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剩女与北大荒(2)

2017-03-10 14:01:09 发布 | 3724字

星期天的直销会,是一场由大龄青年的父母发动的相亲会,惊动了数家媒体参加。佳颜去的目的,并不是现场招亲,那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掉价了。活到今天都只有她回拒别人的份。她只是找个地方去惊艳四座,然后来个潇洒转身,让多数人惦记着却够不着。

对,她要的就是“惊讶”的戏剧效果。

这个效果从开始就达到了。走了一半,摩托车坏在路上了。佳颜下了车,推也推不动,只好把车停在了一边。她开始穿着高跟鞋赶路。没走几步,感觉鞋子不对头,再一看,天哪,鞋底已经全掉了。佳颜一面诅咒着生产鞋子的厂家,一面看看,前后无人,她把鞋子脱下来,背着古筝赶路。

佳颜赶到公园时,秋波正在台上展示着才艺表演。她唱的是昆曲。唱的人忘记了自己,观众全然在戏外。台下,老头老太太们抓住时机询问着对方儿女的情况,青年男女则抓紧时间交流着,声音渐渐要压过秋波。

林姗坐在观众席上,见状,婉惜地看着。秋波犹豫着是不是要停下来。在林姗鼓励的目光下,这才唱了下去。

甘时雨凑到了林姗身边,阴阳怪气道:

“照这样的唱法,简直要吓死人,是不是?”

林姗抬头看到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圆的脸,圆的肚子,圆的眼睛,圆的鼻子,圆的嘴,整个一个小圈套大套圈的黄豆的造型。她示意他安静。甘时雨不失时机地递上了名片: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甘时雨。”

林姗无意中看到,甘时雨前面的拉链开着,但是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姗提醒他:“你的,你的衣裳……”

甘时雨还在径自说着:

“你想象要是夜半,夜半,突然响起了比窦蛾还要冤的哭声,你想象得到吗?”

林姗想要走开,被他拦住了。

甘时雨还是继续往下说:“其实他们都很俗。以为会唱两句昆曲就不俗了吗?”

秋波唱完了,林姗连忙鼓掌,却发现掌声只有她一个人。甘时雨懒懒地拍了两下:

“我是因为你,才给她鼓掌的。我自己不喜欢这个。”

林姗的手机响了,她逃一样地离开了甘时雨。

佳颜换了旗袍,气喘吁吁地准备上台。秋波表演完毕,正要走,勉强跟佳颜打着招呼,脸色很难看:

“你怎么才来啊,快上吧。”

秋波说完,整理东西走了。佳颜看着纳闷:

“哎,你怎么了?”

秋波没做声。一个工作人员抬着桌子无意中碰了佳颜一下,佳颜的旗袍撕开了一个口子。

工作人员连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佳颜急了:“这,这可怎么办?”

工作人员连忙稳住她说:“好在口子开在后面,已经报了幕了,你快上去,稳住。”

佳颜迫不得已抱着古筝上台。琴声响起,下面的议论声开始消失,人们专注地听着,并很有好感地打量着佳颜。

甘时雨打开了录像机,人们看到了他开着的拉链,低声笑起来。甘时雨丝毫不觉,上了台,对着佳颜拍。佳颜开始感觉良好,当甘时雨绕到了她的背后时,佳颜就感觉不对劲了。她对自己说:

“稳住,该死。”

稳住的是自己。该死的是甘时雨。

甘时雨无意中看到了她旗袍的口子,他举着摄像机,对着那个裂缝拍着一个又一个的特写。与此同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大前门”也敞开着。

佳颜难堪不已,手下却不能乱。

这个地方让秋波感到不快,既然他们不给自己面子,她也没有必要给他们面子。她不能忍受一群不热爱昆曲的男人和他们的父母。除了林姗,所有人对她的才艺置若罔闻。

林姗阻拦不了秋波,回头看到甘时雨。甘时雨久久地打量着秋波的背影:

“一个女人得有多寂寞,才会喜欢上昆曲这玩意,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把昆曲唱成这样。你这个朋友,她多年没有恋爱了吗?”

林姗很反感甘时雨敞开的“大前门”和煞有其事的谈论。她反讽道:

“你觉得她像是多年没有恋爱的样子吗?”

“她原先应该是有几分姿色的,可透支的工作,使得脂粉和得体的衣着也抢救不过来已逝的青春,这个年纪要谈恋爱,也难啊。”

林姗吃了一惊,在她的心中,秋波自古以来都是美女。她忘不了大学时候,秋波曾经一个学期接到过二十六封情书。她吃惊道:

“你说什么?难道你不觉得她很漂亮?”

“凭心而论,她的姿色没有她的唱功好。”

听到这么残酷的评论,林姗如遭遇一场冰雹。

小雨落下来了。

佳颜从台上走下来,却被一群家长包围住。她想走,走不了。一个老太太紧紧地抓住她,仿佛怕她从人间蒸发:

“姑娘,你的古筝弹得太好了,我儿子年龄与你相当,也算是个小白领……”

佳颜借口下雨了,家长赶紧打开了伞,举到了佳颜头上。佳颜远远看到了甘时雨,却又逃不开,一面脸上带着笑,一面口气严肃地给林姗打电话:

“林姗,你把那个老男人给我拖住!”

佳颜被几个父母扯来扯去纠缠着,痛苦不堪,抢手,真不是看上去那么爽。转眼间雨大了起来,那些个父母突然间消失。佳颜看看空落落的四周,啼笑皆非,可见一切的真诚都是有限度的,禁不住考验的。

林珊得到了佳颜的指示,对甘时雨下命令:

“把摄像机给我。”

甘时雨趁机讲起了条件:“我们可以先谈一谈,然后我再决定要不要把录像给你看。”

林姗抹了一把雨水:“为了不耽误我们的时间,请你让我看看你的录像。”

甘时雨还在死缠硬磨:“我们聊聊吧。好不容易来一趟。来,坐,坐啊。你这人真逗,我又不会吃了你。”

椅子上已经湿了,甘时雨连忙用伞擦了擦椅子,示意林姗坐下。又为她撑开了伞。林姗人瘦,一会儿便冻得嘴唇发青,甘时雨仍然说个不停。

佳颜走了过来,怒视着甘时雨。甘时雨丝毫不觉,对林姗一直热情有加:

“既然认识了,能不能赐我一张名片?”

林姗示意他向后看,甘时雨冷不丁被佳颜的出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录像机藏在身后。却被佳颜一把抢去。

甘时雨故作强硬地问:“你凭什么抢我的录像机?”

佳颜恼怒地说:“因为你的录像里的非法内容。你敢跟我抢,我就摔了它。”

甘时雨求救地看着林姗,林姗说:

“我不会给你作证的。”

佳颜打开了录像机,毫不犹豫地把里面的内容删掉,将录像机丢给了甘时雨,扬长而去。

甘时雨对林姗说:

“你这位朋友好凶,我不喜欢太高的女人,给人一种压迫感。”

林姗回头时注意到,甘时雨的“大前门”依旧开着。

可可没有去参加相亲会,她在等自己心仪的男友蒙佳。男友迟迟未到。可可的妆已经被雨冲洗掉了。雨很调皮,一会从这个方向下来,一会从那个方向过来。正在可可焦虑不安时,蒙佳很优雅地开着车过来。可可抱怨道:

“你怎么才来啊。”

蒙佳冷漠地:“我能来就不错了,我本来都不想来了。”

可可都快哭了:“你什么意思?我等了你一个多小时了。”

蒙佳不耐烦地说:“我要告诉你多少次啊,你不用再等我了。”

蒙佳扬长而去,可可在车后面追:

“哎哎哎……你总是要说个明白啊。”

追了一段距离,可可一不小心,狠狠地摔了一跤。她抬起头来,蒙佳早没有了影子。可可痛得咧嘴,心被撕裂得更痛,泪水涌了出来。

一双手扶她起来。可可抬头,迎到了一双清澈温柔的眼睛。可可抱着他哭了起来:

“蒙佳,蒙佳。”

那个男子说:“我叫严新。”

可可一惊,发现自己抱的并不是蒙佳。

严新关切地问:“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可可小声说:“……我想上厕所。”

塞翁失马,可可兴奋至极,夜半来找秋波,秋波还沉浸在被冷落的相亲会上,显然没有心情听可可诉说她的奇遇记:

“就这样,我结束了一场爱情,又开始了一场爱情。哎,我说了半天,你听了吗?”

秋波回过神来,淡淡地:“祝你好运。”

可可依然兴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存的男生,他都不认识我,却一直守护着我,眼睛里闪着温柔的光。哎,你这有酒吗?

秋波冷淡地:“没有。”

可可又问:“烟呢?

不吸烟的可可竟然拿起桌上的烟,猛吸起来。

秋波情绪不高:“对不起。我应该认真听你说的,我道歉。可是我今天心情太不好了。可是,我不应该嫉妒佳颜,她那样的美女,有那样的风头很正常。”

可可笨拙地吐着烟,咳嗽着说:“你说什么?你说佳颜漂亮?或许她以前很漂亮,但是现在……”

秋波好像回过神来一样问:“等等,我们谈的是同一个佳颜吗?”

可可抬起眼说:“当然。”

秋波冲到了镜子跟前,看着自己,沉思道:

“也许我们看到的自己并非真实的自己。我们看到的自己,永远是年轻时候的模样,无论我们外表变成什么样,我们总是能够透过时光隧道还原我们最动人的模样。而陌生人就不一样了,他们一眼看到的就是我们现在的样子,看到的是生活留给我们的痕迹。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自己一直看着自己长大的人眼中依旧美丽,而在别人眼中都很贬值的原因。”

可可似乎略有所悟:

“因为我说佳颜不漂亮,就引起了你的思索?你是说,我们生活在一个认为自己漂亮,也认为对方很漂亮的怪圈里,而在别人眼中,或许我们已经成为老女人了?天哪,这是我有生以来接受到的最残酷的现实,但它有可能是真理,否则蒙佳不会放弃我。”

秋波长叹了口气:

“我很小的时候,就认为我妈妈30岁已经是很老的年纪了!如今我也到了这把年纪。”

相亲会上佳颜的才艺表演尚佳,她决定继续光临,但是,意外发生了……

佳颜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相亲会上,听到大家在窃窃私语:

“你知道吗?那天相亲会,出了两个笑料,甘时雨被评为最搞笑先生,佳颜被评为最搞笑的女人,他俩啊,一个前面开口,一个后面开口,却都全然不知……”

佳颜吃了一惊。为了让那个恶劣的印象从大家心中消失,佳颜决定从相亲会上消失。她抱着古筝,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不料在倒退中摔倒。

人们被惊动,一齐把目光投过来。

佳颜的衣裳已经破了好几个口子,狼狈之相有增无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