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晚上，每每和贺公子聊天，已经深深的触动了这位亦盗亦商的中年船长。兰芳的危机其实大家都感到了一些，但是谁都没有往深了想，对于世界列强的了解也仅限于南洋周边，大清和它越来越疏远的属国们，在已经完全现露出爪牙的西方列强面前全无还手之力。
就这一艘荷兰船上的火炮就让三艘吨位不亚于它的中国海船几乎无还手之力，那炮舰就更可怕了。大清水师里那些叫做战船的战力可是太了解了，不说疏于武备，光船速火炮就差了，要是论面对面轰火枪拼刀子，更是白给。要是远远站着放枪吓唬猴，那些绿营练勇到是在行。要说这海战凭的是坚船利炮，可陆战呢？郑老大没见过西洋人打陆战，但想起跳帮时遇到的排枪，老大就咬牙。
这就说到了放枪，不说别的，看看那荷兰人轮流开火装弹，就有讲究。按照贺公子说的，敢情这西洋人陆战时有三排枪手，轮流替换着开火，井然有序。这样就可以把对手封死在数十步开外，不管对手有多少人，只要枪阵不乱，弹药不缺，来多少人也不怕。当然除非枪管打红了，要是遇到能把枪管打红了还打不完的对手，死了也值了。
郑老大曾经听的有趣，就叫来了几个火枪手演习一番，还真枪实弹。贺公子先在沙地上划了一道，借了郑老大的瑞士怀表，叫赖广兴走到五十步开外，插了个绑了枝芭蕉叶的木棍。
贺公子掏出那块怀表，看了时间，发声喊，赖广兴噌噌的跑回来。贺公子计了时间，对郑老大说道：“照现在的时间，按一般火枪的装填速度，也就是一发而已，打不中就瞎菜，剩下就是玩刀了。所以，大家对火枪的重视远不如火炮，这在海上有点道理，可到了陆上就有大问题了。”
郑老大听的有点迷糊，怔怔的看着。陈逸杰若有所思。
叫了五个人拿着枪站好，按照他说的，排成一列，第一人瞄准木棍上面绑的芭蕉叶开火，同时计时。第一人开火完毕，马上转身，让开位置，到后面装填；第二人上前瞄准开火，接着第三人……
海盗们的操枪速度，当然比西方正规军差得多，枪法当然也很一般。刚一打完，后面的就挤着往前开枪，在第五人开火完毕后，第一人才又装好了火药，正在压紧弹丸，稍耽误一会儿，就挤上前击发。“停！时间到了。”
谢长庚低声叫道：“好家伙，跑五十步的功夫，就打了六枪？”
“当然，要是瞄准好一点会慢一点，但是杀伤力更高。大家的枪法不一样，有的快有的慢，但是练上一段时间，最多只要五排，就足可以拼过西洋兵的三排火枪阵。”
郑老大听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练好了排枪阵，再加上咱的开山斧斩马刀，和西洋人打野战都不怕了，何况是什么其它帮派和土人了，心里不由得对贺公子多了几分佩服。
“这小子，绝不能放他走。”郑老大打定了主意。
微转东南，穿过南方浅滩，560多里，就能到了距黄山马峙800里，就是巴拉望岛位于塔博湾的一个叫奎松的地方。
巴拉望岛位于菲律宾西南，在南海和苏禄海之间，岛呈狭长形，由东北斜向西南，长约800里。面积11785平方公里，最宽处不过80里，巴拉望附近约有1800个小岛，共中主要岛群有北部的卡拉绵群岛、东北的杜玛兰-库约群岛和南部的巴拉巴克-布格苏克群岛。
巴拉望，多年来就是吕宋岛华人建立的各种王国兼顾，随着兴灭更替，这里也少有顾及。现在苏禄管不了，文莱顾不上，西班牙占着吕宋，巴拉望只是偶尔有船路过一下。也就是成了三不管，巴拉望绵长而不规则的海岸线上的许多珊瑚礁和近海小岛，小股海盗们就把这里当作修船歇脚的大本营。
附近的苏禄村落、渔港首先遭了殃，连带着沙巴、文莱等地靠近海边的城镇村落，也都成了海盗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守卫这些地方的武装，根本不具备和有组织的海盗作战的能力，事到临头能报个警的就算不错，再不就是村里凑点钱粮，买个太平。
也有的村寨部落见打劫这事儿不错，省时又来钱，干脆下海当上了冒牌的海盗，真正的劫匪。搞得周围村落有的也加入了进来，一声呼哨就是几十上百的船队，你抢了我的渔船，我找人抢他的商队，保不齐那天，他再抢了你的渔村。
大部分地区居民分散，农业实行轮作，主要粮食作物是水稻，亦种植玉蜀黍、豆类和甘薯。也就是公主港和泰泰有比较多的渔船活动。
望远镜找了半天，才看见远远的几个土著人的影子。尖兵上岸一看，还是真的没什么人迹的样子，大队下船登岸。
“哈哈！这里不错。地方不那么大，可装下咱们这万八千人没问题。”郑老大高兴的拍着都麻翰的肩膀说。
“逸杰，叫各队占领制高点，搜索可以目标。一定要确认安全。都麻翰头领，您的人熟悉地形，就请……”贺公子跟陈逸杰吩咐了转身朝都麻翰抱抱拳说道。
“嗨呀！对对，来呀！你叫些伶俐的人跟着各队四处搜索一下，就按陈老弟的吩咐做！”
下面哇哇呀呀的一片应答。
这里是吕宋的西班牙人与北婆罗洲的英国人，势力夹缝之处，暂时谁都没有插足。巴拉望东岸的公主港，倒是有西班牙人的罪犯流放地，也就是限于那一带而已。
后队也到了，吩咐卸下装备。当晚就在这里扎营，四下放出岗哨，各营起火造饭。炊烟袅袅，渐渐的还起了歌声，隐约还有短笛之类的呜咽悠扬。
贺公子就着篝火，在地图上圈圈点点，“奎松陆路距公主港约155公里。从奎松向东南，30里路，就能径直穿过巴拉望，到达苏禄海岸的一个小海湾，岸边就是一个叫阿博阿博的小渔村，连渔村都算不上。这里占住，就可以防止西班牙人抄后路了。”
“放心，我明天亲自带人去。”都麻翰说道。
“好，我带人沿海岸往南，逸杰你去北面，一天的路程以内，看看有没有西班牙人。”
自从登陆巴拉望以来，一切顺利，营盘也初步有了模样。炮台还要有一段时间，毕竟土石工程不是一天两日就可以完工的。这里比黄山马要开阔多了，几千人散开，不觉得拥挤，周围有足够开垦的土地，两帮人都纷纷派出船接来家眷，这就更像样子了。
郑老大这边，一千七八百男丁，一千出头的女眷。三丁抽一，挑选了五百少壮，编练成军一个常备营，余下的编成两个后备营。都麻翰有二千三百丁壮，也挑选了编成一个常备营，剩下的编成三个后备营；还有女眷几百人，大小快船近百。
把巴拉望就做了石塘州的首郡。两帮六千多人，还有归附的六千多土著，一万多人，每日常备营就是训练巡逻，各个后备营就是修建营寨，开垦土地，捕鱼捉蟹。
郑老大给贺公子加授了巴拉望兵备道，由陈逸杰、江泰安帮着他整训常备营。眼下这帮海盗要紧的是尽快把自己的战力提升到可以面对荷兰人，打不赢至少也不能一碰面就丢盔卸甲。洋枪也有了，起码要用的有模有样。
上面有陈逸杰、蔡松龄盯着各营头目，下面有江正涛、谢长庚等几个负责海陆操练项目，操枪射击白刃战都是必须的，每天的越野体能还算好，队列就有点没必要了吧？郑老大虽然觉得不一定有必要，可也没说什么，既然洋人就这么练必然有他的目的。有人发牢骚，郑老大就瞪眼睛：“没看见人家英国人荷兰人都这么练？人家江老弟可是在英国舰队里练过的。走个步都走不好，老子的命令还能管用吗？回去，好好练，咱把条船都玩得转，还摆弄不好自己的两条腿？”
一晃个把月过去了，常备营边打边练居然有了几分西洋兵的模样，队列、射击、白刃战，还有操船、火炮……陆上船上的各个项目都不一样了。打了几场小仗，就叫栖息在巴拉望的海盗望风归降，个别不服的跑干净了，拖家带口的散兵游勇，怎么跟这帮生猛海鲜对抗呢？千把人从西岸转到东岸，又从东岸南下东进北上。
现在算是有了一块正经的地盘了，郑老大不嫌这是块没有开垦的荒岛，种庄稼盖房子伐木捕鱼不算什么。手里有钱有船，什么东西都买的来，运得到。
看着一应事务渐渐进入正轨，郑老大也就开始考虑不是不是进入下一步呢？这天，到各部转了一圈，到了陈逸杰营地的后面，贺公子的营房就在这里。
走近算是很宽敞的茅屋，就见贺公子正在看地图。
看见他又在端详地图，郑老大也猜出了几分，凑过来笑着问道：“贺老弟是不是又惦记南下了？”
“哈哈，果然英雄所见。”
见郑老大来了，贺公子拱拱手，让座，看迎春端上茶来，说道：“我们现在多少也算有了块地盘，兰芳大总长不会不给面子吧？好！依兄弟看，什么时候动身。”
“尽快……”
好像随口问道：“大哥熟悉苏禄吗？”
“苏禄？出珍珠的苏禄群岛？”
“对，就是吕宋的最南端的这一大群岛屿。数百个火山岛、珊瑚岛、无数岩滩和暗礁。从民答那峨西南的巴西兰岛向西南延伸270公里呐，和沙巴隔海相望。”
“棉兰老岛与印度尼西亚加里曼丹岛之间苏禄群岛附近海域产的珍珠，属于南洋珠。纽扣贝、珍珠母、珊瑚、鱼翅、海参、海绵等，西部的海龟群岛产海龟和海龟蛋，非常有名。不过那苏禄海的海盗可是太多了，岸边哪些沟沟汊汊，那个都有可能窝着几百号子。”
“这苏禄王和咱们有什么联系吗？”
“不多，唉！督麻翰就是苏禄的呀！”
“督麻翰？你的巴拉望镇抚司都司？”
“哎呀！怎么忘了他！他可是和苏禄王关系不错，而且和王兄更密切，那是他的主要买家。”
“哦！这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你看，霍洛岛、塔威塔威群岛、桑阿桑阿岛、锡布图群岛、锡亚西岛和卡加延苏禄岛这一大溜，形成苏禄海与苏拉威西海之间屏障，当中就是和乐岛，这西班牙人往中间一插，对东北可是不小的威胁呀。”
“据说1754年苏禄王国就请求以土地和人口一同并入中国版图，但是被乾隆拒绝了。你个满鞑子，浅见短视，叫我说什么好？”郑老大啐了一口。
“龚补伯在清乾隆年间到苏禄经商，与苏禄王友善，曾劝导苏禄国王入贡中国。清朝委派龚补伯为使臣，册封苏禄王，并赐苏禄王一件马褂。苏禄王将它当做传家宝，每当重大典礼和外出巡行时，便把它拿出来穿上，以显示尊贵和与中国的友好关系。”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都是这样。
“那管什么用。唉！我的大清国呦！”其实，他还有更多考虑。蘇祿全盛时，其控制的领土大致包括今菲律宾之巴拉望岛及周边群岛。苏禄族在摩洛民族中自成一格，他们没有农业，长期依海洋为生，海上物物贸易及当海盗历史久远。
摩洛人系接受伊斯兰教的马来人与当地土著居民的混血后裔。包括苏禄人、萨马尔人、马京达瑙人、马拉瑙人、亚坎人、桑吉尔人、陶苏格人、巴乔人、巴拉望人等。摩洛人各支系同信奉伊斯兰教，还有许多共同特点，相互间的差异小，已形成一个独特的民族集团。各地方政-权实行政教合一制，由苏丹统治。社会分为世袭贵族、自由民和奴隶3个等级。上层盛行一夫多妻，妇女有继承权。
这是一个令西班牙人头疼的族群，摩洛人有很多分支，并且每一个分支还可能产生多个统治者，所以拥有不少的苏丹和酋长。两支最大的就是苏禄和马京达瑙苏丹。
苏禄王国掌控下的巴拉望岛、苏禄群岛、巴西兰岛以及周围许多大小群岛；古麻剌朗——马巾达瑙苏丹王国掌控下的棉兰老岛。两国土地面积相加共约12万平方公里。
棉兰老岛呦，陆地总面积94630平方公里，矿藏资源有限但是也很有货，岛上森林遍布，可木材业也不发达，这不可惜吗？土地肥沃，可仅有霍洛有点农耕，种植水稻、白藤、椰子和水果。
“整个菲律宾的人口在200万以上，吕宋的人口不到100万，棉兰老岛就有土著人近100万，西班牙人努力过很多次都没有在棉兰老岛上站下脚跟。”
“直到1851年，看到鸦片战争中清朝够软，西班牙人才横起来，占领了和乐岛，完全切断了苏禄王国和清朝的关系。再说几万人要屠杀几十万人的难度太大，作为土著，进到山林里面就谁也无可奈何了。”
“以现在兰芳发展速度，早晚和荷兰开战，这后方可不让人放心。马尼拉屠华的事可不能搬到婆罗洲来。文莱势力很弱，沙巴属于真空，和乐岛当中一居，我们的舰队现在都不能沿着海岸巡航。一旦开战，只要荷兰和西班牙人一连手，南北夹击，咱六国联邦就瞎菜。这还不算英国人呐。”
郑老大激灵打个冷战，“我就去派人联系督麻翰，四水那里也派人去。”
原先不觉得，这就感觉到了西班牙的碍事。纳闽岛的事还可以慢慢谈，毕竟布鲁克兼着纳闽总督；这和乐岛就别扭了，巡航的舰船总会被拦截盘查。
所以，必须掰掉这颗抵在婆罗洲后腰上的“牙”。拿下这里，或者结盟，就等于堵住了西班牙人南下婆罗洲的路，没了后顾之忧。
茬儿好找，苏禄海海盗毛贼给了联邦舰队好借口，督麻翰和苏禄王兄一接头，就得到了回应。
巴拉望已经落在石塘水师手里了，现在就以剿灭海盗为名，向苏禄苏丹提出登陆塔威塔威群岛。苏禄苏丹不愿意也不行，他自己是没办法对付海盗，再则，和乐已经叫西班牙人占了，自己的老窝都没了，拉上个联邦军，也算有个靠山。虽然这靠山比起西班牙人来还是太弱，可也聊胜于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