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生日派对

2007-11-24 07:22:20 发布 | 5084字

(一)

由于双方曾经在互不相识的情况下进行过多次对抗演练的缘故,蒋云和贾溪谈得很投机。

“以前对练时,大家都蒙着脸,我只知道你是女的,却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年轻。”

“不年轻了,我今年26,成老姑娘了。”

“像你这种条件,不可能还没有男朋友吧?”

“这是私人问题。”

“抱歉。不过我倒想问你一些私事,跟我一位故友有关。”

贾溪欣然应允道:“既然你这么说,必定也是我认识的人,”

蒋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淡淡地说,“林爽是怎么死的,”

贾溪的喉咙像被网住了似的,无论如何都吐不出一个字了,她艰难地平抚着心口的涌动,缓慢地说道:“在去刺杀村上不齐的心腹助手佐岛正川的任务中,他们接到命令中止了任务,返回复命时与大队巡警不期而遇,被搜身,暴露了枪支。林爽为了掩护…….战友撤离,主动引开巡警,利用街头建筑与敌周旋,J国人先后增派了大批武装警察甚至包括SWAT特警,激战一个多小时,他才牺牲。据媒体披露,我也暗中证实过,他先后击毙了警视厅派来坐阵指挥的一个课长,四个高级警官,三名特警狙击手,还有不下十名警员,直至弹尽,足足牵制了几乎整个京东市的机动警力长达两个小时之久,但是没有误伤到一名平民。更值得一提的是,他临死前还故意留下撕毁了的韩国护照,用朝鲜语高喊‘祖国万岁’‘领袖万岁’后才拉响手雷自爆,直到今天,J国警方还在通缉并不存在的所谓‘北朝鲜特工组织余党’,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和身份。”

“至今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和身份,没有……”贾溪以罕有的悲怆语调反复念叨着这句话。

蒋云一口咽下嘴边尚未熄灭的烟头,瞳孔里渗着血色,静静地燃烧,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他不参军,也许会是一个优秀的医师;如果他不做特工,在正面战场上一定会成就一个又一个令敌首心惊胆颤的狙击神话。你知道吗,贾少校。他是我的徒弟。他的枪法不是最好的,但他是最优秀的狙击手,没有人可以超越…….永远没有,他是最优秀的……”

贾溪缄口不语,因为任何一种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她自己也是一名狙击手。

众所周知,优秀的狙击手必须拥有高超的射击术,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林爽的功勋不在于他是否慷慨赴死,而在于他用最后一颗子弹为战友赢得了宝贵的每一秒钟;更不在于他杀了多少人,而在于他完成了比杀人更重要的使命。

说到林爽时,贾溪没有提到另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百变谍王庭车常,不是高雅睿智的白建,不是义薄云天的申明,不是……都不是。四年前,这个人闯进了她的生活,就像一条浪迹街头的野狗突然窜出来,色迷迷地一口咬住她的裙子,尔后自鸣得意地屁颠屁颠而去,除了再次偶然相遇时会远远地觑一眼以外,连一句浪漫的话都不会说,甚至懒得多跟她说一句话。她恨极了这个人,正是这个人!叨走了她的心。女人的心往往不是自己交出去的,而是被抢走的,再也拿不回来,即便有第二个男人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心给她,也永远无法取代原来的那颗,因为女人的心只有一个。

他已经死了,坦然地在她的面前死去,只留下那颗被他抢走的,她的心,活生生地仍然跳动在这个惨漠的人世,只能依靠别人的温暖来维持着那卑微的血液。他是勇士,是真正的男人,他属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并为之而死。可恨的是,这个男人唯独不属于她;可恨的是,直到他夺过毒针插进自己的血管那一刻起,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可恨的是,她被孤零零地抛下,只能依偎着另一个虽然温暖却永远都无法安放她的心的男人——虽然她并不想伤害着那个可亲可爱的男人;可恨…….

6号,我恨你,永远都无法再原谅你……

(二)

渐渐地,夜深了,这幢座落于京东市西面静泌动人的溪谷一隅的旧式别墅里响起了曾经在上世纪末风麾一时的舞曲。别墅里正举办一场规模甚小却极其奢华的生日派对,受邀前来之人都驾着市价不低于10万美元的轿车、跑车、越野车,年纪均在18-32岁之间,或身出名门,或才高八斗,或是影视新秀,或是商界奇才,前呼后应,左右俊男靓女,一个个身份不凡。离0时还差半个多小时,即将年满22周岁的女主角还没有出现。别墅的主人,一个泰国籍青年富商正穿梭于大厅各处,用流利的J国语言与宾客们交流。

楼上,一道房间前站着身着考究的一男一女两个侍从,门紧闭,偶尔传出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依稀还有化妆师的频频称赞。

没有人会注意到储藏着名种名贵红酒的地下室,更不会有人闯进去——那是很失礼的行为。

(三)

浓醇酒香弥散之处,壁灯发出的微微暖色光线投在一尊硕大的酒柜边,映出几副面孔。

分别隶属于总参谋部、统战部系统的协调小组与W字号部门开始就营救庭车常、寻找申明等计划要旨进行讨论和研究。

早在协调小组抵达京东之前,统战部W字号部门的时小兰一部和原属总政“血鸟”部队的贾溪就已经展开了必要的准备工作。

“前些日子,我亲自去了一趟监狱,并一直都部署着可靠的人在监狱周边暗中观察。根据目前掌握的情报,暂时可以认为,他受到的待遇与普通囚犯并无特异之处,”时小兰的收获并不大,只能实话实说。

陈邦看了贾溪一眼,贾溪才接上话匣子,“受伤前我经常以传达公司事务的名义去探视他,也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不过…….”

蒋云鼓励道:“不妨说说。”

“嗯,”贾溪偷偷觑了时小兰一眼,说道:“J国警方对他的待遇过于平常,这就是可疑之处。”

时小兰嘀咕一声,“五花大绑的你才高兴。”

贾溪毫不理会时小兰的成见,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试想,一个与在逃通缉犯关系密切的商人,一个有过不寻常经历的华人,偏偏在村上不齐失踪、佐岛正川被杀的同一天里发生了误杀妻子的事,这能不令人怀疑吗?即使未必足以引起内调的警觉,但公安警察系统负有监视特殊人群的职责,如何能视而不见?”

陈邦突然说道:“一井由子、村上不齐究竟是怎么死的,对此你掌握了多少。”

贾溪摇摇头,“微忽其微,只有庭车常知道其中内幕。出于安全考虑,我一直都不敢在探视时的交淡中涉及此事。”

“猜也猜得出来,”时小兰插上话来,颇带幽怨的意味说道,“那女人才不像某些人想像的那么简单,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你们难道不觉得堂堂内调次长突然亲自跑到他们家里很出人意外吗?”

陈邦听出了话外之音,沉呤道:“你是说村上是一井召来的,或者说,庭车常发现了什么,用一井引来了村上?”

“总之这个女人脱不了干系,”时小兰说完,就不再出声了。

任飞飞终于闻出了一些味道,向众人提醒道:“我觉得这些事应该不是目前急于解决的,陈组长,对于营救行动,上头应该有几套方案了吧?”

陈邦的目光偷偷扫过贾、时二人,暧昧一笑道:“是有方案,不过方案是死的,情况是活的。目前的敌我态势还不明朗,我宁可多等一些时日,这件事急不动,不动则己,若动就必得。贾少校有什么建议吗?”

贾溪动了动嘴,又缩了回去。倒是时小兰心直口快,“贾秘书,‘寡妇’应该能帮得上忙吧?”

陈邦冲蒋云笑道:“看来我们的内部局势也很不明郎啊。”

蒋云微微动容,却不发话。此时的气氛微妙得令人难受。

贾溪挺了挺腰,看着时小兰,压低了音量对身旁的几位决策者说道:“我们可能在私事上有些误会,还望在座的各位首长见谅。不过我希望这些小事不会影响到工作。”

时小兰吮了吮涨红了的腮帮,表示默许。任飞飞看在眼里,一脸讪笑。

陈邦向站在一旁的高小乐使了个眼色,高小乐会意地点点头,带着几名“红蜘蛛”队员到另一边去。如此,这里便只剩下两个系统的首脑人物。

(四)

“我是血鸟派驻1024的人员,说白了,还负有监视之职,”贾溪颇不自然地阐述这个事实,看到陈邦和任飞飞默认的表情后,继续说道,“庭车常对白建很信任,不仅仅是出于年少经历的缘故,也不是因为白建是否爱国。重要的原因在于,白建是一个很有才华且需要表现的人,正好庭车常能够提供这个机会与条件。诚然,他并不知道1024的存在,据我观察分析,他似乎也并不关心‘寡妇’最终是为谁而服务的,他所关心的是努力做好自己感兴趣的事。我认为,他极有可能是‘寡妇’的核心成员。”

时小兰心里暗衬:心上人就是不一样,夸得这么卖力。还不许人家过得比她好,哼。

“也许我们可以试一试,”陈邦沉思道。

蒋云慎重地思量着这些对话,并未发言。

贾溪继续说道:“我已经那么做了,请原谅我先斩后奏。关于1024以及我的身份,他已经知晓。”

任飞飞一惊,见陈邦没有特别的反应,便又放下心来。

“你…….”时小兰显然对贾溪的作法很不满意,因碍于团结协作问题,悻悻地问道:“你好像挺有把握?”

贾溪笑道:“任何事都不是绝对的。事况特殊,我只得冒险了,”面色倏忽凝重下来,“我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营救庭车常本身就是极其冒险的事,一旦失败……..”

陈邦打断她的话,“我同意你冒这个险。既然庭车常和你都认为他是可用之人,我就没有意见。”

贾溪补充道:“不过我并不肯定他是否能够控制‘寡妇’,或许他值得信赖,但未必愿意替我们冒这个险。”

时小兰撇撇嘴,揶揄道:“我对白建的了解并不亚于庭车常。他也许不肯替我们卖命,但我相信他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贾溪的脸上一阵绯红,沉默不语。

陈邦笑了笑,摆摆手,“就这么定了,贾少校去做白建的工作。出什么问题我担着。”

时小兰拍拍手道:“就是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我也同意了,白大姐你呢?”

任飞飞瞄了贾溪一眼,也笑了,“我搞不清楚现在的年轻人。既然陈上校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没意见。”

贾溪一言不发,任凭这几人的调侃,面色黯然,脑海里纷纷乱乱,纠缠不清,没有人能猜得透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时小兰呀了一声站起来,“我得上去了!”

陈邦惋惜地说:“可惜我们不能参加你的生日宴会。”

蒋云微微一笑。

任飞飞亲昵地将她揽进怀里亲了一口,“小兰,祝你生日快乐,越长越漂亮。”

时小兰的脸上无比幸福,“等他出来了,我再过一次好啦!”说罢,哼着歌儿连蹦带跳地出门去了。

地下室重新恢复了沉默。

任飞飞突然看着陈邦问道:“如果营救行动真的失败了,怎么处理?”

陈邦叹了一口气,“看着办吧。”

贾溪久久望着时小兰远去的方向,想到了那个人,心中惨然道:如果真的失败了,除了成仁就没有别的选择了吗?为什么最后活下来的都是一些和我一样可怜的女人…….

(五)

0时整,热闹非凡的大厅里突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小兰身上。

时小兰傻站在楼台上,木讷地低头打量着刚刚换上的舞裙,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不知是谁冒出一句话来,“我的天,太美啦!”

顿时,掌声如潮,好事之徒的口哨声响亮地盘旋在众人耳力所及之处,全场一片欢腾。

别墅的主人,那位泰国籍青年富商洋洋得意地向前去,挽起时小兰的腰,双双款款而下。

“真是天生一对,”人群中有一个一直被众人所忽略的声音,旋即被漫天挥散的香槟所湮没。

“不知道狱中的那位见此情景会作何感想,”另一张相貌平平的面孔混杂在众多名流贵胄之间,眼神里流转着一种怪异的色彩,稍纵即逝。

“外面都准备好了,只等您一声令下。”

“什么都不要做。喝酒跳舞就好了。”

“明白。”

“说实话,那位真是不识趣,竟能对如此佳丽熟眼无睹,若换成我板田少室…….可惜可惜,煮熟的天鹅就这样飞进了别人的碗里。”

“老板。你不觉得他们长得很像?”

“像?不觉得……什么意思?”

“我说不清楚,我总觉得这里的主人和时小兰的关系不一般。”

“费话!”

“我是说,时小兰刚刚探视完那位,一转身就找新欢——这太突然了。”

“爱极生恨。即便是她探视之时,那位口中呢喃的仍旧是已故的妻子,所以,并不突然。”

“不对。老板,我真的觉得他们像兄妹,不,更像是姐弟,根本不是情侣。”

“我只相信证据。”

“等派对散了,我们暗中盯着,看他们是不是睡在一起,如何?”

“哟西,你终于有长进了。”

“承蒙老板调教。”

(六)

正当别墅里醉生梦死之时,霓虹余晖尽头,迷离的夜色下,四具长焦镜头正窥视着那片灯光,那一条条人影,更隐密的角落里,还有三支中口径狙击步枪,五支霰弹枪,十余支冲锋枪,散布各处,悄悄地围住这片方圆百余米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