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万人敬重的“城市美容师”——时传祥

2015-03-31 16:01:55 发布 | 10417字

简述

时传祥

时传祥(1915—1975),男,汉族,山东省德州市齐河县人,14岁逃荒流落到北京城郊宣武门一家私人粪场,受生活所迫当了掏粪工。解放后的1952年在北京市崇文区清洁队工作。195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8年当选为北京市政协委员;1959年当选为全国劳动模范,出席全国群英会,同时被选为主席团成员,并受到国家主席刘少奇的亲切接见;1964年当选为全国第三届人大代表。1975年5月19日,因病逝世,终年60岁。

生平

1915年1月1日,时传祥出生在山东省德州市齐河县大胡庄。他的父亲时圣茂,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时传祥排行老四,下边还有一个妹妹。在那个多灾多难的时代,时传祥开始了他不平坦的一生。

为了生计,小时传祥除了每天跟着父亲去地里耕种那几亩薄田,而且每天清晨还要背个筐到野地里去挖野菜,拾柴火,拾粪。时传祥家里只有8亩薄田,实际上集中在一起的地只有6亩二分,除去了东家克扣的口粮,所剩无几。对于时传祥一家来说,春耕是一场硬仗。时传祥家没有牛,要靠人力来拉犁,后面一个人扶犁,前面的人套上绳子,低着头、弯着腰,身体向前倾,两腿蹬住了往前一步步地挪。小时传祥一天一天地长大,他的个头比同龄儿童都要高,他继承了庄稼人勤劳、朴直、善良、能吃大苦的秉性。可是他自小个性倔强,再苦再饿他能忍受,就是受不得人家的欺侮。

苦难的生活往往很漫长。时传祥10岁那年,跟着父亲替东家去乡里收猪。谁知道,路上遭遇到了一场大雪,耽误了日期,而且收到的猪也受了风寒,一头接一头地染了病死去了。东家为此翻脸不认人,硬说是他们父子俩不怀好意,把猪弄死了,让他们赔钱。看到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时传祥父子俩如遭天雷轰顶,一下子就傻了,时传祥本想据理力争,可官府豪绅地痞流氓串通一气,好似已经落入了十八层地狱了。父亲受不了东家的压迫大叫一声,便昏倒在地上,怎么也叫不醒。时传祥反抗时被他们狠狠地揍了一顿,撵回了家。时传祥的父亲很快含恨带怨地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的世界,一家人顿时陷于悲愤之中。

生活还得继续,时传祥的三哥时传珍思前想后,决定带着弟弟时传祥走出去闯一闯。他过去的小伙伴中有几个早就离家闯京城、关东的,虽然有的死在外乡,有的下落不明,但也有几个挣到一些钱捎回家的。他想清楚了,与其全家死在一块儿,不如横下一条心,走出大胡庄去闯世界,至少也使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就这样,石传珍便带着14岁的时传祥来到了北平范家胡同的粪厂上班。时传祥在粪场里按老规矩干着推粪的活,但东家就是不给工钱,石传祥身无分文,每顿只有两个窝头吃。每顿两个窝头虽然能保证不饿死,可是推粪车是要走路的,一天四个来回要走百十里路,那路面坑洼不平,太费鞋。夏天可以光脚,可冬天,冰凉的土地是无法让人忍受的。时传祥只好捡人家丢弃的破鞋来趿拉着,没有袜子,就用破布、麻袋片割成条,包着脚,那双脚连冻带扎已经不成样子了。

时传祥从14岁起到北平当掏粪工,到1937年,他已经22岁了。在旧社会,当工人、农民,社会地位非常低下,而掏粪工人就更被人瞧不起,有钱人把掏粪工人称为“屎克郎”。那时掏大粪,一个月干下来挣不到3块钱,常常是吃在露天,睡在露天,地当床来天当被,头枕砖块入梦乡。他的一条破棉裤穿了8年,补丁叠补丁还舍不得扔掉。有一年夏天,他到六部口一个大律师家去掏粪,干得汗流浃背,口渴难熬,只得开口讨水喝。谁知这家阔太太捂着鼻子,忙着盖水缸,藏水瓢,叫女佣人拿个喂猫的碗给了他点水。他在西城掏粪,整天披星戴月,劳累了一夜,把有钱人家里的厕所掏得干干净净,换来的却是他们的一声辱骂:“夜猫子,还不赶快滚,一身臭屎,别弄脏了我们的院子!”时传祥推粪时经常挨打,躲过了各种鬼子的刺刀,却没有躲过汉奸的警棍。那伪警可算是出了气了,可时传祥被打得浑身血污,伤痕遍体,再也无力反抗。等他们打够了,扬长而去时,他还得从血泊中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推那几百斤重的粪车。

艰苦的环境没有过多影响他的成长,22岁的他长成一米八大个子、虎背熊腰的男子汉了。可他始终没有摆脱粪花子贫穷和屈辱的命运。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后,北平沦入日寇之手。粪霸、伪军警和日本鬼子合起来一起残酷地压迫掏粪工人,时传祥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

那个阶段的北平对掏粪工人的统治加强了,由伪警察局直接来管理。组成一个一个的掏粪队,每队十个班,每班十个人,由巡警和伪警察兼任班长、队长。对掏粪工人进行管理责罚,荷枪执棍来监视掏粪工干活儿。掏粪工一点儿自由都没有。在这种地狱般的境遇里,时传祥屡屡受到迫害,苦不堪言。每天推着几百斤重的粪车在大街上走。两只眼睛又要看着脚下的路,防止摔跤,又要望着前方,听着脑后,防止有轨电车、汽车、马车、人力车来了躲闪不及。更要注意有没有日本兵、汉奸、伪军警,略有失察就会大祸临头。

背着粪桶的时传祥

一次,烈日炎炎,时传祥在酷暑中汗流浃背地推着粪车过马路。他神经高度紧张,唯恐有一点小小的闪失。偏偏这个时候,头上冒的汗流下来,糊住了眼睛,刹那间什么也看不清楚。突然听见一声狂叫“八格牙路”,后腰被重重地踢了一皮靴,立即连人带车一起倒地。他从粪便中挣扎着想爬起,只见明晃晃的两把刺刀正对着他的胸前。这才知道,自己生命已经在千钧一发之间了。这时两个鬼子恶狠狠地用刺刀逼着他。身后的伪警察狐假虎威地大骂:“你吃了狮子心、豹子胆?路上看见了太君为什么不停下车来敬礼?”

时传祥明白了,原来我的罪过在这里,今儿是我死期到了。左右是一死,宁可丢了性命能不能丢了中国人的骨气,于是他豁出去了,说:“我眼睛被水面汗水蒙住了,什么也看不见……”

伪警察喝道:“现在你看见啦?还不站起来敬礼?找死吗?”

一个日本兵说:“不!他的眼睛瞎了瞎了的,他的良心坏了坏了的,推粪的,不够资格,死了死的好!”刺刀提起就要往他身上戳。

时传祥拔腿就跑,蹿进胡同里去,两个日本鬼子立刻就追,伪警察也跟着追去。时传祥蹿进胡同以后,街上的行人们有意地围在胡同口掩护了他,阻挡了道路。日本兵气得哇哇叫,用枪乱打,打出一条路,冲进胡同去。

时传祥拼命跑进胡同后没有想到却撞到一个日本军官的身上。

“八格牙路!”那日本军官一把抓住时传祥,底下顺便一脚就把他踢倒在地,然后大皮鞋就踩上他的胸脯。这时他再逃是逃不脱的。这时两个日本兵和伪警也赶到了,看见时传祥被太君长官踩在脚底下,也不敢放肆。三个人都立正,敬礼,恭候指示。

日本军官朝伪警一指:“这是什么人?这么臭!你的讲!”

伪警点头哈腰地说:“是,太君,他的掏粪工人,路上遇见两位太君不敬礼,良心大大的坏了……”

日本军官勃然大怒,唰!唰!给伪警两个大嘴巴子,骂道:“让你们大街上的巡逻,是为了当心八路的探子!掏粪工人的,小小的良民,你们的费时间来抓他、杀他。真八路的趁你们不在就溜了溜了的,你们的,把掏粪工都杀绝了的,稀么人来掏粪?放走了真八路,你们的有几个脑袋来交账?”

这伪警察正不知怎么回答,那两个鬼子倒低下头来连叫“哈依,哈依”,一点威风也没有了。

鬼子军官怒气冲冲地走到鬼子兵面前,“八格牙路!八格牙路!”每人一个大耳刮子。那两个鬼子见了长官就像耗子见了猫,直挺挺立正站在那里“哈依,哈依”,准备继续挨耳刮子。

“开路!”军官大吼一声。两个鬼子马上同声“哈依!”行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向后转,齐步走,离开了。

这一次,时传祥就像做了一场有惊无险的白日梦,居然保全了一条性命。

谁知道,死罪逃过,活罪却难逃,躲过了鬼子的刺刀,却没有躲过汉奸的警棍。

这件事过后不久,时传祥推着粪车走到十字路口,恰恰遇见一队伪警察过马路,那队警察被粪车挡住了。排头的伪警一看,认得是上次害他挨鬼子军官骂的那个粪花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骂一声:“臭花子!这次你眼睛又瞎了?”亮出一头红一头黑的红黑警棍带头就打。这队伪警中便有几个也亮出警棍一齐没头没脑地往时传祥身上打。好一顿毒打,那伪警可算是出了气了。可时传祥被打得浑身血污,伤痕遍体,再也无力反抗。等他们打够了,扬长而去时,时传祥还得从血泊中挣扎着爬起来,继续推他那几百斤重的粪车。要不然,粪车停在十字路口,再遇到鬼子兵或者伪警察,他就真的没命了。

乌云终于过去了,中国人民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终于推翻了压在身上的三座大山,翻身做了新中国的主人。

不但北京城里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山东老家也起了覆地翻天的变化。分田到户,使旧社会贫苦农民世世代代渴望着的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然变成了现实。一些掏粪工人纷纷回农村去了。这是自己的土地,自己的牲口,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工具……似乎什么都有了,他们期望努力生产,在土地上创造美好的未来。

时传珍本来身体孱弱,当初出来掏粪,那是为了生存没有别的办法。多年来,在粪霸的淫威下逆来顺受,长年超负荷劳动,身心受到了极大的摧残,解放时已经浑身是病。他的确需要回到母亲、妻子等家人的身边,在家庭的温暖照顾下进行调养。因此,在组织的同意和协调下,他回到了山东老家。

而当时摆在时传祥面前的是一个极为尖锐的矛盾——回老家务农还是在北京继续当掏粪工。同三哥时传珍一样,他当初离家到北平时,并不是立志当一辈子掏粪工,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挣点可怜的钱帮助家里人也活下去。如今,压迫已经不复存在,是回家还是继续进行这份令自己深有感触的工作呢?时传祥不禁迷茫了。

在这个时候,有关负责人多次找时传祥推心置腹地交谈。领导的表扬和鞭策,工人们及老百姓们对他的期望……使时传祥不得不认真地考虑他是否回乡务农的问题。当时,党组织十分重视革命传统教育。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光辉历史,李大钊等无产阶级革命家如何为中国革命献身,刘胡兰这样的年轻女共产.党员又是如何为了革命事业壮烈牺牲,加之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全国都掀起轰轰烈烈的“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运动,前线不断传来英雄黄继光、邱少云等英雄事迹……这一切都组成了强大的冲击波,不断撞击在时传祥的心上。

如今时传祥的思想也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已经由单纯为个人复仇和向党报恩的思想向更高的阶段发展,那就是阶级觉悟飞跃的过程。一个问号在时传祥头脑中盘旋:这些奋不顾身的英雄烈士活着是为了什么?而我时传祥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在旧社会,时传祥向粪霸做过斗争,在解放后又积极参加了清算粪霸罪行的斗争,解放前是为了自己的生存,解放后是为了报仇雪恨。如今,生存已经不是问题了,对粪霸的斗争也已经结算过了,那么是不是应该有更高的追求了?时传祥耳闻目睹过很多英雄先烈的故事,他们所追求的是全中国人民的解放,是全人类的幸福。他们牺牲自己,是为了以后人们生活得幸福。他们活着并不是只为了个人和小家庭的幸福,而是为人民的利益而活着、而战斗、而牺牲的。如今,我们的幸福生活就是他们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现在只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才对得起革命的先烈,才对得起人民和共产.党,才能报得了这个恩!

“我虽然是个掏粪工,岗位在厕所边,但我的战场在粪车行经的地方。我的任务是保证首都的清洁,增进人民的健康。我不仅是为了挣工资而掏粪的,更是为了新中国的繁荣富强、人民的幸福而掏粪的。这工作是光荣的,责任是重大的。要逃避是容易的,要干好却是不容易的。我现在要做的不是离开这里,而是要竭尽全力把这份工作干得更好,使我面对着牺牲的烈士们,减少几分惭愧……”

时传祥在经历了思想上的强烈交锋后,终于下定决心留在首都继续这份重要的工作。现在他感到自己的这份工作责任重大,无比光荣!

他用一颗朴实的心记住了这样一个通俗的道理:掏粪也是社会主义建设事业的一部分。他把掏粪当成十分光荣的劳动,以身作则,以苦为乐,不分分内分外,任劳任怨,满腔热情,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时传祥亲口说过的名言:如果一个人的思想臭,怎么打扮也不香,就是放在清水缸里捞出来也是臭的。真正的香,是阶级觉悟高,好好地为人民服务,才是心里头香……这些言论充分阐明了掏粪工作不但不是低贱的工作,而且是将自己思想上脏臭的东西清除掉的一种最好的考验。掏粪工不仅不是低人一等的人,还担负着改造社会、移风易俗的光荣任务。他说:谁要时传祥在工作中来掏大粪,就要先掏掉自己受旧意识影响的臭思想。自己心里干干净净,才能顶住那些歪风邪气。正因为过去我们最被人看不起,今天越应好好地为人民服务,做移风易俗的尖兵,把社会上的这些臭思想也给掏个一干二净。

1952年,时传祥加入了北京市崇文区清洁队,继续从事城市清洁工作。此时,北京市人民政府为了体现对清洁工人劳动的尊重,不仅规定他们的工资高于别的行业,而且想办法减轻掏粪工人的劳动强度,把过去送粪的轱辘车全部换成汽车。单崇文区清洁队就有11辆汽车。清洁工人坐上汽车开到掏粪地,只要一桶桶地把粪掏好装上车就行了,由汽车再送到郊外去。刚开始,体力最壮的掏粪工人,每天只能掏50几桶。时传祥不满足,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潜力还没有完全使出来,就找领导去谈。

“车队长,我的劲有的是,就是感到使不上,是不是把劳动组织调配一下,每个人再多背上几桶大粪?”

“对!改用汽车拉粪以后,我们应该接着提高劳动效率,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提建议了。”车队长接受了他的意见,立即改变了劳动组织。以前7个人一班,劳动有空闲,就改为5个人一组。时传祥带领全班由过去每人每班背50桶增加到80桶,他自己则每班背90桶,最多每班掏粪背粪达5吨。管区内居民享受到了清洁优美的环境,而时传祥背粪的右肩却被磨出了一层厚厚的老茧。他因而赢得了人们的普遍尊敬,也赢得了很多荣誉。一次,当时传祥路过中头条32号的时候,一胡姓老太太迎面赶了出来:“老时,你一定得进来歇歇,我给你泡了茶,痛痛快快地喝!”时传祥正渴得很,经胡老太太这么讲,就接过茶喝起来。可是,刚喝了两口他却站起来想走。

“老时,你怎么不喝完就走?”

胡老太太赶忙问他。

“我正在掏大粪,身上不干净,改日再来坐吧!”时传祥不好意思地答道。

“这说的是哪里话?你整天辛辛苦苦为我们住户掏粪,我们还打算表扬你呢,哪还能嫌你脏?”胡老太太接着说。

“不,这是应该做的事,没什么可表扬的!”时传祥低下头又喝了两口水,背上粪桶去干活了。

“整天跟大粪打交道,有什么出息?再说挣的钱也少,生活苦,被人看不起!”班里有个别青年工人露出这样的思想。

时传祥知道后,第二天就找来几个老掏粪工人,还邀请了那个青年,交谈起来。时传祥说:“我在粪霸那里待了20年,我们住的三庙前街像个闷葫芦罐,有13个工人跟一头毛驴睡一块儿。现在呢,一切都变啦!你看我一个月挣70多元,有了毛衣、毛裤,我们住的是瓦房,生活提高得太多啦!”接着时传祥又把话题转到那青年工人身上:“你每月挣几十块钱,有吃有穿,怎么能说苦呢?”时传祥紧接着说:“大伙的分工不同,都是为人民服务。如果一个月不掏粪,时传祥和他的同事们大粪就会流得满街都是。你也愿意上重工业,我也愿意上重工业,不行啊!也得有人清理粪便呀!”

时传祥的一席话,说得那位青年工人直点头。最后,这位青工向大家表示:“我一定好好干,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时传祥提出“宁愿脏一人,换来万家净”的口号,以主人翁的姿态,以“搞好环境卫生,美化人民首都”为己任;肩背粪桶,走家串户,利用公休日为居民、机关和学校义务清理粪便,整修厕所。

时传祥是在中国新旧社会交替的时代涌现出来的典型人物。他在旧时代受尽苦难,新社会使他翻身解放,这巨大的反差使他更加坚定了加入共产.党,为人民服务的信念。当时社会虽然变了,人们的传统观念却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刚解放的时候,一些人认为自己当家做主了,再也不用干低贱伺候人的掏粪工作。时传祥却认为,再脏再累的活也得有人去干,能以一人脏,换来万家净,这是十分光荣的。

在一般人看来,一位掏粪工,不嫌脏不怕累,顶住了世俗的歧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已经算是很高尚的了,可是时传祥则不以为然。

在时传祥看来,掏粪工不光是掏大粪的,他们的光荣职务是“清洁工”,是为了保证城市和千家万户的清洁卫生和身体健康而工作的。因此他身背粪桶,口里还哼着愉快的小调,走千家,串万户,不仅把茅厕按时掏干净,还要把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干二净。只要时传祥掏过粪的人家,不但不在庭院里撒下一滴粪,而且里里外外都是干净的。时传祥一到来,带来的不是脏臭而是清洁,使得人们对掏粪工有了全新的认识和感受。时传祥在住户心中已不是掏粪工,而是清洁使者,是人们贴心的朋友。

时传祥为了干好掏粪工作,动了不少脑筋,也付出了比常人多的辛劳。老北京平房很多,老四合院里人口密度非常大,茅坑浅,粪便常常溢出来,气味非常难闻。他遇到这种情况,总是不声不响地找来砖头,把茅坑砌得高一些。他干的这行,是没有节假日的,哪里该掏粪,不用人来找,他总是主动去。不管坑外多烂,不管坑底多深,他都想方设法掏干扫净。茅坑里掉进了砖头瓦块,他就弯下腰去,用手一块块地捡出来。

为了做到方便群众,不使掏粪操作影响他人的正常生活,时传祥对各家住户的熟悉了解不亚于、甚至超过各地段的片警。谁家大门朝哪个方向开,有没有其他的门,院子里住几家,各家有几个什么样的人,厕所在哪里,是个什么样子,谁家的厕所过多少天就该掏一次,现在该不该掏了,他一清二楚了如指掌。他知道,在当时的市民住房条件下,掏粪过程不可能一点也不影响住户;因此,他就去摸清各家各院的生活规律。哪一天,什么时候不适合到哪家去掏粪。院子里晾了衣服要事先请人家收到一边去,吃饭的时候不要去掏粪。会客的时候,星期天团聚的时候不要去掏粪。而挑选主人上班,家里人少的时候去干活。大中午,当各家吃午饭的时候,他去清洁公共厕所。他把对居民的不方便减少到最低程度,这些事情看起来很小,很容易,但是要真正做到却是很难而且麻烦,没有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思想是绝对办不到的。

在时传祥负责的花市下头条到四条这个地段,有好些住户遇到一些特殊困难。例如,东斜街有位独居的老大娘,年迈体衰,孤苦伶仃。时传祥去掏粪时看到她家那种无人收拾的脏乱,心里感到很难过。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年纪大了,身边现在已有人照顾,他还时常惦记,何况这位独自生活的老太太呢?因此,他决定帮助这位老大娘。上班的时间有掏粪任务,他就利用休假日,带领自己班的同志开展为居民排难解忧的活动,来到这位大娘家,首先把屋里的东西搬出来,将被褥衣服该洗的洗,该晒的晒,彻底搞干净。这还不算,他还带领大家打扫顶棚、粉刷墙壁、擦净窗户、平整地面,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清爽亮堂,焕然一新。老大娘看着他们忙前忙后,感动得老泪纵横,给他们端来开水。

有一年夏末秋初,一连几天下着绵绵秋雨,当时北京城里排水系统还很不健全,排水功能差,特别是小街小巷平房区更是没有排雨水的设施,不少地区街道上积水成河。这样的天气十分不利于掏粪,可是时传祥的想法却相反。他夜晚怎么也睡不着觉。天一亮,他又带领粪便班的同志趟着没膝的雨水,挨门挨户去清掏粪便。蹚着没膝的雨水,一桶桶,深一脚浅一脚地背啊,走了上百遍才把所有住户的厕所掏干净。时传祥由于长期背粪,左膀和胯骨处早已磨出一层厚厚的老茧,现在他一天就背八九千斤粪,走几十里坑洼和水趟泥的路,其艰辛可想而知。他的肩膀高高肿起,磨破出血,衣裳被血痂粘到了肉上,收工时脱衣裳就像扒皮一般。时传祥一声不吭,用热毛巾敷一敷,第二天又接着干。这样一连好几天中午不休息,超负荷地劳动,终于胜利完成了自己给自己制定的超额任务。

长期超负荷的工作,再加上较差的物质条件,时传祥铁打的身躯也终于支撑不住了。一次,他在布巷予胡同掏满了一桶粪,像往常一样背起粪桶,忽然感觉一阵眩晕袭来,只觉头昏眼花,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当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一倒下,粪桶打翻就遍地污染了!他赶快扶住门框,以惊人的毅力挺住了。事后送医院进行全身检查时,发现他脚趾上长了一个瘤子,经专家会诊,这是一个恶性肿瘤,必须立即进行手术将脚趾头割掉,否则就会危及生命!但时传祥考虑到割掉脚趾头不能背粪,便不同意手术。他的这份全心全意为他人服务的精神感动了医生。医生答应对手术进行重新研究,最后终于采取其他方法保全了他的脚趾头。

1955年,时传祥被评为清洁工人先进生产者,1956年当选为崇文区人民代表,同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8年当选为北京市政协委员。1959年被选为全国劳动模范。

1959年,时传祥在全国群英会上发言

1959年,时传祥作为全国先进生产者参加了在北京召开的全国“群英会”。10月26日,国家主席刘少奇在人民大会堂湖南厅握着他的手,说道:“你掏大粪是人民勤务员,我当主席也是人民勤务员,这只是革命分工不同,都是革命事业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时传祥也表示:“我要永远听党的话,当一辈子掏粪工。”刘少奇得知时传祥没有文化时,还热情鼓励时传祥要好好学习文化,阳历年要给他写信,并送给了他一支钢笔。时传祥激动地答应下来。1959年10月29日,人民日报刊登了刘少奇与时传祥的合影,对全国从事清洁工作的劳动者都是巨大的鼓舞。时传祥说:“我已经干了30年的掏粪工,只要党需要,我还要再干它30年、60年!党需要我干到什么时候,我就干到什么时候。”1964年,时传祥被选为第三届全国人大代表。

时传祥很快成为载誉全国的著名劳动模范,人民日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新闻单位都对他的事迹做了报道。时传祥更加努力,更加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

1964年,北京环保局分配部分青年学生做掏粪工。时传祥时任崇文区清洁队青工班班长。为转变部分青工怕脏怕臭的思想,年近半百的时传祥,脏活累活抢在前,对青年工人言传身教,以“工作无贵贱,行业无尊卑;宁愿一人脏,换来万人净”的职业道德观,教育影响青年一代安心本行业工作。

1966年国庆节前,毛泽东特意把他接进中南海小住。国庆节当天,他被当作贵宾请上了天安门,参加国庆观礼活动。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登上天安门。周恩来总理在招待宴会上还为他敬了酒。当年担任北京市副市长的万里也曾背起粪桶,跟着时传祥学习背粪,给环卫工人鼓气,一时间在北京城内传为佳话。清华大学的一些学生也曾拜时传祥为师,主要是学习他身上那种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宁肯一人脏,换来万家净”的崇高思想境界。

就这样,从1949年北京解放到1966年年底,17年来,时传祥带领环卫工人在平凡的掏粪工岗位上,做了数不清的好人好事,每年、每月、每天都在默默地为人民服务,无私奉献。如果以日记形式来表达,那将是厚厚的一本书。可是时传祥并不把这一切记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常常是缄口不言。在当了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以后,他不得不到处去做报告,进行革命传统教育。他虽然没有多少文化,但是性格开朗,颇为健谈。可是他在报告中总是以绝大多数时间来控诉旧社会的苦难,对比出新社会的幸福甘甜,并且大讲各条战线先进楷模的光荣事迹,表示自己要和大家一起向这些英雄模范人物学习。他不愿意谈自己难以计数的先进事迹,好像没什么业绩可谈。当实在不得不讲时,他总是千篇一律搬出几件家喻户晓的事情,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在谈到自己的工作时,时传祥只说了下面的这些话:

时传祥纪念馆

解放前,我们掏粪工人还能算个人吗?成天给人家当牛当马,受苦受累,把有钱人家的厕所打扫得干干净净,临了还被这些人骂为“屎壳郎”、“夜猫子”。解放后,地主被打倒了,粪霸也被我们斗倒了,劳动人民成了国家的主人……在旧社会我掏了20年大粪,死活都没人管,现在我的生活大大提高。政治上有了地位,提高了觉悟,参加了光荣的中国共产.党,这次又出席了群英会,这要不是党和毛主席的领导,我哪能坐在这儿呢?

看看吧!他说得多简单,已成了群英会的代表,却绝口未谈自己的一星一点的事迹。接着他主要谈了中央首长对他的亲切关怀和鼓励,最后谈的具体事迹却是别人的:

……我从许多先进人物的报告里,学到了许多高贵的思想品质。像活着的向秀丽,云南瑞丽县人民银行的会计员徐学惠,为了保护国家财产,一个人赤手空拳地和匪徒搏斗,当她被匪徒砍得浑身是伤,一只手被砍掉了,另一只手只有一点皮连着,她仍然顽强地挣扎着起来喊人抓捕匪徒。她这种对待党的事业无限忠诚的品质和顽强的革命意志,才是一个共产.党员应该具备的。我要是和这些为了党的事业牺牲了一切的先进人物比起来差得太远了……

“文化大革命”期间,时传祥因与刘少奇的亲密关系等原因受到冲击。造反派胡说:“时传祥是工贼,必须打倒!”头目一声令下,一夜之间全国劳模变成了历史的“罪人”。当年跟在时传祥后面学掏粪的学生,如今冲进清洁队要揪斗他。领导、同伴与他们论理,可他们因为有上级的“指示”,强行带走了时传祥。

时传祥雕像

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时传祥还是那样坚定不移:“我热爱党,没有党的教育,哪有我的今天。”

1971年,时传祥被赶出北京,遣返回原籍。周恩来总理得到这个消息后很气愤,指示立即派人把他接回来治病。他随后被接回了北京疗养,于1975年5月19日因病逝世,终年60岁。

时传祥去世之前反复叮嘱,让儿子继承父志,也当一名称职的环卫工人。

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1974年,时传祥刚刚20岁的小儿子时纯利扛起铁锹,进入北京使馆清洁运输管理处,成了时家第二代中第一个进入环卫行业的人。后来时纯利入了党,还被授予“全国新长征突击手”称号。“时传祥精神”得到了传承和发扬。

总结

时传祥以其“宁愿一人脏,换来万家净”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赢得了全国人民的敬重。时传祥精神犹如璀璨的星座,光照后世,永载史册;时至今日,仍然为全国各行各业所尊重和奉行。他身上所折射出来的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关爱,人与社会之间的相互融合,人与社会之间的和谐共生,是“时传祥精神”的时代内涵所在。无论社会如何变革,追求文明发展的社会,时传祥的精神永远就会被推崇和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