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012-12-09 21:48:22 发布 | 3670字

这个社会不会因为一个人而改变,就像地球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而停止转动,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出生而火山爆发一样,对於今天无故缺席的蒋成浩大家都不曾留心到,即使他是班上的风云人物,那又如何?同学们依旧闹著,老师依旧上著可有可无的课,我们依旧重复著昨日的一切,当然今天还是要进行摸底考,可是对於D班而言这样的考试根本意义不大。每年九月的摸底考D班的平均成绩绝破不了六十的大关。校长真是为有这样一个班级在他的学校而感到羞耻不已,但是与其让他们留级还不如让他们快点毕业的好,这样他便可以早些扔掉这个烫手的山芋。其实校长也想过劝他们退学,免得他们在外面惹了什麽事败坏了他学校的声誉。可无奈就无奈在D班几乎人人有背景,他可不认为他得罪得起。

漫长的考试终於结束了,周梦然累得趴倒在了桌上,她觉得好像经历了一场世纪之战般幸苦。片刻之後她抬起头却发现司枫浊的眼神正落在她身上:“干嘛看著我?”

“没有看你,我在看风景,只是你正好碍在了中间。”他说得嘻皮笑脸。

“噢?是吗?”她才懒得相信他的鬼话。

放学铃一打那些家夥都像在逃命似的飞奔出教室,每天如此。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那麽旺盛的精力,而周梦然就像是一课奄了的黄花菜一般。她理著书包的样子看上去很吃力。

“怎麽,很累吗?”不知何时教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周梦然继续著她那机械,无味的动作,没有做出任何回答。此刻,她在想一个人,在担心著那个人。从昨天中午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後她就没再看见过他了,今天又无故缺席,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枫浊,你说成浩他今天怎麽没来呢?”

司枫浊一直在等待她回答他刚才的话,怎料等来的是这样一句。“你白目了,我怎麽会知道他的事!”

她依然沈默。是啊,他怎麽会知道他的事呢?他们才认识多久?她真是傻了。说到底她和他认识又才多久呢?

忽然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枯黄的叶子,也稍稍席卷了一下他的心。老实说那风有点凉。

“你很担心他吗?”不知为何司枫浊总觉得自己的语气带著酸味,可他明明没那个意思啊。因此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後悔了。

周梦然看了看他:“是的,我很担心成浩。因为他是我很重视的朋友。”

不知为何,在她说“重视”两字的时候,他心里略微的有点不爽,不,不是一点,而是占满整个心房,於是那些不爽就拼凑出了这样一句话:“重视?可你明明一直在伤害他啊。明明知道他那麽喜欢你,你却不接受他又不拒绝他,这样难道好吗?难道这就是你对待重视的人的态度?”

她被他说得有点愣,之後,无奈地笑著:“没办法啊。我是真的不喜欢他啊,当然没办法接受。但是我有好好拒绝他噢,在很久以前,而且是两次。只是他那个傻子就是不放手啊。所以我选择在朋友的位置等待,等待他遇到能过一辈子的女孩。在那之前我会先替那个女孩关心他,等那个女孩出现我会把这个位置交给她,然後躲到远远的地方,看著他们幸福,然後,傻笑。”

他突然很佩服她,又叹息世界上怎麽会有这种人,有那麽奇怪的想法。她好像就是那种在别人寂寞时陪在别人身边,当别人不再寂寞,不再需要她的时候默默退开的人。这样的人不会很寂寞吗?“走吧,我送你。”他想陪她,解除她的寂寥,同时也是一点私心,没有她,他也觉得寂寞难熬。

“不了,我要去趟成浩家。”见他好像要开口说些什麽,她立刻开口阻止,“别说要跟我一起去。”她停顿了一下:“你乖乖打工去吧。”

“没关系的,晚一点也行,大不了被扣一点工钱。”他真的很想跟她一起去。

她张大口,瞪大眼睛:“什麽叫大不了被扣一点工钱。难道你没听过一句很有名的话吗?‘为了明天还能活著,今天要好好工作!’”

他笑了:“请问这句有名的话是出自哪位名家之口呢?”

“当然是出自名人周梦然之口啦。”她说得理直气壮。

“呵呵……”他笑得更高兴了,“那我还真要谢谢那位名人之言啦。真是给了我很大的工作动力啊!”

她也哈哈大笑起来:“那是当然!”

他拎起书包:“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她也该去成浩家了。

“叮咚叮咚”蒋成浩躺在沙发上发呆,好久才听到了已聒噪了好久的门铃声。起身,慢慢地走去玄关开门:“梦梦,你怎麽来了?”他的声音里夹杂著高兴与疲倦。“先进来吧。”他挠了挠头,露出淡淡微笑。

周梦然知道一定发生了什麽事,今天的蒋成浩很没精神。

他们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沈默了。

“发生什麽事了?”周梦然打破这死一般的寂静。

他笑著摇了摇头,只是那笑容有点苦涩。

“连我都想骗,你什麽时候变成这麽个坏小子了。”

“梦梦,昨天中午我被叫去老师办公室是因为……”蒋成浩无法欺骗她,真的,也许在这个时候他该装得成熟点,也许他对别人都可以装得很成熟,可是,面对她,他无法装下去。她到底是什麽人,为什麽,为什麽总是可以把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轻而易举的暴露出来。

周梦然就这样看著蒋成浩在她面前哭。她不介意一个大男人在她面前这样哭泣,她习惯了,从N中的初等部,到现在的高等部。是的,她习惯了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在她面前哭泣。他也习惯了,在她面前示弱,毫无顾忌。

昨天中午蒋成浩被叫去了办公室,他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麽事被老师给逮住了,但结果是老师告诉他蒋晓优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没错,蒋晓优,蒋成浩同父同母的妹妹。

其实他们的故事很简单,一个普通的家庭,刚结婚时父母关系不错,有一个儿子,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可渐渐的,为了钱,他们互相埋怨,日子也变得灰暗苦涩,当年的海誓山盟也成了如今互相伤害最有利的武器。可是母亲却又怀上了一个妹妹。其实蒋成浩一直不明白为什麽他们如此怨恨对方却还有那个闲情雅致去共同制造一个新生命。直到蒋成浩渐渐长大,他才明白也许他的父母之间还存在爱,但是他们仅存的爱还够他们消磨几年呢?

蒋晓优出生的那一天,他们的父亲死了,当然不是因为精尽人亡。是车祸,撞得血肉模糊。那一天起他们的母亲就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刚出生的蒋晓优,整天说什麽都是这个孩子的错,说她是扫把星。那话要多伤人有多伤人。蒋晓优当时还是个婴儿,她什麽也不懂,可是蒋成浩却受了不小打击,那时还幼小的他心想怎麽能有人把自己的小孩说成那样呢。

蒋晓优长大了,到了能认知世界的年龄,可是迎接她的并非那五彩斑斓的世界而是整日整夜的责骂,怪罪,以及必须背负起父亲被自己“害死”的重罪。她是善良的,也是脆弱的。她开始自责,她真认为父亲的死全是她的罪过,她陷入了情感的怪圈,小小的双肩担起了如此沈重的罪责。叫外人说来就是她已经疯了。

昨天在学校,蒋晓优精神又失控了,学校通知了他们的母亲。只是母亲嫌麻烦,面都没露。找人代她去学校就直接把蒋晓优送进了精神病院。

“那,晓优现在怎麽样了?”周梦然感觉听了一个很正常,很普通,也和现实的故事,只是心里为什麽会有点难过乍隐乍现呢?

蒋成浩不明白有一个这样的母亲是该悲还是该喜。虽然因为他的叛逆,她的异常,母亲已完全懒得去过问他们的事。也不知道她是在哪搭上一个大款,跟人家跑了,把两孩子就丢在一边。不过,至少她对他们很慷慨,每月都会寄来一笔可观的生活费。

“昨天下午我就去神经病院把晓优接了回来。她现在还好,睡得很安稳。”蒋成浩嘴角漾上一丝淡淡的笑容。

“那医生怎麽说?”

“是间歇性精神病。”蒋成浩叹了一口气,“医生说最好住院治疗,但是晓优她不想留在医院,我也不忍心将她留在那里。”

周梦然突然想起他们只有十六岁而已,而蒋晓优只有14岁。她不知道此刻该讲什麽来安慰他,又或许她想到了许多安慰他的话,只是一句也说不出口那些连她自己也安慰不了的话。

“哥哥,我饿了。”蒋晓优从卧室走出来,双手揉著惺忪的双眼,那样子好可爱。这麽可爱的一个女孩,谁又会想到她患有精神疾病呢?

蒋成浩起身把来到自己面前的妹妹搂进怀里:“哥哥马上给你做饭去,晓优乖乖等著,好吗?”

“嗯。”蒋晓优的视线停留在了周梦然的身上,“梦梦姐姐,你来了啊。”

蒋晓优挣脱了蒋成浩的怀抱跑到了她身边。

“是啊,我来看看可爱的晓优。”她的微笑很自然,不带丝毫牵强,而蒋晓优也只是笑,笑得很甜,很可爱。

稍晚的时候周梦然离开了,临走前她问蒋成浩还来不来学校。蒋成浩沈默了,最後他还是回答了。他说也许以後都不会来学校了。她听了也只是点点头,默然地离开了。

走在路上,她只觉得有些恍惚。天色不早了,她好像又忘了打电话回家。她轻叹一口气。她就是这样,常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忘记打电话回家,害父母担心,害他们凭添白发。今天,现在,又是如此。如果现在要她打电话回家,她又没那个心情。是的,她是如此任性,不顾他人感受,如此感情用事。这样的她,连她自己也讨厌。可是,无法抹灭的,她就是这样的存在。

果然回到家一番狂轰烂炸是无法逃避的,她听著,很安静地听著,心里不存在一点抱怨与委屈。因为她无力思考她的母亲在讲些什麽,她的脑中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回了房,锁上门,不想吃饭,不想说话,她就那样往床上一躺,呆呆地望著天花板,无心理会烦人的作业。她想也许她很幸福,因为父母至少还愿意唠叨她,而蒋成浩和蒋晓优呢?他们又有什麽呢?

渐渐的,寂寥,悲伤的秋天被时间给带走了,剩下满地的枯黄却在冬季的寒风中久久不愿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