同时举起手。

陈国华对晓武耳语:坏了,韩冰是在劫难逃了。唉!她是刚出火坑,又掉进了泥潭。

晓武懵懵懂懂:不会吧?这些人都什么眼神儿?韩局到底怎么样,他们心里不清楚么?

陈国华:这事儿怪不着别人。要怪,也只能怪老袁整什么‘选举’。这下可好,不选他老婆选谁?摆明了是想看他笑话。呵!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握着茶杯的手哆哆嗦嗦,老袁面如死灰。

韩冰推门走进,大家一起望着她,脸上均露出一丝歉意。

19.晚内 政委办公室 陈国华 老袁

老袁抱头坐在沙发上,陈国华将水杯放在他旁边。

抬起头,老袁异常沮丧:老陈哪……你说我……这……

陈国华没吭声。

老袁唉声叹气:唉!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在他身边坐下,陈国华好言相劝:事情已经出了,再想也没有用,还是多考虑一下该怎么办吧。

老袁心灰意懒:还能怎么办?(看看陈国华)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吧。中央的指示谁敢违抗?

陈国华苦笑:你说这个韩冰,唉!干嘛非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结果可倒好……

摇头。

20.午外 农场布告栏 郑耀先 管教(群)

一群管教围在布告前指指点点。

郑耀先拎着篮子经过。

他很好奇,踮起脚尖向布告看了看,上书:“山城市公安系统右派名单”。

没过多久,他突然一愣。韩冰的名字跃然纸上。

郑耀先苦笑着:有没有搞错?

21.晚内 郑耀先住处 郑耀先

郑耀先在静静地沉思。脚下,烟头铺满一地。扯去几张写满字迹的稿纸,团了团丢进炉火。

重新铺好白纸,郑耀先皱眉凝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提笔在纸上写道:……我了解的韩冰,是一位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无论在艰苦卓绝的战争年代,还是社会主义建设的和平时期,她不失一名共产党员的高风亮节,是中国共产党最优秀的儿女……

笔尖停顿,想了想,又提笔抹去字迹,改用仿宋体。

22.日内 市委办公室 老袁 秘书

将信件往桌面一拍,老袁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周志乾,太放肆了!居然明目张胆为右派分子鸣冤叫屈!

秘书眨眨眼,拾起信看了看,愣了一下:他这可是替韩……鸣不平啊?

老袁吼道:韩冰是我老婆,他跟着瞎起什么哄?啊?显他眼儿大?

秘书:袁书记,现在不是制气的时候,关于韩……的处理意见,上级还等您回话呢。

望着窗外,老袁长叹一声,凄苦异常:还能怎么处理?公职、党籍肯定是保不住了,就连以后能不能直起腰板做人,恐怕都要两说。

秘书:那……周志乾该怎么处置?

老袁冷哼一声:周志乾?哼!你还真把他当成周志乾?

秘书没敢吭声。

大手一挥,老袁叫道:他既然自己跳出来的,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不是替右派鸣冤吗?好!反正右派名单上又不多他这一个!

23.日内 政委办公室 陈国华 马晓武

晓武将公文递给陈国华,陈国华打开看了看,脱口而出:什么?逮捕资产阶级右派、历史反革命份子周志乾?

晓武快哭了:老首长,你看这可怎么办?

陈国华掸着公文,难以置信:这个老郑!他又想搞什么名堂?

晓武拉着哭腔:老首长,您快想办法吧!师父他二罪并罚,连嫌疑都给做实了。

陈国华急得直转圈:老郑啊老郑,你这要捉死啊!你说说,没事你替韩冰叫什么屈?啊?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你不知道吗?(愁得死去活来)两员大将啊!我一连倒了两员大将!这下可好,台湾的蒋介石,说不定连后槽牙都乐出来?

晓武“扑通”一声给陈国华跪下。

陈国华吓了一跳:晓武!你这是干什么?(伸手去搀,晓武拒绝了)

晓武:老首长,我不怕当右派,您就把师父那顶帽子给我扣上吧!

陈国华气得七窍生烟,点着晓武脑门骂道:混蛋!你跟着瞎起什么哄?赶紧起来!这是命令!

晓武抹着眼泪:我自小父母双亡,除了师父和小李,世上再没什么亲人了。(泪如雨注)可就这两个亲人,现在却……(痛苦不堪)我没有别的本事,只能豁出性命,保一个是一个。请老首长看在我追随多年的份儿上,帮帮忙,把那顶帽子送给我。也只有这样,师父他……他或许还能有条活路!

拉着晓武的手,陈国华也掉下眼泪,他哽咽着:事已至此,翻案是不可能了。(看着电话)给钱部长打个电话吧,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唉!说不定,他会把这个混蛋‘鬼子六’,从刑场上拉回来。

24.午外 山道 警用吉普车

一辆警用吉普车在山道上绝尘而去……

25.午外 食堂门前 晓武 民警 老李

老李正在晒太阳。

吉普车停下,晓武跳下车,冲到他面前。

晓武:爸!周志乾呢?

疑惑地瞧瞧小五,老李指指门。

冲民警使个眼色,晓武吩咐:你们在这等着,我进去抓人。(快步走进)

老李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低声问民警:周志乾怎么啦?

民警:资产阶级右派、历史反革命份子。

老李吓了一跳,颤巍巍举起两根手指:两宗罪?

民警点头:是啊?不出意外,五分钱他是掏定了。(看看魂不守舍的老李)现在上级还要追查:看看谁和他有来往,都说过些什么。

老李脸色立刻就绿了。

26.日内 厨房 郑耀先 晓武

郑耀先蹲在灶坑旁生火,见宝贝徒弟进来,笑嘻嘻伸手要烟抽。

郑耀先:有烟没有?

晓武没好气:没有!

郑耀先:哎?小兔崽子,你可不够厚道啊?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师父,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拍着大腿)唉!这一进去,再想抽几口,恐怕就难喽!

晓武气急败坏:你还知道自己会进去?啊?你这不是往死了捉么?

郑耀先:谁告诉你我会死啊?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反倒把暴跳如雷的晓武弄愣了,他傻傻瞧着师父,那样子就好像见了鬼。

向门口望了望,郑耀先压低嗓音无奈地说道:就算死也无所谓了,至少,我不用再活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晓武眼泪汪汪:师父……

郑耀先:韩冰是个好同志。虽说她孜孜不倦想置我于死地,但师父知道,她为的是国家、人民,而不是为了自己。如此简单的一个道理,我不信大家都看不出来。可所有的人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落井下石,连个仗义执言的都没有。唉!共产党员的脸,都让他们给丢尽了!

含着泪,晓武跪倒在污秽的地面,看着师父泪眼婆娑。

摸摸爱徒的头,郑耀先声泪俱下:晓武啊……为了你的政治前途,师父今后不能再教你了。能不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情报员,只有靠你自己了。(惆怅)

晓武没说话,擦擦泪,握着师父的手从地上慢慢站起。师父的手很厚,宽大的掌心中,布满了厚厚的老茧……

27.日外 食堂门口 郑耀先 老李 晓武 民警

老李的脸还在绿。郑耀先带着手铐从容走出,身后的晓武强作镇静。

亲自将郑耀先送上车,晓武转身来到岳父面前,刚刚喊了声“爸”。老李指着郑耀先,两眼一番,口吐白沫抽抽过去……

晓武吓坏了,抱住岳父急得火烧火燎。一旁的民警看看车上的郑耀先,又看看老李,茫然不知所措,拿不定主意先顾谁。

28.午内 走廊 郑耀先 韩冰 男女民警

带着手铐的郑耀先和韩冰走了个面对面。两个人只是轻瞥一眼对方,便低下头,擦肩而过。

29.午内 女牢 韩冰

一走进牢房,韩冰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锁门的女看守:不对呀!你怎么把我和男犯关在一起啦?

女警:现在支援工业建设,警力不足,所以你就先凑合凑合吧。

韩冰怒道:这是能凑合的事儿吗?

回身望一眼郑耀先的牢房,女警说道:巧了,他也不愿凑合。(锁门)不过上面说了,把你们两个人放在一起,肯定不会出事儿,而且还能互相监督。

30.午内 男牢 郑耀先

又回到自己熟悉的牢房。看着墙壁上陆昊东的字迹,郑耀先笑了笑,轻轻抚摸,眼睛湿润了。

31.夜内 男牢 郑耀先

盯着老陆的字迹,郑耀先深情地诵读《为人民服务》:中国人民正在受难,我们有责任解救他们,我们要努力奋斗。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但是我们想到人民的利益,想到大多数人民的痛苦,我们为人民而死,就是死得其所……

32.夜内 女牢 韩冰

韩冰敲着铁门,大声喊道:你烦不烦?还让不让人睡?

对面回敬:听毛主席的文章居然说烦?你到底什么立场?

韩冰恨得咬牙切齿,踹着墙壁,却再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33.日内 市委办公室 老袁 调查组组长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调查组长从皮包中取出文件,放在老袁面前:韩冰的问题基本已经调查清楚,根据她1952年被俘的经历,组织上认为定性个党内右派比较合适。

老袁神情萎靡一声不吭。

调查组长:现在的关键,就在于你是怎么考虑的,是跟她彻底划清界限,还是要继续保持来往?

老袁左右为难。

调查组长:袁国兴同志!你是位久经考验的老同志,在这等大是大非面前,难道还会摇摆不定?

老袁迟疑。

调查组长又取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放在他面前:是想继续跟党走,还是想向右派分子靠拢,何去何从,你自己决定。

老袁瞧着那份《离婚协议书》,越来越绝望。

34.日内 男牢 郑耀先

看过自己的审查材料,郑耀先起身敲敲门板,问对面的韩冰:喂!难友,你出去转了一年,怎么又回来啦?这次是什么性质?

35.日内 女牢 韩冰

韩冰捧着调查材料,坐在床上,呆呆的,一言不发。

36.日内 走廊 看守

看守从透气窗看了郑耀先一眼,又瞧瞧韩冰的铁门,没吭声,走了。

37.日内 男牢 郑耀先

摇摇头,郑耀先自嘲:唉!看来这女同志对人生的大起大落,还没适应啊……

38.午后内 走廊 老袁 韩冰

看守领着老袁走进牢区。老袁拿着《离婚协议书》,一边走,一边犹豫不决。

39.午后内 接待室 老袁 韩冰 看守

老袁屏退看守,凄苦地望着韩冰。

韩冰急道:你来干什么?这不符合规矩?

老袁叹口气,将《离婚协议书》递给她。

韩冰看了看,抬起头冷眼问道:你什么意思?

老袁压低嗓音:要不……咱们先假离婚,我在外面替你周旋,等风头过去,咱们再……

韩冰:你想欺骗组织?

老袁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韩冰孤傲地问道:你可要考虑好,我和仕途你到底选择哪一个?

左思右想,最后老袁一闭眼睛,狠狠说道:我打算跟你同甘共苦。

看也不看,提笔在落款处签下自己大名,一扬手,将协议书丢还给老袁。

老袁愣住了。

韩冰的态度很从容:好了,你走吧。

艰难地拾起协议书,老袁深深望了韩冰一眼,一步三回头,痛苦地离开接待室。

直到老袁消失,韩冰这才抬起头,默默说道:你是个好人……只是,没必要陪我受罪……

40.午后内 走廊 韩冰 看守

韩冰夹着《离婚协议书》,含着热泪向牢房走去。

41.午后内 男牢 郑耀先

郑耀先趴在铁窗上,一眼看到了韩冰腋下的《协议书》。

他眨眨眼,难以置信:喂!难友!你这是……

42.午后内 走廊 韩冰

韩冰离奇愤怒:关你什么事儿?管好你自己吧!

43.午后内 男牢 郑耀先

弯腰向对方道歉,郑耀先: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闷声不响走回床铺,待看守走后,反复琢磨了半天的郑耀先,又走到门前,对韩冰低声喊道:喂……

44.午后内 女牢 韩冰

回头瞪他一眼,一转身,韩冰该睡觉睡觉,一点都没耽误。

45.午后内 男牢 郑耀先

郑耀先将语气尽量平缓:咱俩说说话好不好?(听听对方动静)我一直纳闷,你怎么也进来啦?

46.午后内 女牢 韩冰

翻身坐起,韩冰喝道:你烦不烦?

47.午后内 男牢 郑耀先

郑耀先笑了,自顾自又道:要说我进来,那是顺应历史潮流罪有应得。可你不至于啊?为党工作那么多年,他们不念功劳,怎么也该考虑一下苦劳吧?

48.午后内 女牢 韩冰

强压火气,韩冰咬牙酝酿了半天,却没再言语。

49.午后内 男牢 郑耀先

郑耀先:其实人家老袁,对你还是不错的。离婚的事儿,你可不要嫉恨他,他这也是没办法。

50.午后内 女牢 韩冰

眉头一蹙,韩冰冷冷说道:你知道什么?滚一边去!

51.午后内 男牢 郑耀先

又一鞠躬,郑耀先: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想了想,郑耀先揣着小心)对了,你还怀疑我是郑耀先吗?

对面:什么叫怀疑?你本来就是!只不过你太狡猾,做事滴水不漏,我们抓不到你把柄!

苦笑一声,郑耀先摇摇头:跟你商量件事儿行吗?

对面的声音很冷漠:说吧。

郑耀先掰着手指数读:现在你我同是右派,属于一个阵线,一个阶级立场。所以同志之间,就不要再斗了吧?

52.午后内 女牢 韩冰

韩冰欲反驳郑耀先,可无从下口。呆呆望着顶棚,默默无语。

53.晚阴内 处长办公室 马晓武 女狱警

看着狱警送来的报告,晓武惊讶得合不拢嘴。他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不吵也不闹了,你说的都是真的?

狱警:这都一个多星期了。而且时不时,还互相打个招呼。

晓武抱着头,一挥手,叫狱警先退下。

望着墙上的主席像,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应该替他们高兴,还是悲哀呢?呵呵!一场不大不小的政治运动,让我挖空心思都办不成的事儿,居然在短短的一周内,出现了历史性的契机?

54.夜雨内 女牢 韩冰

韩冰深情倾诉:我于1932年参加革命,跟随党南征北战二十多年,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成了反党分子?(摇着头)我把一切都献给了党,无怨无悔,可不知怎么着,我这人生之路却越走越窄,居然和你这种人划了等号?

55.夜雨内 男牢 郑耀先

郑耀先:我就是个穷光蛋出身,民国时期读过几天高小,不算是个睁眼瞎。可没想到,最终把自己害了的,竟然还是这对眼睛。呵呵!娶了个国民党女特务,结果这黑锅想摘都摘不下来。(笑了笑,自嘲)其实说我是资产阶级也没错,凭我这德行,呵呵!不是资产阶级,干嘛要娶那么漂亮的老婆?太奢侈了。

对面:别总给自己上纲上线,不就是娶老婆吗?关人家资产阶级什么事?

郑耀先:唉!要都象你这么想,那咱也不用进来了。其实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好人,面冷心热的好人。这和你抓不抓我无关,我只是就事论事。

对面一声苦笑,语气很无奈:你说我好有什么用?组织上并不认为我是好人,唉!抓了半辈子坏蛋,没想到最后,连自己也成了坏蛋。

郑耀先:哎我说,你和袁书记……就这么算啦?一日夫妻百日恩,就不能再考虑考虑?

对面嗔道:那你会不会因为可怜陈浮,承认自己是郑耀先?

郑耀先辩解:喂!我娶陈浮和你离婚是两码事,别掺合到一起行不行?

对面一阵沉默,最后传来一声幽叹:其实……我并不喜欢他,选择和他结婚,就因为他是个好人……嗨!算了,都到这种地步,说那些还有什么用?做人不能总考虑自己,还要替别人想一想。

郑耀先:这就对了。人活着要想开,想不开啊!那就是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不过还好,你这次进来,可比上次强多了。

对面:这话怎么说?

郑耀先:上次进来你扳个苦瓜脸,哎呀……我总琢磨,你会不会一时想不开……

对面笑了:我想不开关你什么事儿?呵呵!特务头子也会有良心发现那一天?

郑耀先:不是……你怎么还拿我当特务?

对面:你要搞明白了,和你说话,并不表示我能放过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既然当了王八,你就要驮上那块碑!

56.日内 市委招待所 陈国华 老钱

老钱一拍桌子,恨恨说道:这个混蛋,太不像话了!(指着窗外,怒吼)他整这么一出儿,到底跟谁商量过?全国那么多搞情报的,有几个像他?

陈国华苦劝:您消消气,别上火……

老钱气得直转圈:我消得了吗?自打出北京,这火儿就一直没消停过。(看看陈国华)你说说,我这么大岁数,跟谁操过心?

陈国华:可已经做出来了,您还能把他怎样?毙了他?呵呵!那不是成全他了?

老钱发下狠心:得给他个教训,否则以后,他还真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陈国华:您还别说,他到底姓啥,恐怕连他自己都快忘了。我算看明白了:这个老郑啊!不简单,想问题的方式……呵呵!就是个神鬼莫测!

老钱一拍桌子:不行!我要马上见他!这混蛋气死我啦!

陈国华再三劝阻:我看还是别见了。既然他敢先斩后奏,说明他早就打定主意了。

老钱:他有什么资格自己拿主意?还把组织放在眼里吗?他这么做,究竟想干什么?

陈国华摇摇头,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苦涩:还用问?他现在最大的心病,就是想活得象个人,可这些……谁能替他办?即使能办……可又该怎么给他办?

老钱恨铁不成钢:那又能怪谁?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别人强加给他的?给他平反,那些屈死的烈士该怎么说?(拍拍桌子)这不是谁想刁难他的问题,全世界你打听打听,对待他这样的情报员,哪家情报机构不是这种规矩?

点点头,陈国华:也许您说得没错。不过人都是有思想的,而老郑这个人,恰恰又比别人想得多。

一挥手,老钱厉声喝道:想得多也不行!个人利益,绝对不能高于党和国家的利益!这是铁律!他只要当一天王八,就得给我驮一天碑!

57.日内 医院病房 老李 晓武 警察

躺在病床上的老李,微微睁开眼睛,一瞧见身边穿制服的警察,立刻“哏”的一声,两眼翻到后脑勺去,怎么叫都不醒。

晓武吓得手忙脚乱。

58.晚阴内 男牢 郑耀先

擎着批复下来的处理意见,郑耀先眨眨眼,难以置信:发回农场劳动改造?这还有天理吗? 咋不给判个死刑呢?

对面:呦!你还真愿意死啊?那你冲墙撞一下,肯定能解决问题。

走到门前,向对面望了望,郑耀先:哎!难友!他们怎么处理你?

对面:和你一样,去农场改造。

郑耀先想了想,突然问道:不是又和我在一起……剥葱剥蒜吧?

对面叹了口气:如果叫你这乌鸦嘴说中了,那我宁肯撞墙去。

掸着处理意见书,郑耀先满腹牢骚:这还不抵给我判几年呢……唉!就我这腿脚,这身板,能干个什么体力活儿?种地我都很勉强啦!

对面:干活那是抬举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普通劳动者啦?(一声幽叹,韩冰的声音凄凄惨惨)改造,你还是从‘改造’两个字上下功夫吧……

郑耀先:那我们不是惨啦?

59.晚阴内 女牢 韩冰

又是一声长叹,韩冰抹抹脸,恨恨说道:命啊!这可真是命!自从遇见你,我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对面辩解:这可不能怪我,谁叫你没事儿连做梦都盼着抓我?

韩冰:废话!你是反革命,我能不抓吗?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你放心,我照样不会手软!

对面生气:那你就慢慢抓吧!哼!榆木脑袋!

60.冬雪外 雪景

仙女山上雪花飞扬,一朵朵梅花凌寒怒放。

61.午雨内 医院病房 老李 晓武(便装)

晓武端着饭盆走到床前,看看自己老丈人,低声喊道:爸!快起来吃饭。

老李翻身坐起,象做贼似的左右观瞧。

晓武笑道:您找什么哪?

看看晓武手中的饭盆,老李定定心神,拍拍胸口:以后啊,可别让警察再来了,吓死我啦…….(揭开被子)瞧瞧,又尿了不是?

晓武无奈:您这是多心了。局里的同志来找你,只是要了解点儿情况,没你想得那么严重。

老李“嘘”了一声,神秘兮兮:政府想要了解的情况,能小得了吗?哪个倒霉蛋,不是先从被‘了解’开始?

晓武摇着头,无言以对。

攥着晓武的手,老李痛哭流涕:姑爷呀!我算是在劫难逃啦!呜呜呜……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得照顾好我那苦命闺女……呜呜呜……

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往晓武身上抹……

62.暮阴内 晓武住所 晓武 小李

床头放着一瓶安眠药,小李正在酣睡。

晓武进屋撂下饭盆,看看熟睡中的妻子,替她掖掖被子,苦涩地笑了笑。

淘米做饭,捅开炉子,将饭锅坐在火苗上。晓武从床底下抽出大盆,开始洗衣服。

63.日内 市委办公室 老袁 秘书

秘书将《山城市公安系统内部调查报告》递给老袁:袁书记,您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老袁翻阅材料:考虑什么?

秘书:根据中央《划分右派分子的标准》,把这么多人定性为党内右派,是不是……

老袁恶狠狠瞪着他:怎么,你同情右派分子吗?

秘书脸都绿了:不不不!我没那意思。

老袁: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秘书张口结舌:这个……这个……

老袁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秘书满脸冷汗,仓惶退出。

将材料丢到一边,老袁面沉似水:小韩,你放心。凡是在会上举过手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都别指望有好日子过!

6*.日内 农场食堂前 韩冰 郑耀先 陈世萍 郭文志

将韩冰、郑耀先推进门,陈世萍和郭文志守在门外。看看四下没人,郭文志对陈世萍低声说道:上面有人发了话,对待这个极右分子周志乾,用不着客气。

陈世萍:巧了,上面也有人发话,要对那个韩冰多加关照。

郭文志:都是右派,就算一个极右一个中右,可这待遇也差距太大了吧?

陈世萍:人和人两张皮,厕所都分男女,待遇不一样……嗨!有什么好奇怪的?

65.午内 市局门前 陈国华 马晓武

广播喇叭中传来:有些人害了右倾保守的毛病,像蜗牛一样爬行得很慢,他们不了解在农业合作化以后,我们有条件也有必要在生产战线上来一个大跃进。这是符合客观规律的……

身穿警服的晓武,端着饭盒,和陈国华边走边聊。

陈国华深吸一口气,说道:经党委研究决定,让你顶替韩冰的位置,出任市局副局长,主抓镇反肃特工作。(看看晓武)你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

晓武苦笑一声,没说话。

陈国华:家里还好吧?你老岳父和小李的病情怎么样了?

晓武:还那样,一个整天疯疯癫癫,另一个,见了警察就晕。

陈国华:市委有指示,让我们公安系统做到‘四个百分之百’,即政治案件、刑事案件、积案、预谋案件破案率百分百。你可要有个心理准备。

晓武:这不等于把我放在火上烤吗?就是给我仨脑袋,也做不到一刀切啊?

拍拍他肩膀,陈国华:尽力吧!油锅总是要有人滚的,地狱也总是要有人下的。共产党员嘛!关键时刻就得勇挑重担。

晓武无言以对。

陈国华:另外,曹华的案子可不能再拖了。呵!你还别说,这女人蛮有一套的。从建国到现在,她竟然能跟我们周旋这么多年?

晓武:说来也奇怪。从56年以后,她就很少抛头露面。我们多次派人进山调查,也没发现她的踪迹。

陈国华点点头:嗯!那这一点必须要重视起来。对了,你师父怎么说?

晓武:他说,这个女人受过专业训练,如果一心要藏,恐怕很难找到。不过,有个人可以叫她露面。

陈国华:杨旭东?

晓武:对。

陈国华:他们之间还有联系么?

晓武:曹华已经中断和外界的所有通讯。所以我猜想,他们之间应该没有联系。

陈国华:看来,她这是要打算长期潜伏。

晓武:我们现在最担心她会流窜到湘西,和覃国勋匪部狼狈为奸。

陈国华:一定要做好这方面的应急措施,争取把所有可能都想到。务必在建国十周年到来之前,彻底消灭她。

晓武:是!

66.日内 病房 老李 晓武(警服)

晓武端着饭盒走进病房,老李正在吃水果。晓武刚刚喊了声“爸”,老李举着苹果瞧瞧他,嘴里咀嚼两下,随后“哏”地一声,两眼翻到后脑勺,怎么叫都不醒。

67.日外 山洞内 曹华 老温(和尚)特务(七八个)

曹华将大衣披在生病的特务身上,随后坐下来看报纸。过了一会儿,她叹口气,撂下报纸眼望洞口,悠悠说道:共产党又搞运动了。

身边特务甲接话:得!我们也要跟着吃瓜落。

特务乙:早知这样,当初就该果断撤离大陆。现在可倒好,户口粮票都没有,想走你都走不出去。

曹华有些不悦。

洞口特务突然掏枪,喊了一声:谁?

老温提着供品从洞外走进,来到曹华面前,施个礼:长官,这几天香火不济,您多体谅一些。

将贡品放下,老温退到一边。

看看贡品,曹华苦笑一声:现在,也只有这东西不需要粮本、粮票。

老温:长官,总这样下去不行,还是得赶紧想办法。要不……我去一趟湘西?

曹华摇摇头:我们是军人,是有信仰的革命战士,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和覃国勋这样的人同流合污,只会让老百姓离我们越来越远,不利于党国大业的复兴。

老温:可兄弟们要吃饭哪?饿着肚子,怎么实现党国大业?

曹华:不要说了,我主意已定。(手中报纸一摇)如果没看到它,你说这番话也许我会考虑。可现在不同了,共产党给我们创造了机会。(将报纸丢在一边)红旗到底能打多久?事实证明,我们的战略思想,是完全正确的。星星之火,一定可以燎原!

68.日内 荷香家 荷香 高君宝(成年) 桂芳(少女)

看了看敲掉最后一颗金牙的荷香,君宝随手把课本丢进炉膛。

荷香急忙从炉火中抢课本: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这是要干啥?

拍拍胸脯,高君宝:娘,我长大了。我要出去赚钱,养你,养我妹妹。

瞧着乌黑的课本,荷香唏嘘不止:可你怎么也该念完初中?娘哪怕再苦也会供你。

高君宝:我都二十岁了,念不念也没什么意思,还是找点事儿干干吧。这样,家里也能宽松些。

荷香犹豫:可是你这出身,哪个单位敢要?

高君宝耸耸肩:活人不能让尿憋死。老天爷叫我来到世上,总不会就是想看我饿死吧?

荷香迟疑。

瞧瞧一旁破旧的鞋箱,高君宝苦笑:擦鞋是甭指望了,这年头,还有几个穿皮鞋的?修鞋吧。

梳着小刷子的桂芳,从门外跑进。她掀开锅盖看了看,喊道:娘!今天吃什么呀?我都快饿死啦!

不满地瞪着她,君宝:你就知道吃!家里都揭不开锅了,你也不替家省省心?

桂芳噘着小嘴,坐在一旁生闷气。

荷香一拍大腿:我的小祖宗啊!你们还嫌这日子不够烦?能不能闭上嘴,都消停一会儿?

桂芳:是他先找人家别扭。

君宝无奈地摇摇头。

荷香看看君宝,指指桂芳:君宝啊!不是当娘的多嘴,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女人哪!这年龄正是馋嘴的时候,为啥呢?那是为今后生儿育女奶孩子打底儿……哎哎!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哪!

高君宝拎起鞋箱,头也不回向门外走去。

69.夜外 香港外景(资料片)

香港霓虹之夜。

70.晚内 杨旭东办公室 杨旭东 手下

点燃几炷香,走到神龛前,向赵简之和杜孝先的牌位拜了拜,将香火插入香炉。

杨旭东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兄弟一场,忠义之士自当有人供奉。望简之兄、孝先兄在天之灵,能保佑我尽快找到六哥和喜儿。

回过身,杨旭东瞧瞧手下:大陆正在瞎搞胡搞,咱们反攻的时机快要到了。

手下:可台湾方面说,现在时机还不成熟,等老百姓吃不上饭,记起‘三民主义’的好处,再动手也不迟。

杨旭东:这叫屁话!人都饿死了,就算能实现‘三民主义’,又有什么用?

手下噤若寒蝉。

杨旭东:广东那边的兄弟,现在怎么样?

手下:刚刚托人捎来口信,说情况不大好。

杨旭东一愣:噢?

手下:大陆现在日子不好过。那些兄弟多半拖家带口,能敞开肚子吃饱饭,这才是最主要的。

杨旭东点点头:那好,你去会计那儿给他们预付点钱。唉!苦日子我也熬过。连养家糊口都困难,又怎么能替党国效力?

手下为难:长官,只给钱……恐怕不行。

杨旭东皱皱眉:嗯?

手下赶紧解释:在大陆,如果没有粮票、粮本,再多的钱,恐怕也换不来粮食。

想了想,杨旭东也没主意了:那怎么办?这粮票上哪儿去搞?

摇摇头,手下也是一筹莫展:大陆对这方面控制得比较严,想搞到很难。除非弄点假的过去。不过……

杨旭东:不过什么?

手下:不过各地方还不一样。您把广东粮票弄到广西,那还未必花得出去。所以要弄,就只能弄全国粮票。

杨旭东:这可真新鲜。照这么说,我花大价钱弄的人民币刻板,一下子全没用啦?

手下:有刻板子那些钱,还不如多买点粮食送过去。只是……怕粮食还没交到那些兄弟手中,就被共党当成投机倒把给没收了……

一拍桌子,杨旭东恨恨骂道:真他妈见了鬼!这世界还有连钱都搞不定的事儿?

手下:长官,还有一个问题。

杨旭东怒道:你说!

手下:大陆其它省市,有许多兄弟都联系不上了,据说……他们自愿跑去炼钢炼铁,实在脱不开身搞情报……

杨旭东难以置信:这是真的?(表情有点象哭)

手下:没办法,不去就要被说成是消极怠工,弄不好还给打成‘反革命’、‘右派’什么的。

杨旭东哭笑不得:好!很好!我们出钱养的特情,却在为共产党义务劳动。弄不好,他们还都是无怨无悔、义无反顾?嘿!我怎么觉得这笔买卖,共党是只占便宜不吃亏呢?

手下很尴尬:有些兄弟实在吃不消了。您想想,他们没日没夜炼钢炼铁,仅有一点吃饭睡觉时间,还要用来搜集情报,实在是太辛苦了。为此,有些兄弟吐了血,嗯!不过凭良心说,共党这医疗制度还算不错,看病没收他们一分钱。

杨旭东喊道:天地良心!要是收钱,那还叫人活不活了?

手下:有几个兄弟刚刚打过报告,问能不能休息几天……

百思不得其解,杨旭东:哎?不对呀?他们不向共党请假,怎么反过来…..跑我这里要假条?

手下一撇嘴:嗨!共产党也得给假呀?那几个吐血的兄弟,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念念不忘对不起党国。

摆摆手,杨旭东摇着头:算了!叫他们休息吧。共产党不把他们当人,咱可不能视而不见。唉!这叫什么事儿?共产党造孽,我们来给他擦屁股?

手下:还有……

杨旭东吓了一跳:还有?

手下:派去联络曹长官的兄弟,一直下落不明,估计……

点点头,杨旭东松口气:噢……和前面的消息比,这倒是个好消息……行了,我知道了。

望着墙上曹华的照片,杨旭东一阵失落,脸上露出浓浓的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