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章.运丁纤夫

2019-07-10 14:48:13 发布 | 5108字

船的事有招儿了,人呢?船夫水手得要呀,有了火轮船,纤夫一般不需要,但是万一火轮船有个好歹,还是得要。现找地方漕运的,一是来不及,而是人家也不会轻易帮忙。再就是护航。公司自己也成立了公司保安队和护船队,这没什么好说的,想船队不出事?好呀!要么有人护航,要么让我自己护航。

护航?华尔可没那么多的人手,其他三支洋枪队也没功夫顾这事儿。再说护航要花钱,还不是要增加费用?相关的衙门更是摆手,一推六二五。

运输辎重的问题已经叫李大人挠头了,又提出这么个护航的问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也是,长毛已经把袭扰运输船队作为减轻主战场压力的对策之一了。尤其是用了洋枪,子弹火药是不能断的。而且清营的枪支,很多都没有刺刀,还有大量装备的抬枪,房梁似的大家伙,一旦没了子弹,那还不如烧火棍呢。

李大人的说法来了,商行船运护航,斟酌自筹,沿途府县必妥为关照……

就知道你没打算管,咱也不想你来管。

有了名目,马上外聘军官、调拨武器、船只,招募士兵。四十艘大船,就需要800水手。刘玉振去暹罗买船,要是顺利,个把月就回来。招募、训练,都不一定来得及。商行就打起了运丁和纤夫的主意。

和漕运线上的纤夫、水手不一样,清廷对挽运漕粮的所谓运丁,采取了军队的编制,有十分严密的组织。全国运漕有五十四个卫所,卫所之下分帮,每帮平均有船五、六十只。挽运漕粮的运丁,每四年或五年一编审,轮流领运。

规定有津贴和报酬,是行粮、月粮、赠贴银米,这是最主要的一项。还准许运丁随船携带定量的免税货物,进行贸易——“土宜”。雍正以前,每船准带土宜六十石。雍正七年以后,增为百石。还有分派赡养运丁的屯田——“计屯贴运”。或运丁自己执业,或由卫所按亩收租,津贴出运的运丁。平均每丁可摊屯田二、三十亩至五、六十亩不等。

乍看运丁似乎很不错了。既有固定的行粮、月粮,又有随船土宜的附带收入,还有屯田的补贴收入。特别是后来还有帮丁贴费,而运丁向兑漕州县勒索消费,且为人所诟病。

但前两项并不全归运丁所有。行、月钱粮包括领舵水手雇募之资,屯田收入包括修造船只津贴之费。运丁个人所能分到的,实际上非常有限。土宜收入很不稳定,运丁在佥造、领运、追比积欠之余,往往无力置办。自州县视之,运军为刀俎;而自京、通视之,则运军为鱼肉。从承运漕粮起,到运抵仓场止,运丁要承受勒索的关卡凡十九道,勒索的名目达一百零五项之多。

至于粮船雇用的水手和纤夫,地位更等而下之。在官府眼中,他们是“无业之民”,“顽蠢之辈”,对他们的生活,从来不加过问,而对于他们的反抗,则残酷镇压,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患病医药或身故丧葬,都必须从自己所得的雇值中,按名提扣,而他们的反抗只要是集众在十人以上,为首的就要冒着杀头的危险。

1853年后,太平天国占据南京和安徽沿江,运河漕运被迫中断。运河沿线的主要城市,包括扬州、清江浦、临清、苏州和杭州都遭受重创。1855年黄河改道后,运河山东段逐渐淤废。从此漕运主要改经海路。1872年,轮船招商局在上海成立,正式用轮船承运漕粮。运丁纤夫的日子更是每况愈下。

最后还是李鸿章拍了板,常胜军的辎重队,华尔说了算,索性让常胜军运输船队自己办,给予各种方便倒是可以。

这可是兰芳求之不得的,谁都不管,那好呀!谁都管还就麻烦了,只要你出公文就行,拉大旗作虎皮嘛!李大人点的头、华尔命的令(什么话呀?),在上海周边地界敢拗着不办的,难找。刘玉振各衙门口一顿乱窜,拿到了盖了大印的各种文书,就好办了。

和李大人商量好了,运丁不能多要,但是一定得要,少不了和他们同行打交道;再者,什么槽帮哥老会的,有这些人好打交道。水手纤夫之类……李大人一摆手,这个官府管不着,随便招募,反正你们发钱。

运丁调来了二百多人,都是卫所惯受欺负的老实汉子,再不就是没有根基的。都以为这就是苦差事,往前线运军火,还不是要命的差事?七个不忿八个满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一个个气哼哼的别着脑袋生闷气,胆小的哭丧着脸缩在角落,眼泪汪汪,有脾气大的横冷着眼睛找机会发飙。

可不是?扔下自己的屯田家眷,跑到这里听差受管,不知道那天就挨上一刀一枪一命呜呼了。运丁受苦受累可多少也有好日子的时候,这可是玩命呀!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大清国太平军,谁他妈的给饭吃就说谁好,不到活不下去的时候,谁愿意拼命呀?

挨挨挤挤地站在新兵营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军官。两个人对望一眼,笑了:“站队!站两排。”

俩人也不催,看着这一群人推推搡搡的站成歪歪斜斜长短不一的两队。

“好!给弟兄们发东西。”一摆手,从旁边推过几辆推车,上面满都是军装被服,依旧是常胜军的样式。

看来,常胜军的库底子确实都被兰芳扫了。

几个士官挨着个的发。里外三新的衣服,皮带军帽军靴,被褥油布帆布包,水杯牙刷铁饭盒还有两根筷子,甚至有拉纤必须的厚帆布垫肩。看的这一帮运丁都傻了,有的忍不住,就要抢先过去,就听旁边有人断喝:“别动!站好!按顺序领!”

大家看着两边钉子似站着的两行兵,衣甲鲜明,面目凶悍。便都老实了,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着。抱着领的东西,十个一拨由各自的士官领到宿舍里,不许挑拣,一个个安顿好。

在自己床上放下衣服,又让都拿着新军装和毛巾,被领到军营的码头边上,把各自军装放好。周围一看,不错,四围都是灌木丛,不远处还有河对岸都有哨兵看着,不让闲人靠近。

“这是干吗?”

“嘿!我可是有日子没洗过澡了!先舒服舒服再说!”

几十个大汉赤精大条跳下水,噼里啪啦连打带闹得算是洗好了,

大家嘻嘻哈哈地换上新军装,伸胳膊蹬腿,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按命令旧衣服堆在边上,一把火烧了。运丁们多少有点心疼,可是落下一身新衣服,也就这么着了。

又拿着铁饭盒挨挨挤挤的排了队,到厨房外的饭棚打饭。

一靠近,就闻见香味,好家伙,大锅的米饭炖肉热气腾腾,火头军拎着大铁勺站在后面,笑眯眯的招呼:“别挤,一个个来。都有份,到了这里饿不着。”

也有想往前挤赶紧吃的,可看着旁边握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冷冷看着的执勤哨兵,谁都老实了。

大勺子咵咵地把饭菜盛进饭盒里,赶紧三一群俩一伙蹲到一边呼噜呼噜的吃,两个军官来回忙着说:“慢点!小心噎着!看着点新衣服,刚穿上就弄脏了!回头自己洗啊!”

打着饱嗝擦着嘴,由自己的士官班长领着分了活计,又发了垫肩手套之类。

一顿饱饭吃过,换上衣服分了活计,运丁们更乐了,敢情真不错呀!有吃有喝有钱挣,常胜军的招牌好使,咱运的是军粮,可不是一般的漕米,耽误了军机大事,问你个通匪的罪过!哈哈,来了才知道,这可比卫所里好呢,运丁们也就偷着乐吧。

原来低眉顺眼,任谁人不待见的运丁,现在摇身一变成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洋兵。

还没有发枪,只是配了刺刀,从上到下,一水的洋兵打扮。一天三顿饱饭,有肉有菜,现在还是在新兵营,就拿着比原来运丁还多的饷钱。谁见了不羡慕?要是新兵考核,有了军衔,饷钱还得翻番。

消息传开,纤夫一下子又招来了好几百。在内河航行中,单是漕运线上的运丁、水手、舵工、纤夫,为数就在十五万以上,民间为数更多。江南浒墅,地当南北通衢,商船往来以千计。长江上游水运中心的重庆,每年聚散的纤夫达十余万,可以说要多少有多少。

水手呢,海禁开放以后,沿海和远洋又有所发展。每年从事运输的船只,为数三、五千不等,或者更多。每船所用水手,一般在二十人以上。整个从事海运的,当在十万以上。招几百人太简单了。

招工处人满为患,赶紧收口,托关系走门子的就已经来了。船还没来,招多了没地方用。再者说,来了也不一定待的住。

从常胜军借来五十军官、老兵做教官负责训练。接下来,队列体能开练,五天一考,十天再考。不合格的给一袋粮食两块鹰洋,脱衣服走人。合格地再练十天,再考一次。

三轮考核一过,身体合格不抽大烟没劣习地留下了一千五六百。

辎重营营区建起来了,和修造厂连在一起。运丁、水手、纤夫,列了三队,二百几十名运丁负责沿途关节和货物监管,四百多水手只管使船;一千多纤夫都是半截铁塔似的棒小伙,不叫纤夫,叫解运兵;需要拉纤时拉纤。平时,就是卫队。

这帮人都是被人欺负到底的,都是用命挣口粮食的,见到兰芳船队好吃好喝,不打不骂,还练刀枪?好家伙呀,这是兵呀?拿着原来当纤夫两倍的钱粮,旱涝保收,伤病还有津贴,死了有抚恤。嘿!坐在船上,挎着刀,前面火轮船拖着,那叫威风。

解运队直接更名护航队,队伍呼啦就起来了,扩编到三个营,一个水兵营负责跟船,一个陆战营负责护送,一个警备营负责驻守仓库。

先把一些旧船修修补补将就用,船上操练水手,岸上操练解运队,运丁也编进解运队,都是士官衔。

换上崭新的军装,看着肩上的肩章,来来往往向他们敬礼的解运队员,运丁对自己来到船队暗自庆幸。

水手纤夫们更是高兴,从来没有这么得意过,水手上船一律有津贴,会放缆熟水路的还高一等,饷钱又高半倍。要是会开船懂机器认字识数,那你就算抄着了,轮机手、掌舵兵炮手文书,又不一样了,能有了士官衔,饷钱就高两三倍了。

各路清营和州县府道衙门冷不丁看见这么一个队伍,还真有点不适应。旗子装束都是洋人,可是这不就是原来的臭苦力吗?好家伙,吃的满面红光,腰里挎着刀,肩上扛着枪,前面有南洋兵领着,像模像样的护着崭新的船队。

摸不透,这个兰芳……啥联邦……什么路数?漕运卫所里的运丁、清营丁勇、衙役三班,包括商贾农夫都看新鲜似的看着这一支突然出现的“洋兵”。

俩月前还是臭苦力,蹲到哪里都有人轰,从眼前一过都熏得人捂鼻子。几天不见,现在从新兵营出来,黑里透红的脸,身板儿笔挺,军装崭新,兜里叮当乱响的揣着好几块鹰洋。以前赶着轰的酒馆饭铺茶楼妓馆,抢着往里让。可是,哪里都能进,就是没人敢进烟馆。而且,三天假期,每天必须归队。天天晚上都见得到,往回狂奔的新兵。一大早,都能看见趴在营区操场里,扒了裤子挨军棍的。

有人了,可枪就不够了。上海周边倒是有不少做军火生意的洋行,可是贺公子拦着不让花钱买。给养被服车马之类可以花钱,枪炮弹药则不愿意了,除了从华尔手里弄来一些,其他的就地想别的办法了。

除了清营,有枪的就是太平军了。

太平天国通过各种途径从外国商贩那里购得的军火种类繁多,包括各种枪炮及军械配件、兵船、弹药等,数量惊人。太平天国占领宁波后,与外国军火贸易规模巨大,大炮成百地、枪支成千地、弹药成吨地进口。

苏州太平军中有三万枝外国枪,四分之一的兵士配有步枪,忠王李秀成的1000名卫队则全部配备来复枪。

向来有不法之外国人每带外国洋枪至苏州卖与长毛,虽华官稽查甚严,其中偷漏者不少。英国驻沪领事阿利国估计,在华各国安分夷商,恨逆匪踞扰,以致货物滞销,仅十之二;其希图漏税,接济火药粮食渔利者,竟十之八。香港和通商口岸的洋行公开地做枪炮生意,许多船只为上海的洋行运送枪械弹药给叛乱军,他们远离领事馆可以监督的范围,在预先约定的地点卸货,以便让太平军来领取。

当时在上海十五元或二十元能够买得到的短枪,太平军须付给走私者一百元。曾为太平军俘虏的洋枪队副领队法尔思德回忆:“向来夷人火药每桶卖洋银三元者,今增长至二十五六元不等,贼匪放价收买,奸夷贪利私卖,外国商人为之趋之若鹜。”

1862年,江南海关探闻,太平军近于宁波、镇海地方,截掳海船,并以重价购买外国轮船及枪炮等项。因而建议清廷:暂停宁波通商,庶免为贼勾通。

直到1862年4月李鸿章率淮军到上海前,太平军一直比清军更多地利用外国武器,在武器装备上大大超过清军的。

太平天国与外国的军火贸易主要是以上海、苏州、南京、宁波为中心的长江下游及苏福、浙江占领区域内进行的。

1862年10月,李秀成率军进攻天京郊外曾国藩的湘军营垒时,军中拥有洋枪多至二万杆,并配备有相当数量的开花炮。太平天国其他将领如辅王杨辅清、护王陈坤书、慕王谭绍光、侍王李世贤、康王汪海洋、归王邓光明、听王陈炳文、荣王廖发寿、堵王黄文金、会王蔡元隆等所部营中均建有规模不等的洋枪队、洋炮队。其中归王邓光明的洋炮队,洋炮精悍,为诸贼之冠,规模达5000人。

湘军统帅曾国藩也承认“贼之火器精于我者百倍之多”。

李鸿章在致曾国荃的信中也抱怨说:“贼中洋枪甚多,力可及远,皆中闲散洋人、广东、宁波商船购运者,无法禁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