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元贞出嫁

2011-09-10 12:17:39 发布 | 2442字

这学校是这场文化大革命的风口浪尖,那么在农村,同样是如火如荼。

春播刚刚结束,宋仁平就被第一个揪了起来。王大虎和和陈老大联手,成立了黄岸大队革委会,王大虎为主任,陈老大为副主任。

抓宋仁平的理由很简单,说他是极力鼓吹刘少奇的三治一包、四大自由。他是刘少奇的走狗,只抓生产,不抓阶级斗争。

王大虎联络大公中学的红卫兵,对宋仁平进行了抄家。大队长的家和许多农家一样,没有几件值钱的东西,他们一阵乱翻以后,找到了几件小孩子的毛衣,因为他们认为,穿毛衣也是一种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贫下中农是不穿毛衣的。

宋仁平被突然地关押起来,家人一点准备都没有。施玟已怀有身孕还在学校上课,家中只有婆婆和两个女儿元春元夏。

造反派如强盗一般,翻箱倒柜,把两个孩子吓得哇哇直哭。

这时,元贞正从外面进来,见这阵势,一下子被吓破了魂,奶奶忙她拉在自己的身后,可还是让她尿了裤子。

平时母亲三茄总把她关在屋里,都十八岁了,连自己一个人上外婆家都不敢。在婶婶的学校里读过两年书,基本上等于没读一般。和宅上的雪儿雨儿一起割草搓绳,她也总是慢个半拍,说话从来就是只有自己能听见。

元贞当晚惊吓之后,就一连几天发着高烧,过后就一直云里雾里的,不清不楚。起初家人不太在意,元贞从小体弱多病,十天半个月的感冒发烧也是常事。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造反派动不动就来宅上抄家,那几件大姨妈买给孩子们的毛衣一直被堆放在造反派的临时仓库里,其他再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抄走的了,于是半夜三更,就召集宅上的合家老小,起来开会,有时令元青为大家读伟大领袖的最高最新指示。

这样的时间久了,那两个小的孩子被叫醒后不久,就习惯了照样在母亲或祖母的怀里睡觉,大的几个孩子,轮流着读报。元贞有时也不得被不叫起,只是她躲在妈妈的后面瑟瑟发抖,有时还念念有词。大家觉得这孩子有了问题,要么大哭大笑,要么一整天不言不语。

仁安急得直跺脚,和母亲弟媳商量去县城看病。可是三茄不同意,又不让仁安带女儿外出,怕是有再多的人知晓。于是元贞再次被关进了屋里,祖母看着可怜,有时设法把她放出来,可她出来后疯疯癫癫,走出去后不知道回家。

宋仁平还被关着,家里除了元青可以为叔叔送去饭菜之外,其他人都不得相见。家里真的没了主心骨。造反派的半夜开会,依然没有定数,说来就来。

三茄在夜里去了几次娘家,突然说要把元贞嫁了。没人能劝动三茄,她要把元贞嫁去自己的表姐家。

婚事来得紧急,仁安虽说反对,可也无法和老婆反抗,祖母婶婶她们更是说不得一句话。

元贞要出嫁了,她依旧是时好时坏,哭哭笑笑没个定数。三茄说她的三姨问了仙,说是元贞中了妖魔,在出嫁前一定要给她祛祛邪。

按照三茄的吩咐,仁安把元贞五花大绑在一个桌躺椅上。元贞的嘴里塞上了毛巾,身体上盖满了杨柳树枝。仁安让元郎烧红了铁条,假装往元贞的脸上烫去,他自己在元贞的躺着的身体上方挥舞着菜刀。

元贞塞着毛巾的嘴里呜啊呜啊地乱叫,捆绑着得双脚蹬啊揣的,样子十分恐怖。几个小的孩子大哭起来。那元春抱着大伯的腿,不让大伯靠近躺椅,三岁的元夏干脆在元郎的小腿上咬了一口。

雪儿和雨儿知道那是假的,只是为了吓走元贞身体里的鬼魔,但她们还是在一旁默默流泪,她们知道贞姑疯了。

仁安卖掉了一头山羊,为女儿简单置办了几样嫁妆。她外公石万担紧急赶制几件篾制品。婚礼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那天,元贞倒是安定了许多,不吵不闹。雪儿为她梳理头发,雨儿悄悄地问元贞:

“贞姑,你认识你的那个男人吗?”

“嘿嘿,我要当新娘了。嘿嘿。”元贞似懂非懂的样子。

“姐姐,贞姑好可怜哦。”

“假如二叔公在家就好了。”

“换了我,就会逃跑的!”

“可是贞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逃啊?”

“那也是。”

雪儿和雨儿送了元贞一对绣花枕头,那是谭干部教她们绣的,姐妹俩曾绣了很长时间。

没有喜酒,没有亲戚,只是宅上的几个人,在一起吃了顿饭。

仁安用独轮车送走了元贞。

那是在红营房边上的一户人家,元贞那男人姓顾,是三茄大姨家的外孙子,和元贞算是远亲,同辈,大五岁,贫农出生,为人十分忠厚老实。

宅上所有的人,都因为元贞的出嫁,心情异常难受,施玟想,要是她丈夫宋仁平在家,这种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元青为母亲就这么草草地嫁了姐姐,而怄气。只是自己还小,父亲又做不了主。晚饭过后,从婶婶那里拿了饭盒,去为叔叔送饭。

叔叔宋仁平被关在黄岸大队畜牧场的一间饲料草房里,平时有两个民兵轮流看守。也许是时间长了,那两个民兵对元青倒是蛮和气的。

“今天给你叔叔送什么好吃的啊?”其中一人问。

“没什么,还是老样子。”元青还在想姐姐的事。

那个说话的民兵从元青手里接过饭盒,说他可以回去了。

“我想和叔叔讲句话。”

“好吧,你快点,不要和人说起,我们让你见了你叔叔。”

“嗯。”

元青跟着那个民兵进了那间草房,里边有一个床,一张桌子,和一条板凳。

“叔叔。呜——”元青看到叔叔,就哭了起来。

“青青,别哭,怎么啦?是奶奶生病了?”宋仁平拍着元青的肩问。

“不是。姐姐发神经病了,妈妈把她嫁了。呜——”

“啊?怎么会这样?爸爸呢?”

“爸爸下午送姐姐去红营房那边姐姐的婆家了。”

“唉。”宋仁平很无奈,直叹气。

“快点,我们要换班了,你回去吧。”那个民兵在门口叫。

“好吧。青青你回去告诉婶婶和奶奶,我在这里他们都待我很好。”

宋仁平说的倒是实话,那几个轮流看管的民兵,平时在家里听了父母之言,要善待宋大队长,他们管教自己的儿子,说要是没这位大队长,这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黄岸大队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了,宋仁平对于黄岸大队的老百姓来说是有恩的。所以看管的民兵,一接班就对宋仁平说:

“你去睡觉吧,等我要下班了,再叫你起来。”

等接班的民兵来了,也是差不多的话语,让宋仁平睡觉。有的民兵来时还从家里带来吃的东西,说是家中父母让带来给大队长吃的。

造反的王大虎陈老大他们,正忙于抢夺公社革委会主任的权位,暂时无暇顾及宋仁平,就把他放了,他们已经撤销他的一切职务,令其回家,接受贫下中农的劳动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