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命运的沼泽(三)

2016-03-25 15:06:46 发布 | 2673字

吕天海辛苦地撑住地面,一点一点地吃力的把自己往实地上拉,我现在才知道泥浆的力量。

我的脖子已触到了冰冷的泥潭,这泥浆的烂腐气味直往鼻子里冲,很恶心,我想努力抬抬脖子,谁知道下沉得更快,下巴已触到了冰冷。

“好臭。”我嘀咕道。

“扑哧!”刚把自己从泥潭里扯出来的吕天海笑起来了,差点一个不稳又跌回去,他伸出满是污泥的手,甩了甩手上的大坨大坨的泥,道:“还有心情嫌东嫌西,真佩服你,大小姐,你还能伸得出一只手吗?”

我的手一直保持平举着没敢放下去。我奋力挣出一只满是污泥的手来,身子猛地一沉,泥浆竟没到我的眼睛下,顿时一阵窒息混着恶臭,眼冒金星。

“柳柳!”吕天海惊恐地大喊:“不要挣扎!”

可是我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强烈,当缺少氧气时,我本能地奋力挣扎,只觉得胸中的空气是如此稀薄,我需要空气……

我的胸一阵刺痛。

不,空气……

手背很痛,这是我知觉上最明显的不适。哇呀,是不是水蛭在咬我?泥浆里有水蛭,讨厌的吸血鬼!打死你!

我气愤地挥掌打过去,耳边响起一声女声尖叫:“啊!抓住她的手!”我那威力的无比降龙十八掌便被人用力握住,我试图用力挣了几次挣不开,讨厌讨厌!

气愤中,我睁开了眼睛,呃,四周洁白得刺眼,面前站了一个满身泥污的黑棍,吕天海老先生从脚到头发全是泥,就余下一张小白脸还勉强可以混饭吃了。他正用乌黑的手紧紧扣住我活功的手腕。

至于我另一只手,被一个全身白衣的护士小姐握着,她脸上架着副巨型黑框厚玻璃眼镜,正凑在我手背上,满头大汗地拨弄着那根挂点滴的针头。

“奇怪。”她嘀咕道:“明明血管在这里的。”说着将针退出少许换了个角度又用力扎进去,一股钻心的痛随之而来,我不客气地大喊:“啊!好痛!”

吕天海专心地望着护士扎针,被我这一吼,两个都转头来看我,吕天海惊喜地道:“醒啦?声音还这么洪亮。”

洪亮?汗。

护士小姐瞥了我一眼,又低头去看针头,顿时满脸怨气道:“看看,那么大声喊,害我手一抖血管又破了,好不容易才扎上呢,你知道你血管又细又滑,到处乱跑。”说着用一个白色棉球压住,狠狠把针拔了出来,又是一阵刺痛。

呜!血管长成那样又不是我的错。

我委屈地道:“可不可以不打点滴了。”

护士小姐寒着脸道:“不可以,知不知道你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敢讨价还价,要乖乖输完这些液体,观察一晚,明天才可以走,喏,男孩过来帮她压这只手的血管,免得出血,我换那只手扎。”

吕天海乖乖照办,把我另一只可怜的黑手送到护士小姐的针头边。

护士小姐皱着眉,用了一大堆棉球拼命擦拭,费了几分钟终于把这只手也清理干净(她怎么不晓得搞盆水来洗洗,用酒精棉球清洗很浪费耶),用根弹力带扎紧手腕,然后噼里啪啦地拍我手背。痛!

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如待宰的羔羊。

是的,会尖叫的羔羊。

护士小姐终于扎好血管,满意地走了。

我伏在病床上喘息,这是因为叫嚷得太累的缘故。

“别乱动,血管再破,就要叫护士阿姨给你扎脚。”吕天海阴笑着警告完就出去了。我气得目瞪口呆,刚才就是他狠命地扼住我的腕,这个帮凶!他是恨不得我再扎几次呢。

我现在全身上下到处是泥浆,身上盖的这件洁白的薄单也被泥浆浸得有一大块一大块的灰黑色,两只手臂亦是如此,只有两只手被护士小姐擦得干干净净,我想脸上也是干净的,因为罩着氧气罩。这可真是滑稽。

自我欣赏了一阵,就见吕天海捧着两个纸饭盒进来,他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全身上下透着清爽的淡淡香味,看不到一点污泥的痕迹,这死要脸皮的,刚才绝对是回去沐浴更衣了。

“小黑猪,吃饭了。”他在我床头柜前打开纸饭盒。

我正要怒气冲冲地抗议“小黑猪”这个称呼,一阵炸鸡翅的香味扑鼻而来,丫丫的,怒气立马熄灭,换上温和的口气道:“那你不也是刚洗白嘛。”

吕天海道:“喂,别把口水流出来,脏死了!”

我被当场指出丑样,赶紧转移话题:“几点啦,窗外好黑喔。”边偷偷伸手抹抹嘴角——没有口水嘛,他骗我!

“不晓得,”吕某人盯着我的手得意地道:“我的手机在泥浆里浸坏了。你的也一样,我当时拉你出来本来想打电话求救的,谁知道两个手机都不能用,”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两个手机,把我那个扔过来:“以后买手机一定要考虑防水功能。哼,知道你有多重吗,我能把你拖出来真是奇迹,所以你得补偿我营养费,还有,一定要去减肥了……”

这臭小子,平时跟别人相处板着张木头脸,怎么每次对着我都那么啰嗦,我虽然很想给他唠叨的嘴巴来上一拳,但是看在炸鸡翅膀的份上……我用没挂点滴的那只手摸过一只油炸鸡翅膀,脑子里自动过滤掉那些烦人的噪音,张开嘴,啊呜——

好美味!……

“等等,这个太荤不能给你吃了,你得吃素。”吕天海无情地把饭盒捧走。我可怜地望望那里面满饭盒的美味,哀怨地问:“为什么?”

“减肥。”吕某人恶毒地笑。

我委屈地摸过手机摆弄着,手机的屏幕上一层水雾,对了,易寒峰,他说过要在路口等我的,完蛋了。

“天海,你出来时有没有看到路口有个人?”

“人多了,谁啊?”

“……我想请你给我打个电话。”

“不干。”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什么啊?”

“因为不喜欢。”

“好,我打完点滴自己去,求你不如求自己。”我故意转过头把后脑勺给他。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喂,看在你那么可怜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帮帮你吧。”

“不需要。”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帮忙?如果不需要的话就拉倒,我可是问过你的。”

“要要要,你记电话号码,跟他说我本来也想去见他的,但现在进了医院,手机也被泥浆泡坏了,总之就把这件事照实说吧。”

吕天海记好号码,悻悻地去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他再回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坐下来。我终于憋不住,问:“怎么样啦?”

“电话打过了。”

“有点不对劲嘛,他怎么说?”

“柳柳,接电话的是陈瑞雪。”

“……”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易寒峰以为我失约了,转而去约陈瑞雪吗?

“我能问你一个比较不礼貌的问题吗?”吕天海严肃地道。

“你问。”

“你觉得我和姓易的小子,谁更关心你?”

我的脑中浮现出初中生活中,易寒峰对我的种种呵护,轻轻地道:“说实话,他对我好时,比你关心我些。”

“失去他你很难过吗?”

“是的。”

“你想把他从陈瑞雪手中要回来吗?”

“我……我不知道,你别问了。”我到底心里是个什么主意啊,我舍不下易寒峰吗,还是心底深深的不甘在起作用?

吕天海突然站起来道:“我明白了,柳柳,我会帮你要回那小子的,希望你能明白,我比他更关心你。”

我被他莫明其妙的话搞得一愣一愣的,正要问他,他已大步走出去了。那天晚上他再没有进病房,我在里面等啊等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外面抽了一夜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