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再图

2019-07-14 14:33:33 发布 | 4916字

贺公子叫娣儿取来一张地图,边打开来边说到:“这是我画的南海地图。”一边指点着一边说,“兰芳存亡取决于两个国家,清国和荷兰。以清国处境,二十年之内已难以自保,纵整军御寇,而民心凋敝,吏治颓败,积贫积弱,难以强国。反观列强,船坚炮利,日趋精锐,纵横大洋,眼见已遍掠天下。荷兰随已被英国超越,渐非英国对手,但余威尚存,欲与英国一较短长,渐渐北婆罗洲已为英人所据,必不舍西婆罗洲为其藩篱。唯惑于兰芳为大清属国,不敢妄动。一旦连了其详情,或大清不能远顾,荷兰必不待英国先手,定抢占兰芳,扫荡大总制。”

三人默然不语,对于清国拒绝兰芳请为藩属的事情,早有耳闻,但凭借贸易之便,也担着藩属的虚名,对荷兰也往往借此讨价还价。怎么说对于清国还是有些企盼,毕竟也是母国呀。

“英荷之外,法兰西进入南洋日久势大,缅甸印度已入英人囊中,现已入越南寮国,以暹罗为与英国势力之缓冲地,在越南一旦站稳,必会北图,透关而入云南、广西,与英人争掠大清。”

……

“德、美、西等国,或因内战或因实力,尚未及引军而来,但此时不远,至今大清仍不肯认可兰芳为其臣民,西婆罗洲为其属地,何况一旦大清为众列强所乱,更无暇顾及兰芳。到那时纵荷英不占西婆罗洲,他国也不会坐视,兰芳不亡,绝无可能。”

“以公子之见?”

“欲兰芳不亡,必使荷人不敢窥视,不敢轻犯,首以强兵为要。”

“哦。”

见到三人闪过一丝喜色,又接着说:“但兰芳物资多靠马来运济,一旦海运断绝……”

三人暗惊。都已经把南洋周边烂熟于胸的人,这里面的事一点就通,兰芳处处依靠海路,海路一绝,兰芳有金子都卖不了,您拎着没了子弹的火枪能干啥?就漫山遍野的土著生番就活吃了您。1830年以后,为了对付东印度公司的封锁,大港公司开始提倡种水稻,班戛一带最多;三条沟公司甚至全改从事农业。这就说明,荷兰的海上封锁何其厉害。

“所以,兰芳必要具备尽可能多的物资自备能力,枪械补给尤其不能仰靠外运。”

“只是……”老大看了看叶根生,见他低头沉吟,叶根生可是兰芳的能人,只要是兰芳有可能做的他都门儿清,他不点头,就是难了。

江四水却极感兴趣,贺公子开始逐步推展出兰芳中兴的规划。以他在他原来的世纪里,对于加里曼丹岛——就是婆罗洲和旁边的苏拉威西等岛屿的了解,这个时段一直都是地广人稀,到19世纪50年代一共也就一两百万人口,即使二十一世纪也不到一千万。这么个资源丰富的好地方,也没有主体文化,地方势力弱,军事存在也极小,只要稍有实力,逐一吞并会极其容易。

从发展海上贸易开始,引进设备技术,农工并重,先求自保,使等闲之辈不敢妄动。远交近攻,合纵连横,铺展枝脉,盟霸南洋,徐作他图。

他是经过仔细研究之后,才选择返回十九世纪中叶。这个时代,中国的洋务运动和日本的明治维新开始之时,西方强国尚未进入帝国主义阶段。老牌海盗荷兰国力已经下降;法国在远东立足未稳;德国尚未统一;俄国在克里米亚败于英法;英国首相迪斯雷利尤其倾向于不对外扩张领土、摆脱海外殖民地的“小英国主义”;美国则有内战以及战后重建的问题。所有西方列强对东亚国家的侵略和瓜分尚未准备妥当,在进入第二次工业革命和帝国主义时期之前,也没有这方面的迫切需要。此时的中国就其外部环境来说并不十分险恶,也有与日本一样同肩并进、一同成为东亚强国的机会。

但令人扼腕痛惜的历史,却是由于当时的中国存在种种内在缺陷和阴差阳错,一拖再拖,最后与这种机会失之交臂。而倭国的维新派及时地抓住时机,选择了决定性的出路——倒幕。于是倭国“冲出了最危险的关口”。

现在就看兰芳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让历史沿着另一条道路发展下去了。

就听江四水说道:“以先生之见,我兰芳区区数万兵民……”他没有透底,兰芳现在已经只有两万多人了。就是一半能战,也没有饷械以资了,年入百万已经是昨日黄花。

“不错,人是第一位的。兰芳是聚移民而立国,移民必趋利而来。只需许以利益,何愁无人投靠?”

“您是说金矿?这百年来的挖掘……”见公子摇头,江四水收住话语,看着他。

“婆罗洲上的金矿何止如此,进一步,爪哇、苏门答腊,可采金之处……这么说吧,比比皆是。”他有意夸大了一些。

“啊?真的?”这回,连叶根生都瞪大了眼睛,要说不信是一定的,可是这小子手里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金穴矿点,也未可知。但要知道,西婆罗洲一带的金矿,都在副总长陈雨霖手里,具体矿务是大佬刘金辉一手操持,西婆罗洲还能有他俩不知道的金矿?

看看他俩将信将疑的表情,贺公子笑着在地图上找着几个点,手指头哒哒的敲着说道:“就在这里。”

江四水叶根生虽然是不太过问具体的采金事项,但是这些事也相当知道些,一瞥之下就是一愣,贺公子点出来的是山口洋北面的珀芒卡,南面的曼多尔,正东方向,远一点还有巴莱卡朗岸,再往东远一点,就在坤江上游的普图西包。具体地点都不是现在正在采金的位置,这是真的?

贺公子点点头:“这几个地方不算什么,都不大。像这样的还有这里。”说着连续点出了东面的隆吉兰、瓦鲁、南面的马辛等13个矿点。

“这么多?”江四水两眼放光。

“没错,这几处在东、南婆罗洲的先不说了。西婆罗洲的这几处,至少也有百万两。”

江四水一脸兴奋,叶根生也点头:“着呀!有金矿,就不怕没人来。”

正说着,两个伙计把酒饭送上来,郑老大张罗着:“来来来,边吃边聊。二位?怎么样?我不是虚言吧?哈哈……来!边吃边聊。”

酒满上,郑老大端起来说:“就先祝你我兄弟大事可成!”

江四水举杯相敬,眼中精光一闪,贺公子心里一动,手里的酒杯已经碰上了,瞒不了了。江四水单臂一横,力量从酒杯上就压下来。不料,前面的酒杯明明没动,自己的力量却不知泄到那里,分毫没有作用,脚下赶紧一拿桩,才站稳。看着贺公子,两只手指捏着酒杯,另一只手在下面将托不托,一脸的笑意。

江四水一惊:“贺公子好功夫。”

“惭愧,不过是因为年幼体弱……”三言两语对付过去,又生拉硬扯的编了套师承。

“哦?这么说,令师尊也是形意支脉?”

“怎么样?四水!我这兄弟身上也有两下子吧?”

“果然文武全才,改日江某一定好好讨教几招。根生,你的白鹤拳有对手了。”

“哦?叶兄是白鹤门?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自小就不太喜欢练拳,只是家里逼着练了一点,也就是活动下筋骨罢了。”

“改日,二位兄台让小弟开开眼?”

“好说好说!”

几杯酒下肚,大家都打开了话匣子,从罗太哥说到江戊伯,郑老大讲得绘声绘色:“当时在附近有个叫茅恩的地方,为首的中国人叫黄桂伯,是潮汕人。他手下的“功爷”就是江戊伯,是罗芳伯的同乡嘉应府人。罗芳伯派刘台二在斗笠里藏了一封信带给江戊伯,与他里应外合,一举拿下茅恩。”

“这茅恩之役,影响不小,震动周遭。”叶根生也说道。

“此从那次大战之后,附近的一系列华人势力纷纷归顺。本来在坤甸一带华人中就享有很高威信的罗芳伯,被各地同乡会的人推举为大唐总长,对外也称为西婆罗洲王。”郑老大干了一杯酒,放下酒杯说到。

贺公子在船上了解的和以前看到的资料大同小异,西历1777年,兰芳大总制共和国建立,这一年定为兰芳元年。首都设在距离山口洋80公里的小镇东万律,在东万律设立兰芳总厅。在总长以下,设有副总长一位,亦称参谋或军师,驻扎在金矿区的色拉蛮,现任副总长叫陈雨霖。

兰芳国内的三万多华人之中,一大批是小家小户或者孤单一人,没有实力,靠依附大家族为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乃至十几个实力较强的大家族,罗芳伯、江戊伯、刘台二等,应当就是这几个大家族中的代表人物。

除华人外,还包括归附的达雅族、马都拉族、爪哇族、和一些土著小部族,有二十万之众,再加上各土邦部落的原有势力,周边其它土著居民,其它国家的势力,这些土著势力加到一起,要比华人大得多,华人全靠其先进的科技文化以及团结一致,组织得力方才能够称强。如果华人内讧,大家争天下,那就会让渔翁得利,受损失的只能是华人。所以,罗芳伯、江戊伯、刘台二这些华人大家族中的代表人物,不敢为了称王而起内讧。

这也是兰芳自建立之日就一直未解决的问题,归化土著成为兰芳的国民无甚用处,未归化土著又是兰芳的威胁。这对于想在此地此时一展宏图的贺家公子,又有什么对策呢?至少到目前,所有的计划还只是个计划。

归附清廷,曾经是兰芳人的梦想。可是在鼠目寸光的满鞑子那里,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

“在兰芳的一百多年历史中,始终也没见到过清廷对我们表示过什么。兰芳曾经派人去清廷请求接纳,当时乾隆并没有接见他们,派了个要员敷衍而已。任兰芳公司在南洋一隅的自生自灭。”说道清廷,叶根生就愤愤不已。

确实如此。在看过的《年册》中,有“罗太哥初意,欲平定海疆,合为一属,每岁朝贡本朝,如安南、暹罗称外藩焉”的说法。

从清廷当时对荷兰人制造的“红溪惨案”的反映,可以想到清廷的态度。当数万华侨在印度尼西亚被杀的消息传到国内,清廷的说法竟是“内地违旨不听招回,甘心久住之辈,在天朝本应正法之人,其在外洋生事被害,孽由自取”。

在清朝的史籍上,很少见到移民的记载。官方对他们不承认也不正视,反而规定,私自出国回来的人要予以追究,使得出去的人更不敢轻易回来。

“红溪”可以说是郑老大的肺窝子,一碰就炸,想当初,郑成功因内乱未能进兵报复,就是郑老大的一生隐恨,每次谈及,他都会戟指大骂番奴鞑子红毛鬼。

贺公子也不觉随声附和:“上赶着送来的这么大面积的一块地方,满鞑子竟然不知道要,这不是白痴是什么?”这时候的兰芳已经不算鼎盛时期,主要城市也还能包括坤甸、松栢港、喃吧哇、山口洋、邦戛、三发、巴洛、孟加影、戴燕、新邦、上候等。以现在西加面积为十四万六千平方公里看,面积应该和后来的北朝鲜差不多。

对这么个东北山旮旯钻出来的小部落,他打心眼里不待见,可现在居然要面对面的和他们打交道……谁叫你自己忍受不了他们为中华民族制造的屈辱的历史呢?

……

当晚彻夜未眠,第二天几人略一小憩,又是一番经略图谋,把酒畅饮,抵足而眠。

次日,郑老大回来,情况和预料的差不多。罗家叶家虽然不满刘氏做法,但手里无权,也无可奈何。而刘大总长对郑老大提出的一千妇孺上岸的请求都回绝了。说了一堆什么地狭人稠物产贫瘠荷兰重税严苛之类,反正不愿意呗。

东万律周围不行,那么山口洋、邦嘎、松柏港、喃吧哇、三发……回答叫人无语,山口洋荷兰人管,邦嘎、三发周围的采矿权也已经被苏丹给了荷兰人,喃吧哇、松柏港也要当地苏丹点头……

那就好了,不废话了,回去。一艘船直接回纳吐纳,一艘船接着去巴拉望。

回到纳吐纳,阮氏玉等三女早就等在码头了,挤在一辆车里回了新的宅子。好歹聊了几句,就赶去陈岛主府,商议布置战事。

船上都已经有了安排,眼下就是落实回报。几路人马已经接到通报船带来的指示,已经都在行动。岸上的人已经在准备补给,武器弹药粮食淡水,一应俱全。都选拔各队的精锐,这是一场海帮安身立命的大战,只能成功,不能有一点失误。

第二天一早,各路都按计划行事,贺公子赶去与陈逸杰巡查这次参战的人马,陈逸杰与蔡松龄检查船队枪队,贺公子尤其查看谢长庚的炮队和老赖的狙击队。直到中午,在陈岛主府用了饭,贺公子才回到自己的宅子。

不几日,郑老大和都麻翰的精锐直接在邦嘎下锚。之前已经跟三发苏丹打了招呼,要在三发续采金矿。三发苏丹的采矿权已经被荷兰人控制,当然一口回绝。

其实这就是幌子,你要是答应了还麻烦呢。

三发的荷兰人也知道了,说是有一群华人要到三发采金?那为什么不到荷兰民政官这里呢?居然不把荷兰民政官放在眼里?那就等着给他们好看吧?嗯?怎么不见人来呢?

三发的荷兰民政官还没明白过来,所谓的采金人就到邦嘎了。

郑老大和都麻翰的几艘大船放下十几艘舢板,向邦嘎海滩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