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赐新婚仁善忧心 抱痴情弘冀病亡

2012-09-17 17:04:46 发布 | 3774字

秋音和仁善一起,带着宛鸿回到了金陵的家里。林仁肇早已奉命回师,在家里等着他们。

“宛儿,以后爹爹就只剩下你了,你还这么小,爹政事繁重,你姑姑也要在军中任职,都不方便照顾你,你可怎么办呢?”

林仁肇抱着女儿,痛彻肺腑。

秋音说:“林兄,宛儿以后就交给我罢,我会好生照顾她的。”

宛鸿抱着姨母为她缝的布娃娃,哭到眼睛红肿喉咙沙哑。

秋音掏出手帕给她拭泪:“不哭了,宛儿,再哭就不漂亮了。以后有师父陪你长大,师父不希望你哭。”

“姨娘只剩下这个水晶珠链了,师父,你可要保存好。”宛鸿柔柔的说。

秋音摊开的掌心,雪莲花里含着亮晶晶的珠蕊。

“会的,我不会让它再丢了。”

为这个珠链,他们都认定那具尸体是忆蘅。匡义的弥天大谎让他们深信不疑。

仁善没有说什么,只是揉揉自己的眼睛。

她是多么希望这条珠链能够属于她,由秋音亲手给她戴上。

她相信现在起她没有障碍了,只要精诚所至,秋音的心早晚会交给她。

秋音和仁善一起去看望病卧在床的弘冀,李璟本来打算传位给他。

弘冀贴身的侍女宝仪一直守护在他身边,端茶送药,没有人比她更殷勤。

看到有人来看望她的太子,宝仪显得非常高兴。

“太子他一卧病,先前那些与他交厚的大臣就都躲得远远的,静观其变。只有你们还记得他。”

“宝仪,还是要谢谢你,你把我们的太子照顾得很好。”仁善看到她未来的君主,虽是苍白,看起来气色却还安静。

弘冀看见仁善,便不作声,他听母亲前日说过,待他病势好转,便让他与仁善成婚。他心里从来也没有她的位置。只是爱惜她一身好武艺,将会成为南唐军中栋梁罢了。

仁善曾随弘冀一同出军,也非常了解弘冀的心思。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大唐皇室的后裔,有责任有义务像先祖唐太宗那样建功立业,复兴唐室。她当然希望自己是他重要的辅佐之臣。

“谢谢你,秋音。这个世界已经把我遗弃了,只有你还记得我。”

“不要这么说,弘冀,你还年轻,这世界是留给你去创造的。你应该多一点信心。你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在一起。”

秋音坐到床边,把苍白消瘦的弘冀拥入怀中。

“你瘦得太厉害了,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宝仪,为了你的亲人,也为了所有爱你的人,你要振作起来,去为你的理想努力。”

“理想?我已经没有什么理想了。”弘冀苍白无力,将头枕在秋音怀里。

“父皇他胆小怕事,以国土换和平,不惜让国家蒙羞。下一步怕是要自去帝号,向周国俯首称臣了。以后唐国会以附庸的姿态存在。中原永远是中原,得中原者得天下。”

“不要多说了,弘冀。”秋音心疼地说。“我是不愿过问政治的人,但我的心情和你一样,我也不想看到这样。求和是你父皇没有办法的选择。我南唐国势已衰,现在也是不可逆转的。”

“为了我的忆蘅,我一定会做出成就给她看的。我以后即位,定要励精图治,重整河山,力图唐国复兴。我是大唐皇室的后代,我有责任,也有权利去实现它。”

一提到忆蘅,秋音的心像被人狠狠刺了一刀。

仁善皱起了眉头,她觉得让忆蘅从此消失是个明智的选择。

初冬的金陵,阴雨连绵,灰蒙蒙的天空给这座曾经繁华的都城笼罩上了阴沉的色彩。刚经历了割地削尊之痛的李璟,没有再多心情去考虑。太子弘冀的病情,没有丝毫起色。

“弘冀和仁善的事我看还是赶紧办了罢,不然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慧如担忧地对李璟说。“我想,为弘冀冲喜,或许一切都会好的。”

“这也是个主意,我看宜早不宜迟,尽快办了为好。仁善如今虽在军中任职,终是闽国降将之女。弘冀身体又不好,所以就不要大操大办了。”李璟是经过世面的君主,高瞻远瞩。

“官家想的很好,我这就去看看。”慧如施礼告辞,转身往弘冀寝宫去了。

“爷,你今天真乖,把饭都吃了吔。”宝仪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碗,高兴地说。弘冀的精神看起来很好,还和以前一样的苍白。

“哟,就你们两个在这,挺高兴的嘛。”慧如看到这些,也是一脸喜色。宝仪慌忙跪下:“奴婢不知娘娘驾到,还请恕罪。”

“不要多礼了,孩子,起来罢。”慧如扶起了宝仪,“本宫有话要对你说,让弘冀歇着罢。”

“哦,是的。”宝仪安抚了弘冀一会,看着他像个孩子一样的睡去,便随了慧如走出宫室。初冬的寒雨还在不停的下着,从屋檐的棱角溜溜的滴落下来,像一条条银色的水链子。

“宝仪,你来我唐国已有数年,你也长大了。在弘冀身边这些年,你和他的感情我们都知道。我们都想要给你一个名分。官家已经决定尽快为弘冀和林姑娘成亲,也好冲一冲喜气。而你,就是弘冀的第一妾室。”

“谢娘娘抬爱,服侍太子爷,是宝仪应尽的职责。”宝仪羞红了脸。

“这没有关系,这事我们不会张扬,给你一个保仪的位分,你看可好?弘冀一旦病愈,即可继承大统。”

“宝仪谢过娘娘。”宝仪立马跪了下来,“宝仪一定会全心全意服侍太子爷,定不辜负国主与娘娘厚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们对你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了。”慧如微笑着,褪下腕上的玉鐲交到宝仪手里。

“好孩子,这是给你的,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幸福。”

宝仪一脸羞涩的红,心里怦怦剧跳。弘冀的病可能已经没有指望了,而她满怀希望。

她原是楚国大将黄守忠的女儿,八岁那年楚国为南唐所灭,弘冀带了她回到唐宫。她便一直随侍在他身边。如今她也已十六岁了,正是情窦初开年纪。

多年来,弘冀一直叫她的小名凤儿,而宝仪这名字,是除弘冀之外最怜她之人,六皇子吴王从嘉为她所起。

“爷,你一定要好起来,我们都需要你,江山社稷需要你。”

宝仪坐在床边,深情地注视着苍白的弘冀。忍不住要将那令人心碎的憔悴的脸,捧在手心里。

窗外阴霾的天空,压抑的人心慌乱。几枝枯败的虬枝,横在雕梁画栋的宫室之外,仿佛凄厉的鬼爪。

阵阵寒风,席卷过宫闱,掠过的声音惊心动魄。

偎依在弘冀身边的宝仪,抑止不住内心的惊惧。

“爷,我怕,我好怕。”

“不怕,凤儿,我们的国土都割给人家了,纳表称臣了,我们还怕什么呢?”弘冀的语音,气若游丝。

宝仪紧紧的抱着他,没有回答,只是瑟瑟的发抖。

“他们,他们的阴魂还不散,要来向我索命的了。”

弘冀惊悸的心还不曾静止,仿佛又看见了凄厉的鬼魅。

“鬼,鬼啊,他们又回来了。”弘冀撕心裂肺的惨叫,叫的宝仪肝胆欲裂。

“爷,你冷静一点,没有鬼,没有鬼的,有凤儿在这守着你呢。”

“不,不,有鬼,是我害死了他们,他们向我索命来的。”弘冀分明看见了一脸狰狞的弘嘉和景遂,伸出鬼魅的利爪来掐他的脖子。

弘嘉是他一母同胞的弟弟,景遂是他的亲叔叔。当年他为了夺取储君之位,不惜将他们谋害。

“不,不,你们放开我,秋音,秋音救我。”

过了不知多久,弘冀渐渐苏醒,一双温柔的手,在轻抚他的肢体。

眼前,一张清秀的和蔼的面容。

“秋音,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我,不会忘记我的。”

秋音扶着弘冀坐起来,弘冀感觉一股痛感,自肺腑上冲。

“啊!”

一口鲜血洒落在地板上,仿若绽开了艳色的牡丹。

“我,我活不长了,秋音,我真高兴还能再见到你。”

“哥,你怎么了?”又一个人匆匆跑了进来,挽住弘冀的手。

“哥,你不能离开我们,快让太医给你诊治罢,我要你好起来。”

“从嘉,你不要太伤心了,我们不能够改变结果了。让我们一起祈祷罢。”秋音木讷地说。

“秋音,扶我起来,我想再看看忆蘅。”

秋音和从嘉一起搀扶着弘冀,向那面墙走去。

“忆蘅,我爱的人,我至死都不会忘。”弘冀看着墙上的忆蘅画像,脸上漾开一丝笑意。

今生虽不得执子之手,但求此情长存,无怨无悔。

至死不忘,至死不悔。

秋音的眼泪,止不住决堤而出。

“凤儿,把那个镶金的匣子给我拿来。”弘冀吩咐。

“是,爷。“宝仪很快从书架上取过一只红漆的镶金木匣,小巧精致。弘冀打开匣子,里面粉红的绸缎上,蓝丝带系着的一绺青丝,美丽凄怨。

宝仪抽泣着,泪落如珠。

这绺青丝,是当初忆蘅拒绝弘冀时从自己的发辫上剪下来的,是宝仪亲手带回,交给了弘冀。

“秋音,从嘉,我有几件事要托付你们,希望你们以后可以好好的生活,不再像我这样。”

“哥,你不要再说了,我们都希望你好起来,你还要和仁善姑娘成亲,要继承唐国的江山社稷。”

“不,我想我没有这个机会了。从嘉,我不能再给凤儿幸福了,从今后你代我照顾她罢,我的一切都留给你。至于仁善,让她好自为之,她是忠勇巾帼,将会为你永远维护唐国的朝纲。”

“还有,秋音,你要好好照顾忆蘅,告诉她我不能等她了,让她好好的过,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也许我并不了解她,但我感谢上天赐给我这段邂逅,让我爱上她。请把她的画像和我葬在一直罢。让我至死不忘。”

“是的,至死不忘,至死不悔。”秋音泣泣的回答。

从嘉凝噎无语,抽泣。

“你们都不要流泪了,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都是男人。”

弘冀幽幽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太子爷,已是三更了。”宝仪回答。

“是,三更了,很好的时辰,有我最好的朋友和兄弟陪在身边。真是太美好了。秋音,你的箫带来了吗?给我吹一曲别送好不好?我喜欢。”

“嗯,好的,你要乖乖的。”

秋音和从嘉一起把弘冀扶回床上,弘冀平静的躺着。

宝仪把青玉的箫递过来,秋音接过,放在唇下。

呜呜咽咽的乐音,动人心魄,裂人肺腑。听到的人都不免热泪盈眶。

一曲终了,平平淡淡。宝仪近前去,看到弘冀雪白的脸,安详,没有血色。双眼,安静的闭合着。

“爷”宝仪一头扑倒在弘冀身上,放声大哭。

弘冀两手紧握,乌黑的曼妙的发梢,从指缝间延伸出来。

此际,狂风掠过,天际的雪花飞舞,长江上卷起了惊心的巨浪,仿佛末世将临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