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章.膀臂

2019-07-12 15:06:23 发布 | 4906字

天色晚了,突然大雨倾盆而至,贺公子没带雨具,想着这雨也长不了,就站在一家小店檐下避雨。

突然有人用雨伞遮住了雨,一回头,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穿着似乎是朝鲜人,笑嘻嘻的问:“先生住哪里?”

贺公子一愣,这不是昨晚……忙道谢,犹豫一下,远远向前一指说:“就在那边。”

“哦,是龙兴呀。”

“是,慧慧小姐……”这才看清她的面容。

“我们顺路。”女孩抿嘴一笑。

“那我来吧。”贺公子接过雨伞,一起往客栈走回来。

在坤甸,龙兴客栈条件相比之下相当不错,一个三层小楼,第一层和第二层都是砖石结构的房间,是主要客房。第三层大部分是凉棚,作为纳凉喝茶的地方,后面有一溜房间,比较便宜。

李掌柜在这一带算是个地头蛇,他和老婆共同经营着这家旅馆,老板娘很漂亮,嘴巴伶俐很会说话,经常处理日常事务的都是他老婆。这里的客房大都是单间,只是有几间双人间。经常住着四个到八个女人,大都是20岁到30岁,个个长的相当漂亮,没家没业无依无靠,做皮肉生意的。每天给店里交几毛钱的房费,老板娘这里房费不贵,也会照应一二,相比妓-院暗门子也还算好些。

进了客栈,谢了女孩,贺公子上楼,房间门上写的是“二戊”。打开房间,正准备擦把脸,就见女孩提着一壶水拿着一个盆来了,笑嘻嘻的对我说:“擦把脸吧,需要什么叫我,我就住在二乙那间。”

“哦……谢了。”

“我真名是赵贞恩,叫我贞恩好了。”她靠近前,“衣服湿了,公子换一下吧。”

贺公子心理一点准备都没有,很有些紧张。外面雨声大作,房间里孤灯闪烁,女孩帮贺公子脱下一半打湿了的罩衫。

贺公子附身洗脸,贞恩把湿衣服放在一个盆里。

“你什么地方的人呀,多大了。”

“我妈妈是朝鲜人,我19岁。”

这里都是华人和日本人开的妓-院,听说有雇白人妓-女的妓-院,而朝鲜人和土人的女子不被妓-院雇用,只能做暗娼。暗娼里也是朝鲜女人姿色容貌最好,可这女孩似乎不是纯粹的朝鲜人。

“外面雨太大了……公子,我陪你吧?”抱着贺公子的赤膊,一对小肉球蹭着,仰着俏脸问,可又很小心的对我说:“搞我挺贵的,五角,您要其它的也贵。”

“你讲还有其他服务?”

她说:“按摩要多一角,许多跑船的喜欢做。陪洗澡多受一角五,这是她的价,其他年轻的女孩要多收一角。”

妈的,这么少的价!贺公子脑袋也热了,低头亲了她一下,她马上抱着他也亲了一口,悄悄的说:“我马上就来。”说完她高高兴兴的离开了房间。

自己也赶紧三把两把擦洗一番。过了有一会儿,她出现在门口,已经洗了澡,头发湿漉漉,烛影里,光彩照人。进来后马上关上了门,笑眯眯的扑上来……

等到外面雨息风住,他也趴伏在她身上不动了,轻轻抚摸着她的身体,她也轻轻的亲吻着。

婆罗洲的日本妓女不愿接当地人、马来人。婆罗洲土人比白人、华人都多,收的钱是一样的,土人太黑,一点儿也不开化,谁都可以欺侮他们。如果讨厌土人不接他们的客的话,妓馆红火不起来。

像贞恩这样自己单干的就不能挑了,而且主要还是接土人,住在李掌柜的客栈里,虽说花费多些,可是也能多些华人主顾。还有一个,就是能够避开些麻烦,比如闹事的花子进不来,一般的混混也得多少给李掌柜几分面子,不会太难为她们。

今天能接到贺公子这样的,算是好运了,所以贞恩也格外上心。和贞恩聊的多些,才知道她自己也说不好自己是那里的人,只知道妈妈是朝鲜人,也是漂洋过海到的婆罗洲。她没有去过朝鲜,也不知道父亲是谁……

听着她的喃喃低语,贺公子把贞恩搂紧了些。

临走前,贞恩在水中放了点盐为贺公子洗了,又把白酒倒进碟子,用火柴点着,沾着热酒把他下身再搓一遍,说这招壮阳。

她为他穿好了衣服,也开始自己穿衣服,她理好了衣服、头发就坐在他的床边,笑眯眯的说:“好累呀。”

公子问她要多少钱。

“就200钱吧。”她拢了一下头发,低声说。

他掏出了一个鹰洋递到她手里,不要她找了。

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了声谢谢,不好意思的说,下次来就不收了。

郑老大他们说过,婆罗洲差不多的华人妓馆和日本妓馆贵些的要一两个鹰洋,暗门子就是过夜也就几角钱。这时候银铜比已经比较高,成色差的一两银子一千六七百铜钱,一个鹰洋也能换一千一二百钱,佣仆、仆妇、丫环等每年总收入,不过十来两银子;做个工匠年收入也不过20来两银子。所以,原本给二三百钱足够了,一下子拿到一个鹰洋,贞恩当然高兴。

这时听见有人在外面叫:“贞恩……贞恩……”

她马上起身说:“对不起,叫我呢,公子明天不走吧?我明天再来陪你。”就离开了房间,下楼去了。

贞恩走后,喝茶休息了一会儿,他感到有些饿,就关了房门下楼。

见他下来,伙计上来招呼,他在这里是贵客,伙计当然不怠慢。海蟹鲜虾香米饭往上端。就看见贞恩和另一个女孩也坐在角落正要吃饭,就招呼她俩过来一起吃。贞恩两个端了自己的饭菜不好意思的过来。

这时候的西婆罗洲,民众生活商品买卖等零星小额支付,多用制钱。升斗小民和银锭、银元无缘亲近,过日子纯以铜钱计算。三五文一个烧饼,或一碗面,婆罗洲一角钱可以找个不错的馆子小酌,一壶酒、一个炒肉片或一份鱼虾之类,加一碗饭。饭馆的高汤,就是老汤加盐胡椒面辣椒面、葱花、香菜,都是免费的。要是觉得炒肉片不够吃,吃到差不多时还可以再让跑堂的拿回厨房去回回锅,加上一些蔬菜炒出来,也是免费。贞恩和同屋的顺姬这顿饭一菜一饭也不到半角钱,已经算是开荤了。

伙计帮着给端饭菜过来,店里一个帮厨的女孩儿又加了俩杯子,两个女孩和她打了招呼谢了坐下。

婆罗洲的米叫香米,日本人管它叫紫稻,与一般大米不一样,没有粘性,做好以后也说不上白,微微有些发红。见俩人只顾扒饭,贺公子忙劝菜劝酒,笑着说剩了菜谁也不许走。两个女孩才渐渐放开了些。

在一楼吃饱了饭喝了一壶酒,整个人有些飘飘然。就到了三楼坐下,另个女孩有客走了,贞恩就陪着贺公子喝茶聊天看夜景。这晚,贞恩就留下了。

贺公子心里事多,次日早早起来,收拾利落。心里有事,吃完早饭,就和老拔找了个地方喝茶等消息。

老拔对于兰芳不很信任,现任大总长刘阿生可是跟荷兰人贴得很紧,而荷兰人对任何华人都很提防。现在山口洋、坤甸都被荷兰人占着,东万律也有荷兰官员,荷兰对兰芳已经挤兑到门口了,而刘阿生却依旧亦步亦趋,对于其他非兰芳的华人一概排斥。

老拔示意伙计加水。又看看旁边桌上的老赖、江正涛,正在有滋有味的看书写字,笑了笑转头说到:“行,这几个孩子跟着你,日后有出息。”

伙计拿来水壶,给俩人杯子里倒上茶,放下壶走了。老拔接着说:“整个西婆罗洲也不过几万人,兰芳控制的就更少,他们现在人少势微,咱们一来就是几千人,他们能愿意?”

看贺公子点头,他又说:“这兰芳已经四面受敌,南面坤甸、西北山口洋是荷兰人控制,西面还有土著势力,北面、东北面、东面都是各路土王苏丹,西南过万那河,倒是有戴燕,可多年没有合作。现在兰芳对外的河口海口都封住了。”

“之前,一百多人要移民都被兰芳挡了,何况咱这几千人?他们要是愿意和咱们联手,得有敢跟荷兰人翻脸的胆量,还得对咱们有信心……”

“对,咱不是求他们来的,要叫他们知道咱们不白给,和他们联手是给他们机会。应该给他们点儿厉害的瞧瞧,也能让兰芳里面不甘心听荷兰人话的人振奋一下精神。对吧?”

“太对了!你觉得……”

1794年,兰芳公司打败喃吧哇土人建立的邦居兰苏丹国,将其王府夷为平地,打通东万律到坤甸入海口的通道。邦居兰举国退往上万那,与万那土王联合对抗兰芳公司。新港之役,兰芳公司进围邦居兰、万那两个苏丹国达九月之久,邦居兰、万那苏丹胆破心寒,请坤甸苏丹斡旋,与兰芳公司以三发为界,划定国境。

此时西婆罗洲华人分立为兰芳、和顺两国。兰芳共和国国境南北一百多公里、东西四百多公里,略大于台-湾岛。于各交通要道都立栅自卫。现在可远不是那时情景了。

1823年,兰芳公司出让全部人头税和一半的鸦片及其它税收权给东印度公司。东印度公司派一支十二人的军队进驻兰芳公司首府东万律。东印度公司收取八千荷盾的人头税。时荷兰人只能控制坤甸和三发两个地区。

1841年,东万律三千人,山口洋二千五百人,西宜宜二百人,喃吧哇三千人,骨律八百人,邦戛三千人,鹿邑一万人,昔邦一千人,炉末一千五百人。1842年,由于东印度公司的挑动,兰芳公司和土番发生冲突,丧失了万那和新港两地。

1854年,西婆罗洲华人估计有49000人。这年7月25日,大港公司全部约六七千人,从蒙脱拉度主动撤退,并将蒙脱拉度全部焚毁,使东印度公司的侵略者一无所得。在兰芳公司刘寿山的阻击之后,仍到达石隆门,与三条沟公司汇合。

虽经婆罗洲各共和国联兵与荷兰人血战,华人各国战败灭亡,兰芳国尚存,但自治权丧失。国家受到战争的严重破坏。到1856年,西婆罗洲华人约23778人,很多华人迁往沙捞越。

兰芳对于郑老大海帮落地的请求,似乎没有那么积极,这也可以理解。郑老大麾下,男女老幼两千多人,就赶上山口洋的人口了。加上都麻翰一千几百人,就比东万律的人还多了。也难怪刘大总长担心,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只是,你这刘大总长还能酣睡几天呢?

“邦嘎、喃吧哇和松柏港。松柏港、喃吧哇离东万律太近,弄不好就会吓着兰芳,反而不美。那么就是邦嘎了,沿三发河往上,就是三发,有华人基础,也是老罗爷初登陆的地方,荷兰人控制也不严密。再则,离沙捞越不远,方便和那里的华人联络。一旦和荷兰人闹崩了,也可以利用英荷矛盾,争取布鲁克的支持。”

“哈哈,荷兰人肯定不愿意咱们和布鲁克搞到一起,就肯定会拉咱们,兰芳当然也会跟着来。只要把土王打恨了,荷兰人不会管,兰芳更高兴。嘿!就这么着。”

贺公子盘算着说到:“既然,兰芳不太愿意……那么,我们就自己占地盘吧!郑老大一千几百生力军,要守巴拉望和石塘州,能抽调出来的至少能有五百,都麻翰也可以调来四、五百,纳吐纳陈岛主估计能派出一百人,这一千能打的,打邦嘎、三发用不了的。”

“嗯,之后呢?”

“后续人马进驻邦嘎、三发,先在这里站住脚。继续拿土著苏丹说事,大港公司撤走后,鹿邑一带现在就比较空虚,以五百人突袭鹿邑可以吧?守住都没问题。再进逼万那、新港,万那、新港都被土王控制,也可以由我们下手,料土王的巴冷刀顶不住大炮洋枪。”

“只要打疼万那土王,即便不能彻底灭掉,兰芳也必然动摇;即便依旧抱着荷兰,也不敢贸然与我为敌。在鹿邑插进去这一脚,就等于把山口洋和东万律、坤甸的荷兰人截断,就可以逐步……鹿邑拿下,就可以吸引原来大港的旧部……再与沙捞越的布鲁克建立联系,也可以抑制山口洋的荷兰人嘛。再则,往南,和戴燕联络,南面地势宽阔,便于发展呢。如果占住鹿邑,扩张戴燕,也就在南北两方面对兰芳形成包围,一旦刘氏父子有什么风吹草动,嘻嘻……”

快中午了,贺公子正在客栈房间里画着什么,郑老大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一声招呼,公子抬头往外一看,随着郑老大后面进门的,还有两条汉子,一黑一白。

前面一个肩宽背厚,面色黝黑,目光迥炯,颌下微髭,粗黑的辫子盘在头顶,身上一件酱色小褂,敞着怀,露出里面黑绸坎肩,腰扎一条牛皮板带,显然是洋货,下面一条灯笼裤,一双踢死牛撒鞋;后面一位年龄相仿,俊眉朗目,身高臂长,斯斯文文,倒是一件长衫,因刚下过雨,下摆衣角掖在腰间。

娣儿跑出来,和几人打招呼。贺公子明白了,这位就是把娣儿托付给李掌柜的叶公子。

见贺公子出来,郑老大上前引见,前面的这位就是专门负责兰芳防务的江四水,后面的是专门制造修理兵器的枪刀作的管事叶根生。贺公子抱拳拱手:“原来是贵客到此,学卑职见过二位大人。”

二人听这公子自称卑职,显见是从郑老大的石塘州这边论的,又把他二人成为大人,也赶紧还礼,郑老大招呼二人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