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广州十三行

2019-07-06 04:23:45 发布 | 4655字

就算一个庆功宴吧,找了间小饭馆,这里不显眼。弟兄们和郑老大几个分别包了一个小包间。

酒过三巡,郑老大看着贺公子的表情,放下酒杯:“兄弟,你给哥哥交个底,下一步怎么干?你肯定还有大手笔。”

贺公子哈哈一笑:“我怎么能瞒着大哥呢?嗯,咱们要想在南洋从洋人嘴里夺下一块肉,就得有本钱。钱是一回事,有了钱还得有好船。我说的不是帆船,是轮船。”

郑老大不说话,瞪着他等下面的话。

说起船,贺公子不算内行,但是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这时代的船,多少也知道点儿。

今年——1862年,出现两段膨胀的蒸汽机。高压蒸汽推动高压汽缸后还有足够的压力再推动一台低压汽缸,这种复式蒸汽机的燃料消耗率只有单式的一半,蒸汽压力达到了4kg,这才给航海运输事业带来了革命性的变化,不仅船的运载能力成倍增加,而且速度也有所加快,船上的生活条件也大为改观。

一直延续到19世纪末叶,英国才建立了世界上最大的蒸汽机船队。乘坐原来的帆船,从欧洲到美国需要3个月,遇上大风大浪,时间更长,而且翻船的可能性也较大。航船应用蒸汽机动力之后,跨越大西洋的时间缩短为两个星期左右,到1897年又减至一个星期。丰厚的利润加快了船运事业的发展,也刺激了英国、德国和美国船运公司间的竞争。英国的利物浦、德国的汉堡、法国的阿勒弗尔等都成了移民离境的主要口岸。

照说应该搞蒸汽机动力的铁船。西方强国都在积极发展铁壳船,木壳战船也多加装有铁肋铁甲。在今后的自建船方面,则一开始就要以建铁船为目标。不过没那么好的事。

在目前铁制蒸汽船舶还不可能建造的时候,木制船舶是必然的选择,木制蒸汽动力的轮船。

“嗯,眼下火轮船还干不过帆船。不过……再过些年……还真难说。”

“不用太久,十年之内,铁甲兵轮就到处跑了。”

“说说,怎么办?”

“哈哈,洋人有,我们也可以有呀!别的地方不用去,香港就有不少洋人的船坞船厂,肯定有经营不善的,咱们不妨接手一个,依旧雇佣洋人工匠。轮船不就有了?闽粤一带,熟悉洋船驾驶修造的人不少,接下来的船队和船厂扩充都不成问题。当然要花钱,您手里不就正好有钱了吗?”

“哈哈……敢情兄弟你已经琢磨好了!太好了!老何,你就带人去办吧。”

“好,放心。”何老拔已经摩拳擦掌了。

转天消息就回来了,果然靠谱。正好也是揽文船坞经营有状况。

苏格兰人榄文于1843年在香港石排湾建造一个小船坞;一八五七年又在香港仔成立了亚巴甸船坞,经营船舶修理。但目前已经越发亏损,船坞干不下去了,正在寻找下家。

那还等什么?马上拿下。就让何老拔和郑炳勋、江泰安去办。不几天,签约清点过户办妥,亚巴甸船坞换了东家。

办了一个小规模的开业庆典,明面上还是聘请榄文担任经理,负责经营船厂。揽文当然感激不尽。

贺公子举着酒杯,想着不知道明年成立的“香港黄埔船坞公司”会怎么发展。

“香港黄埔船坞公司”是由经营远东航运和鸦片贸易的几家英国轮船公司和洋行,包括怡和洋行、德忌利士火轮公司、大英轮船公司等合资,1863年7月1日在黄埔成立。经营海运,兼营船舶修造,成立时拥有资本24万元。

开始,先购买黄埔的柯拜公司全部坞厂设备。1865年购买了香港的榄文船坞和何伯船坞。1866年又收买了美商旗记船厂。1867年资本已扩充至75万元。1870年后增至100万元,同时兼并了于仁船坞公司和香港九龙的几个大船坞,垄断了华南和香港地区的修造船业。

到1865年,揽文船坞买不买可就不一定了。

郑老大凑到贺公子跟前,悄悄地问:“不对呀,我记得你说过,黄埔船坞……”

“咱们眼下就是缺船,造轮船时间太长,当然能早下手的就要下手。现在这些船舶都不贵,也不复杂,咱们上手容易。我觉得这几年能很快的造几艘船,自己用或者买掉都可以。干上几年,有技术有船厂,哈哈……还怕什么?”

“哎呦,你考虑的好长远呀……可咱们连停船的地方还都没有呢?”

“嗐,这您还发愁?有了兵舰,整个南洋周边,什么地方咱们不能去?洋人占的地方能有多少,还有多少是空子?嗯?”

“嗯……”郑老大没说话,他琢磨着这得要多少钱?虽然刚得了这么一笔,要是搞船厂,还又是香港又是广州,再买料造船招人雇洋人技师……

就听贺公子又说了,“钱吗?不用发愁,开办费有限,香港的船坞没多少钱吧?广州也花不了多少。咱们先和珠江伍家联系上,以后欧洲美国的事少不得能帮咱们。我再想想,再搞些银子……”

郑老大嚯的转过头来,盯着他看了半晌,咧嘴一乐,举起杯子,悄悄的说:“愚兄佩服呀!好兄弟!你就是再世诸葛……”

“别别,咱们一起撞大运!哈哈……我敬大哥!干!”

1870年以后,由于黄埔的船坞不能满足日益增大尺度和吨位的大火轮船进坞修理的需要,而香港已发展成为国际港口和增加船坞设施,尤其是九龙兴建大型船坞之后,那里也可以获得充足的淡水,至港的商船已不必专至黄埔补充淡水和用淡水冲刷船壳,所以修造船业务逐渐由黄埔向香港转移。

1873年,九月,黄埔船坞公司放弃了黄埔的业务,全力发展香港九龙的船坞。1876年秋,两广总督刘坤一以银8万元购买香港黄埔船坞公司在黄埔的柯拜、录顺、于仁3家船坞设备及其厂房,外商在广州经营的船舶修造业遂告结束。公司另在九龙红磡建造一座大型船坞,并沿用黄埔船坞的名称。

大量西方商船停泊在广州附近的黄浦港。真是帆樯如云,简直就是19世纪万国船舶博物馆,挂着各种旗帜的蒸汽动力的明轮暗轮、英国美国的飞剪船、西班牙荷兰葡萄牙三桅的二桅的帆船、浅水小火轮、驳船、红头船、渔船、舢板……

船靠了码头。在香港广州,英国人是老大,乘着两次鸦片战争胜利之威,英国船在粤港已经是可以横着走了。贺公子一行就是搭乘英国驻新加坡舰队的一艘运输船到达广州。

广州可以分为两个主要区域即外城和内城。内城任何外国人都不能进,因为里面住着总督和所有督府衙门的高官。城市建筑极为密集,没有一辆马车能俯身穿过建筑物前行。马路是花岗岩石板,铺出很宽的缝隙来排放雨水和赃物。低矮的砖房之间撑着草席或玻璃棚。每幢房子都用做商铺,街道则可称为各种商品和手工艺的市场。它的街道很窄,犹如一条长长的走廊在两边房屋招牌底下延伸。又因为常有大量行人充斥其中,很难通行。城市的沿江路为它增添了重要的色彩,欧洲商人在那里建造了漂亮的建筑,其中英国馆和荷兰馆堪称辉煌。

叫卖者为生活奔忙的喊声回响在耳边。酿米酒的,卖酸梅汤的,卖鲜花的;赶猪的、挑着担子卖猪牛羊肉、新鲜蔬菜的;变戏法、卖艺的,算命的,养蚕、抽丝、纺线、织布的;为了城市清洁挑粪、倒尿的;修补瓷器的,补衣物的……

僧尼在街头化缘,算命看风水的也有饭吃。一位和尚的苦行方式使人惊奇,他用长长的铁链捆在自己的身上,后面还挂着一个大铁锁,袒右肩并在此胳膊上缚一束燃香,左手持扇助燃。

凉棚里,一位工匠在做保险柜。由于广州的商业发达,制作保险柜成为一种行业。旁边店里是吹玻璃的,对面则是一位工匠在车玻璃鱼缸,可见此时中国的玻璃制造技术已达到相当高的程度。

前面又有一个小铺,听见银钱的声响,小铺显然是卖木制品的,小板子、箱子、桨橹,一股浓郁的木香。两个中国人蹲在燃烧的煤炭旁,给美国和西班牙银圆烙印,一个盖上印戳,另一个用锤子击打,银圆戴着响声飞到一边,那里已经堆了很大一堆了。

在中国通行的外国货币只有银币,大多是美元和西班牙塔勒,而且只有那些具有中国某个银号的印戳才行。流通的钱币中很多假币,因此中国人付账很遭罪:任何钱币他都要在手上掂量掂量。

广州城四分之一居民都住在水上,这些小船很长,有三四个顶棚,中间高过两边;小船内部就是一个家,有小神像和全套家当;船尾放着几盆花草,小船很能装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到处都是刨得很光滑的木头、芦苇编织的篮筐、竹竿搭成的横梁。如果下雨,就要立刻用芦苇遮挡住所有的窗户;小船上很阴凉,空气也清新。小孩子像猴子一样被绳子系着,以防止掉到水里。

坐着洋车的贵妇和骑着驴的小贩擦肩而过,衣冠楚楚的绅士和邋里邋遢的水手交错进退;花枝招展打着洋伞的西洋女人躲闪着表情木吶的苦力;满脸堆笑的商人们相互拱手作揖,中国话西洋画混杂在一起,居然谁都听得懂;挎着警棍的巡警吆吆喝喝,驱赶着乞丐;还有背上坐着红姑娘的伙计,一颠一颠的穿过人群……

百货杂陈的商行、带存货物的客店、门口站衣着干净的华人侍者的西餐馆,咖啡馆妓-院货栈赌场大烟馆挤满湿漉漉的街道两旁,招牌幌子几乎连成了片。高声大嗓的叫卖和叽叽喳喳的讨价还价,甚至偶尔还有几声叫骂,夹杂着几声孩子的哭声。

十三行位于广州城外,坐落在珠江河口。长约半哩,宽约六百英尺,十三行是最大一条街,整个区域被三条横街分成四个区域。住的差不多都是外国人。里面有十三栋建筑,由几个中国商人所建,后来租给商人作办公处和厂房。

第一区有荷兰行、希腊行和新英行。他们称自己为东印度公司。第二区是杂家行,有很多不同国籍的商人住在一起,包括旧英行、瑞典行、奥地利行、美国行等。在这两区之间,有一条叫做“猪巷”的小巷。第三区包括明华行,多由葡萄牙人占用、法国行和西班牙行等。第二区和第三区之间是由旧中华街所分隔。最后一区是属于丹麦行,由新中华街所分隔。

一小队人走进了十三行,这些建筑都是两层高,用当地的石和砖建造。这样的建筑的结构对于外国人来说,既宽敞,空气又流通。不像典型的中国岭南建筑,在洋人看来,有些阴暗憋闷。每栋行里都有商店、货舱和供家眷居住的地方。有些更有图书馆、弹子房和挂着巨大吊灯的餐厅,还有很大阳台,可以享受夏日的凉风。大部分外国人都顾有中国佣人、厨子和女仆。

街道两旁,布满了中国人经营的小商店,有卖食物、衣服、水果、蔬菜、肉类等。那时候的东西是决不会有农药残留转基因的吧?另外还有些店卖的东西比较昂贵,譬如象牙雕刻、珍珠项链、黄金和白银戒指和手镯、丝绸及各种各样的景泰蓝器具和字画。外国人在这里买每一件物品,都要售货员在票据上盖上红印才生效,否则当他们带着这些物品离开广州时,可能会给海关充公。

一行人里,郑炳勋在詹姆士舰长的“Comus”快舰上担任支应官,是个兵头将尾,但是对于整个舰务确是要面面俱到;江泰安担任过三等管轮,现在是一等炮目,轮机火炮的事门儿清。詹姆士先生给了假,正好作为郑老大的助手,在广州香港进进出出,一身英国海军制服很是管用的。陈逸杰带着几个手下跟班护卫。

在一家旅店门前停下,十三行共有两间旅馆,都是住一晚收一块钱。有着荷兰背景,又有英国舰队的关系,在这里住下不是什么问题。这里还有一间餐厅、一间有钟楼的教堂、一间图书馆、一间一星期出版两次报纸的印刷店。一间由美国来的伯驾医生主理的医院开在猪巷七号,主要诊治外国人,间或接收中国病人……丹麦行里还有一家咖啡店。

安顿了行李,留下人照料。其它人出了旅店,沿着街道来到餐厅。

几个人在餐厅坐下,还算好,行内通用的语言是英语,大略点了菜。膳食是西式的,有鱼、糕饼、火腿、家禽、葡萄酒和面包。穿戴整齐、面貌庄严的中国侍应,静默无声地站在椅子后,服侍主人进餐。

地道的法式,味道正宗,用料也不一般,只有陈逸杰吃得有点拘束,这假魔三道的西餐他还不太习惯,何老拔不时地笑他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