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缸中之脑

2017-10-08 10:03:58 发布 | 4606字

一向冷静的南宫信有那么一刹那的紧张,“等一下。”

南宫信走出去,他怕自己听到坏消息控制不了情绪。盖敏敏双眼无神地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满眼焦急一直关心她的路北月,不知该怎样做才好。

从盖敏敏家出来,南宫信才继续电话,连呼吸都很小心的问道:“结果?”

电话那头的茉莉深吸了口气,似乎有些不解道:“扉页的八个字是[你我只是缸中之脑]。”

“没了?”南宫信没等到下文,不由疑惑。

缸中之脑。南宫信的大脑在听到这八个字之后飞速地转动起来。

普特南在《理性、真理和历史》中的阐述和遐想,假设一个人的大脑被剥离出来,放进维持生命的营养液缸中,大脑的神经末梢连接在精密仪器上,而这台仪器向大脑传输信息,使大脑保持和正常人一样的信息感知,甚至可以对大脑输入记忆或删除记忆。

那么,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被泡在营养液中的大脑,并由科学家输入编码,认为自己正在做被提前预设好的事?

哲学问题,真正探讨起来,几百篇论文都会振振有词地告诉你不一样的答案,如此主观,落点又到了托塔李导师的身上,可没有人会知道那个导师的答案,一切只能靠臆想和猜测。事情越来越难办,而且这和半月吊坠,这种已经物化的东西,又有什么关联?

随着调查越发深入,这些东西越像错综复杂的蛛网一样慢慢显露出来,而编织这张蛛网的人,正是他们自己。

一时想不出结果,茉莉的回答让南宫信稍有些失望,一晚上的时间,艾艾和托塔李他们三人只破译出了扉页的八个字符,后面的内容还没有实际进展,一堆堆的事情涌上来却到现在还找不到丝毫头绪,让南宫信有些心焦。

“先回来,他们两个需要休息。”南宫信必须让自己理智,他是迫切想知道半月吊坠的秘密,但艾艾和托塔李是普通人,不像茉莉这样完全不需要睡眠。

茉莉答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滨海的夜晚并不冗长,茉莉他们回来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托塔李和艾艾在车上就已近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两个人住的地方离香榭丽花园都不近,茉莉直接把人带回了公寓,他们住的这套房房间不少,多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精神高度集中了一夜,托塔李和艾艾的确支撑不住,没推脱的就在公寓休息下来。

“对了,我路上的时候想到一个问题,扉页上的八个字让我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艾艾打了个哈欠,她实在困的厉害,胡乱的摆摆手,“不管了不管了,我要先睡觉,等我睡起来再告诉你们哈。”

“先休息吧。”南宫信说道。

看着艾艾进客房,南宫信和茉莉对视一眼。

茉莉到厨房找了茉莉花茶冲了一杯,又给南宫信冲了一杯茶,端出来后递给南宫信。

南宫信接过来,两个人到了阳台。

“你是说有别人也去了?”

“是,”茉莉有点懊恼,“没有抓到人,我估计对方有三个,”顿了顿,茉莉继续道,“不过他们好像并没有伤人的意思,好像只是想找东西,没想到会碰到我们。”

卧室一片静默。

“对不起,”茉莉知道自己轻敌了,“我办事不力。”

“不要纠结已经发生的事,没有意义。”南宫没有追究,“之前查的事,还没有反馈的消息?”南宫心里还想着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查艾艾所说的那个东南亚神秘组织。他感觉到最近发生的事,隐隐藏着一根能把它们串起来的线,只要找到了这根线头,一切都会简单清晰起来。

茉莉喝了口热气腾腾的花茶,点了一支烟靠在阳台上抽了几口,垂下头道:“还没有,咱们的人遇到了一些麻烦,可能被人盯上了。”

“那个地方的?”

“小问题,他们会处理,但你交代的事可能要延期,有消息他们会立刻反馈回来。”

南宫信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茉莉从不会隐瞒,他说是小问题就不用担心。

南宫低头啜了口茶:“只要不是那个地方的人就好。”

不过仔细一想,南宫信又摇头笑自己太过草木皆兵。

那个地方要到这里来恐怕不容易,先不说危险与否,最重要的是时间漏洞并非会一直存在,没有时间漏洞,空间裂隙就不会出现。

“南宫……?”茉莉神情复杂的看向南宫信。

这个茉莉自小就认识和追随的人,眉梢眼角凌厉俊美,即便在基地每天梳理成千上万条的信息,累到几度精神力不支,他深邃的眼底也有点点的星辉,那是支撑他的希望。

可现在,深夜里的滨海市,香榭丽高档住宅的阳台上。

那么一瞬间他的英朗忽然消失不见,像是一只离队的南归候鸟,无助而又迷惘的眺望着天边的星海。

“你是不是......”

“没有。”南宫信冷硬地打断和回答。

茉莉没再说话,从小在一起相处的默契让他明白,长时间的陌生环境和层出不迭的重重迷雾,让他心里也有点没底,茉莉没有点破,如果这个时候再说什么话,南宫信心里压力会更大。

没人能体会,他现在的惆怅和忧虑。

“我再去研究一下联络器,今晚要去远郊,希望托塔李的办法有用。”茉莉自觉的从阳台回到客厅,他知道,他这位同伴一向有隐藏自己的习惯。他只有更尽心的在旁协助,才是真正能有效减压的办法。

在任何人面前,南宫都不愿意让自己看起来无助。

整套公寓很安静,只有沙发里传出茉莉在修复联络器的声音,南宫信站在阳台上,宛若一尊屹立的雕像,孤寂而又亘古久远。

艾艾只需要睡够四个小时便能元气满满,她起来的时候茉莉已经在给阳台上的茉莉花浇水,夏天清晨的阳光让人觉得有些灼烈,南宫信躺在阳台的躺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

“南宫,你用什么牌子的防晒霜?”艾艾是个闲不住的女孩子,又思维跳脱,这次去东南亚晒的像半个非洲人,看南宫信这么晒还那么白皙,顿时羡慕无比。

“什么?”南宫信皱眉。

“防晒霜啊!”艾艾夸张地手脚并用,“涂在脸上防止太阳光,不会晒黑的,你这么白肯定有擦。”

“我没有用过。”南宫信如实回答。

“为什么要防止太阳?”茉莉听到这种理论忍不住反驳,“太阳光是很好的营养品。”

“营养品?”

“是啊,我和南宫都喜欢晒太阳。对了,你们怎么说来着,补钙嘛。”

艾艾听到这话顿时想一头撞死,身为一个男人,长得天怒人怨也就算了,喜欢晒太阳还白的晒不黑,要不要这么气人?

果然,人和人的区别就是这么大!

“给你们要了早餐,一会儿应该就能到。洗手间有新的洗漱用品和毛巾。”茉莉放下浇花的花洒,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提醒艾艾。

“哇,好贴心哦!”艾艾夸张的鼓掌,但没有一个人愿意接话。茉莉耸了耸肩,继续做家务。

早餐到的时候托塔李也从楼上下来,洗漱过后和艾艾一起在餐厅吃茉莉订的早餐。

“你睡觉前说想到有意思的事,是什么?”茉莉靠在厨房门框上突然想起了这茬,关于缸中之脑的那句话,他想了一上午也没想出里边的意思。

他动手能力比动脑能力强得多,虽然知道密文的破译方式,但更细节的东西他做不来。只能求助于这两位。

艾艾把嘴里油条的残渣咽进肚子里,又喝了口豆浆润喉,擦了擦嘴巴说:“我想到了[楚门的世界],知道吧,就那部电影,故事讲述主角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朋友、亲人、以及所处的环境。”

“假的?”茉莉不解。

“是,”艾艾嚼着油条,“主角身在其中却感觉不到,也无法逃脱。”

“被操控的人生?”阳台上的南宫信做了总结。

艾艾点头表示没错,“和缸中之脑的意思雷同,我觉得,会不会在告诉我们,半月吊坠有操控人的作用?”

“缸中之脑,让我想到了游戏。”托塔李推了推很显木讷古板的黑框眼镜。

做一个假设。

假设真的有缸中之脑的存在,我们就如同游戏里的角色,而邪恶的科学家则是操控游戏里角色的人也就是玩家。那么半月吊坠的存在,极可能是让游戏里的角色察觉自己被操控的密钥。

“只有觉察,才能颠覆。”

“很有意思。”茉莉细细琢磨了一下反应过来,看向南宫信。

他一直坐在阳台上晒太阳,但餐厅里艾艾和托塔李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半晌,他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茶色的凛冽眸子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的星辉。

“缸中之脑的最终指向是,如何证明自己的人生不是提前被编写好的代码。如果破译后面的内容,或许我们会得到更多的提示。”

缸中之脑只是破译笔记扉页的八个字符所得到的信息,后面还有大约七八张的密文需要破译,里边应该会更详细的记录半月吊坠这种,外形类似黑曜石的不明物质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

“今天恐怕不行噢,我答应敏敏今天要帮她用塔罗牌占卜,算塔罗很耗精神的。”艾艾伸了个懒腰,“茉莉,不如你和托塔李去把我们昨晚查出来的那些书籍和资料带回来吧,这样我们也方便一点。不用再跑到那个鬼地方去了。”

“我也赞同。”托塔李又想到想要窃取资料的神秘人,“昨天出来的时候我就后悔没有带出来,当时没好意思让茉莉再开车回去,况且那么多的资料,我一时也不知掉该怎么全部带走,但我觉得书籍和资料留在那里确实很不安全。”

茉莉想征求南宫信的意见,见他眯着眼睛似乎在想别的事,琢磨了一下点头应允,这样来回跑的确不方便,能把资料从郊外老宅带回来也更安全,而且一旦有进展南宫信可以第一时间知道。

托塔李和茉莉两个人开车去带资料,艾艾跑到隔壁去找盖敏敏。

宠物店要开门,南宫信坐在楼下的车子里等路北月。

不一会儿,就见她从楼上下来。

盖敏敏一夜没睡,路北月就坐在客厅陪着她,看差不多要到宠物店开门的时间,才匆匆洗漱下楼。

南宫信看到路北月眼睛下的青黑,就知道她没睡好。

“我送你回去休息吧。”南宫信下车,把人堵在了门口。

“......不用了,”路北月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南宫信,隐隐猜测他早在等自己,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她不想再接受他的好意,“店里还有顾客寄养的宠物,要去喂食和打扫。”

“先上车。”他拉开车门。

路北月愣住,她抬头看了看盖敏敏的阳台,又看了看耐心等着她的南宫信,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声谢谢,然后钻进了副驾驶位,扣上安全带。路北月恨自己太优柔寡断了,从来不会狠心下决定。

黑色GT驶出香榭丽花园,南宫信专注的开车。

看他恢复一贯清冷和淡漠的样子,路北月的心稍稍放了下来,这才是她认识的南宫信,昨晚在阳台上发生的那些情形,一定是她的幻觉。

他这种趋近完美的男人,怎么可能对她有什么……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路北月心里自嘲着,给自己找着各种确凿的理由,他连敏敏那么优秀的女孩子都看不上,更何况是自己……所以不要胡思乱想了。

“别看我,看路。”南宫信凛着眼眸瞟了她一眼。

“我没......”路北月迷迷糊糊地答错了重点,等刚回答完才发现自己在一直盯着南宫看。

“啊!对不起。”路北月知道自己又犯蠢了,不由心跳加速,面色一红赶紧低下头。

“是我的问题,”南宫信平静的解释道,“你这样我没办法好好看路。”

他说的十分严肃,路北月的头低的更低了,她知道南宫只是在认真的解释,被人看着开车应该就像被人指挥做饭一样烦人吧。路北月回神,接下来的路程她全程都目不斜视,专心致志的看路,却越看越不对劲。

“这不是去宠物店的路,”路北月肯定地说道。

“是,”南宫信丝毫没有被看破的尴尬,“你需要休息。”

“还是去宠物店吧,”路北月征求道。

南宫信:“你需要休息。”

路北月:“......”

两人争执了半天,南宫信还是没送路北月去宠物店,并找了有力的理由,说晚上答应了要和托塔李一起去郊外看天文奇观,可能要去一整夜,所以她需要把昨晚的睡眠补充回来,至于那些寄养的宠物,南宫信说自己会去处理妥当。

“我没关系的,”路北月坚持,“宠物店刚开张,不能给客人们留下懒散的印象。”

“不要再争了,”南宫信有点生气,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他气路北月从来都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更气自己,没有快点找到她。

车速不快不慢,路北月也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不再坚持,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了。

南宫信开车很稳,穿街走巷的在路北月指挥下停了车,看着眼前的景象,南宫信不由皱了皱眉:“你就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