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园小学里,朗朗的读书声重新响起。
施玟踩着风琴,十指在琴键上翻飞,她教孩子们唱起了新歌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唱。”
“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
“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唱。”
“晚风吹来一阵阵欢乐的歌声——。”
暑期后开学的第一天起,竹园小学和其他农户一样,用上了电灯。人们相见第一句话就是:
“你家亮了吗?”
这里的老百姓似乎因为那神奇的电火,而忘却了不久前的那一场又一场的灾难。春季后的第一场麦子丰收,使大家的肚子有了食物。接下来的玉米和早稻都收得谷仓满满。国家那场三年自然灾害,在一九六二年的秋季宣告结束。
水狗是黄岸大队的电工,这一千多户的电灯维护,都是他的工作。他遵照二叔公宋仁平的指示,给老宅上的那三间草房也安上了电灯。
“元青,把灯泡递给我。”水狗接通了电线。
“我现在能拉开关了吗?”元青好奇地问。
“等等,”水狗拧上灯泡,“好了,你拉吧。”
“哦,亮了,亮了。”孩子们拍手欢笑。
“今晚草营房放电影,我们一起去电影吧。”水狗对他周围的小鱼雪儿雨儿元贞元青说。
“电影是啥玩意?”
“就是人在幕布上演的戏,用电把它放出来。”
“电还可以把人放在幕布上?”
“电的用处可大了,将来我们还会用脱粒机,把收割好的麦稻放在机器里,这边麦秆稻草出来,下面就是麦子和稻子了。”
“不用人甩打了?”
“不用。”
水狗现在是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雪儿更是一口一个水狗哥哥,崇拜得不得了。水狗说,吃过晚饭,他来老宅上叫大家一起去看电影。
“妈妈,我也要跟元青哥哥他们去草营房看电影。”元星要跟着去,元青说他太小了,婶子会不同意。
“不行。你太小了,没看完就睡着了。”妈妈果真不同意。
“不会的,我肯定不睡觉,妈妈,我也要去。”
“我也要去。”元星的小妹,说话像只蚊子,轻得只有她妈妈听得见。
“你们去吧。元春我来带着。难得的,带着元星。仁平也一起去。”奶奶说话了,元星知道是成了。
晚饭后,大家像赶集一样。元郎雪儿雨儿,水狗和小鱼,仁安和元青,仁平施玟元星,还有外宅的元康父子,一行人去北面的草营房看电影了。
一路上,不断有黑乎乎的人影在赶路,原来是乡亲们,带着孩子,有的肩上扛着板凳,都去看电影。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不远处有解放军在喊口令。
“那是东面红营房的解放军去草营房集合看电影呢。”水狗解释说。
大家到场后,电影还没开始。银幕前,几十排解放军战士席地而坐,场地中间有个机器,一个灯泡朝天亮着,有个人在机器前忙碌,他把一个圆盘安装到了机器上,电灯暗了。
“开始了,开始了。”大家议论纷纷。
先放了一个新闻公报的短片,说是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领导下,全国人民统一战线,彻底粉碎了蒋介石反攻大陆的阴谋,抓了多少多少的美蒋特务。这使得大家又一次想到了牛二。
好在片子很短,放了五分钟,正片电影开始了,地道战。
电影放了十几分钟,银幕上出现一道闪电,放映机上的那个电灯泡又亮了,有人以为电影结束了,转身要走。
“换片,换片呢。”施玟在上海看过电影,她知道。于是大家安静下来,元青很好奇,和水狗一起钻到了放映机的边上,那里有一群十几岁的孩子围着。
元星还没看到一半,就在爸爸的肩上睡着了。
地道战这部电影很好看,大人和孩子都看得很过瘾。以至于过去好几天了,大家还津津乐道。
“贞姑,那电影可好看嘞,你没去真是可惜。”小雨对一起割草的元贞说。
“我妈妈不让我去。”
“那青叔为何能去?”
“他是男孩。”
“大好婆就是重男轻女。”
“不对。妈妈说,年底把家里的三头羊卖了,给我做新衣裳呢。”元贞辩解道。
元贞十五岁了,长成了一个大姑娘,到了出工挣工分的年龄,可母亲还是让她呆在家里,只做割草等小孩子做的活。平时母亲管得严,不让出门。就是和比她小的雪儿雨儿去割草,都不许走得太远。
上个月,雪儿雨儿和几个男孩,去新岸北面的滩涂上采摘芦苇花,他们一连去了几天,每人挣了三块多钱,让元贞羡慕死了。
“下次放电影,你还去不去?”
“不去。妈妈说女孩夜里不能出门。”
“小雨,回家吧,一会儿水狗哥哥要抱一只小羊羔来。”雪儿比元贞还小一岁,已经出工挣工分了。在收工回家途中,她招呼着她们。
太阳已经下沉了去,天暗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