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极怒攻心

2005-03-24 08:57:51 发布 | 10829字

第二十二章 极怒攻心

他的视线已模糊,连思维似乎也已离他而去了,只知紧紧地握着阿羚的手。

阿羚的眼神已开始幻散了,她看着天上淡淡的月光和星星,以微弱的声音道:“南宫大哥……你能……能亲亲……我吗?”

南宫或俯下身去,轻轻地吻了阿羚已失去血色的双唇。

阿羚的脸上突然浮现了一种极为美丽的红晕,这种美丽,便永远地烙印在南宫或的记忆中了。

阿羚的声音很轻很轻。

但南宫或却听清了,她最后的一句话是:“别为我伤心,我,很幸福……”

她那双美丽的眸子慢慢地合上了,她的手也越来越冰凉,如一捧渐渐消融的雪。

捧在手中的冰雪,无论你如何地企求,如何地挽留,它都会不可避免地消融而去,最后,只在你手心,在你心中留下一片冰凉!

那个如羚羊一般可爱的女孩,便如此离去了吗?

她曾是一个多么热爱生活的人啊。

她那清脆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而她的人却已成隔世之人了!

南宫或的心已被巨大的悲痛所占据了,在悲痛之中,又有深深的自责。

他恨自己为什么轻易地就上了别人的当。

阿羚说从此就跟着他,他也说从此再也不会有人能欺负她了,而现在呢?

“我竟不能保护如此信任自己的人!而她的死,又是为了我!我是谁?有什么权利让别人为自己做出这种牺牲?”

巨大的伤痛,几乎已压垮了他的灵魂!

当他从悲痛中稍稍清醒过来时,他便立刻想到了杀死阿羚的凶手!

于是,他的脸一下子就扭曲了,扭曲得如同一个恶鬼!

他一步一步走近蜷缩于地的假“解百木”!

那人已被南宫或可怕的面目吓住了,但他又起不了身,就那么努力地翻滚着。

南宫或的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一阵“咯巴”声响,那人的脚骨立刻被生生踩断!

豆大的汗立刻从那人的头上冒出来,他的那张脸已因为巨大的痛苦而扭作一团了。

南宫或拾起一块尖锐的石子,在他那断臂的创口处来回摩动着,嘶声道:“你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

“咔”的一声响,南宫或已一掌击断他的一根肋骨!

“为什么要杀我?”

“为……为了拦阻……拦阻你去……去苏州……”

“谁派你来的?”

又是一片沉默!

紧接着又是“咔咔”的两声闷响,又有两根肋骨断在南宫或的手中!

“金面人要向南宫世家出手的事,是不是真的?”

这次他回答得很快:“是!”

“为了那本剑谱?”南宫或一边问着,一边将粗糙的石子在对方的伤口上搓动着。

对方回答得很快:“对!”只要他回答一句,南宫或的动作便会稍稍停一下,而对他来说,这一短短的时间实在太美好了。

“你杀了那位姑娘,你便该死,对不对?”南宫或的声音越来越冷。

对方惊恐地摇了摇头,事实上,对他这样一个人来说,能不死已是奇迹了,他的身上已没有几个零件是完整的了,也不知他为什么在如此惨不忍睹之状况下,还想活下去。

又有几声暴响,这一次,他所有的肋骨都断了。

他终于疼晕过去。

很快,他又醒了过来,这一次,又是疼醒过来的,此时,南宫或的整把“后羿剑”已没入他的腿中,然后慢慢地在里边搅动,剑刃把腿骨刮得“咯咯”直响。

南宫或冷冷地道:“你是不是该死?”

终于,这人再也挺不住了,艰难地点了点头!

南宫或仰天大笑,笑声如鬼泣。

他暴喝一声:“死!”

“后羿剑”闪射出万道光芒,密密绵绵地罩向躺在地上的人!

剑光乍收!

地上躺出的人已不成人形了,不但整张脸已被利剑划得碎作一团,连整个身躯也已是支离破碎,几根已断了的肋骨从碎了的肌肤中挑了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白森森的光。

他终于死了,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南宫或用“掘坟客”的方便铲,为阿羚在向阳的地方掘了一个墓坑,然后,缓缓地抱起已香消玉殒的阿羚,轻轻地放入墓坑之中,再盖上土,形成一个土丘。

默默伫立了片刻,他便离开了,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在这儿逗留的时间太长,便是违背了阿羚的心愿,她本就是不想南宫或因为她的原因而耽搁太久,才骗得南宫或拔出短剑的。

但南宫或已在心中对自己道:“待平息了一切事,我便要在这儿盖一间草茅,陪着她,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三十几里,对南宫或来说,是一个很短的距离!

他将自己的内力提运至极限,身形便如一抹淡烟般飞掠而行!

当他到达苏州城时,还未至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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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街走巷,拐弯抹角,对南宫或来说,一切都是太熟悉了。

南宫或很快便已走至自己的家门口。

南宫世家的朱漆大门大开着,门外的灯笼发出淡红的光,里边大大小小的楼房,平房处也亮着不少的灯笼。

南宫或心道:“大概爹爹知道‘金面人’会在子时来,所以便早早作下准备了,点了这么多灯笼,自是为了防止对方来偷袭。”

他不由心中一宽,他相信合他与爹爹的武功,普天之下能胜过他们二人联手一击的人,几乎是没有。

南宫或跨入了朱漆大门内,他双目向四下电扫,发觉四周安静得很,倘大一个庄园,竟然什么声音也没有。

甚至于,连狗叫声也没有!

南宫世家有老老少少近三百人,三百来号人住在这么一个庄园里,竟然没有一丝声音,无论如何,这事有些蹊跷!

当他穿过一道长长的项廊,走过第二进屋子时,在门口处他看到了蓝信。

蓝信是南宫世家“三十六士”之一,排行十三,现在,他正斜斜地倚在门厅的一堵墙上,似乎在欣赏着他自己的剑,那神情十分的专主,连南宫或走到门边,他也浑然未觉。

南宫或用力在他肩上一拍:“蓝十三哥!”

他对父亲南宫伐的属下一向不会有恃是少主身分而自傲,对每一个人都很尊重。

他以为这个川中汉子又要笑眯眯地道:“格老子的,吓我一跳!”

谁知蓝信在他一拍之下,竟向一侧倒去!

南宫或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定睛一看,南宫或的心不由开始一个劲地向下沉。

蓝信已死了!

他的胸前已被插上了一把匕首,匕首已没入肌肤之内,只留了小小的一截在外面。

蓝信根本不是在欣赏自己的剑,他只不过是想拔出自己的剑,但剑拔了一半,他便死了。

能够在蓝信的剑还未能全部拔出的时候便杀了他的人并不是很多。

更何况对方用的只是一把匕首?

更何况在今夜南宫世家应该是百倍警惕才对,按理蓝信绝对不应该落了单。

南宫或将蓝信胸口插着的那把匕首拔了出来,端详一番,看不出什么来,这是一把与普通匕首没有什么两样的匕首,只不过它的血槽比一般的匕首开得深些,而且还多了一条。

这样的匕首,放血一定很快。

但蓝信的胸口并没有多少血迹!

这是什么原因?如此一想,南宫或立即注意到蓝信的血液颜色极不正常!

南宫或已感到空气中有一股不安在涌动。

南宫世家太安静了,这与平日的景像是迥然不同,南宫伐从来不会在南宫世家中制造那肃杀与严谨苛刻的气氛。

但,此时并未至子时。

南宫或的手心中已有冷汗开始渗出,他已隐隐地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妙。

所以,他直接便朝东首的“一心斋”跑去。

南宫或知道在这样的日子里,父亲南宫伐最可能在的地方,一定是“一心斋”。

南宫或的母亲并不是武林中人,而是书香子弟,诗文书琴画,无所不通,无所不晓,南宫伐对她极为尊重与爱慕,虽然他是武林中人,但只要有时间,便一定会腾出身来,为他的妻子磨墨焚香,然后便听妻子吟诗作词,或者轻抚一曲。

这一切,都是在“一心斋”中。

所以,自南宫或母亲病逝之后,南宫伐每逢重大之事时,必定会来“一心斋”坐一坐。

也许,在“一心斋”中呆上片刻,会为他增添一份信心与力量。

南宫或还未到“一心斋”,心便已冰凉如死!

因为,一路上,他已看到了十几具尸体!

这些尸体,绝大多数是南宫世家的!其中包括武功极高的“十二铁卫”中的老七夏冬,老九左鸣月!

现在,他没有心情去察看他们的伤势了。

当他走至“一心斋”的门前时,几乎已没有勇气去推门!

他的全身已如灌了铅一般的沉重,连举起手臂这样的一个小小动作,也是极为困难。

南宫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才开口叫道:“爹!”

他多么希望里边传来一个声音:“或儿吗?”

尽管,他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如果南宫伐安然无恙的话,他是不会让他属下的尸体就那么散乱地躺在地上的。

果然,“一心斋”中没有任何声音。

南宫或只觉眼前一阵黑暗!他强忍心中之悲怆,又轻轻地叫了一声:“爹!”

仍是没有人回答。

门被推开之后,南宫或呆住了。

南宫伐已死了,他那伟岸的身子跌坐于他平日经常坐的椅子上,双目仍未闭上,就那么直直地对着门外。

如果不是他的胸口也插着一把短小的匕首,他的样子便像是坐在椅子上等待南宫或的回来。

无论是谁,一夜之间,失去了一个朋友和一个至亲之人,都是一种无法承受的巨大伤痛!

南宫或的身子突然变得无丝毫力气,既跨不进“一心斋”,也退不出去了,就那么斜斜地倚着门框,他的脸色已是煞白如纸!

甚至于他的嘴唇也在哆嗦着。

而他的眼中,有的竟不是怒,而是一片空洞,空洞如一口干枯的井,是一种死亡的眼神!

良久,南宫或才清醒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流泪,也许,他的泪早已让怒火烧得一干二净了。

他默默地跪了下来,向南宫伐叩了九个响头,每一个都磕得那么缓慢,那么真诚。

等他站起身来时,他的脸上已是一片肃穆了。

他的脸色似乎很平静,似乎无喜无悲无恨无怒,平静的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也许,他已把所有的恨与哀伤,压抑在心中了,而这样一来,他岂不是伤得更深?

书桌上有一张信笺。

南宫或“呛啷”的一声,拔出“后羿剑”,用剑将那张纸挑了起来。

不知为何,南宫或突然发觉自己现在是空前的冷静,冷静得就像一汪水波不兴的死水。

他没有直接用手去拿纸张,是因为他要防备对方在纸上下了毒。

纸上写着几个字:“死殿没有按时杀人的习惯,所以我们捷足先登了,如果想要复仇,不妨去找‘和记货栈’的孙苦白,他会带你来死殿,而那时候,便是我们斩草除根之时!”

下面没有具名,只画了一个骷髅头,骷髅头的口中还在滴着血。

南宫或的眼睛收缩如一枚锋利冰凉的钉子,透着深深的凉意。

又是死殿!

为什么死殿如此的名目张胆?

按表面现象看来,是死殿中人利用“金面人”要在子时向南宫世家出手所造成的混乱,而提前出了手,从而谋取了渔翁之利。

但为什么他们要主动透露自己的身分?难道他们真的有恃无恐吗?

事实上,如果他们将杀害南宫伐之罪设计裁在“金面人”身上,那么几乎不可能有人查出真凶的。

想到“嫁祸”,南宫或不由心中一动!

莫非,是人有要嫁祸给“死殿”中人?

他发觉这种设想可能性极大!

而这个嫁祸他人的人,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在“金面人”身上,因为他们所要谋求的都是同一件东西,便是“灭绝剑谱”。嫁祸给他们,一方面易让人相信,另一方面,则也可借此机会,让南宫或代他除去一个劲敌,或者由死殿替他除了南宫或!

所以,这张信笺上所指出来的路,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只要按此而行,一定可以找到死殿,但南宫或更需要找出的是“金面人!”

那么,“金面人”又是谁呢?

如果杀了自己父亲的不是死殿中人,那么,在路上截杀自己的六个人也不会是死殿中人,而应该是“金面人”的人。

而假扮解百木的人与另外五个人显然是一伙的,他们只不过是演出了一场戏给南宫或看了之后,再骗得南宫或的信任,从后借机出手。

也就是说,“解百木”也是“金面人”。

“金面人”让他的手下之人扮作“解百木”,自然是知道解百木与南宫或是一对极好的朋友,所以才能保证南宫或会出手相救。

那么,“金面人”对南宫或与解百木这种关系也应该是很了解的。

了解他们这种关系的人有多少呢?

不很多,但也不少,从这一点来看,很难找到突破口。

突然,南宫或想到了假扮“解百木”之人曾按解百木的口气自称“解神医!”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眼睛一亮!

知道解百木喜欢以“解神医”自称的,便是极少极少了,少到只有四个人。

他们便是解百木自己、南宫或、南宫伐、解千草。

因为“解神医”是苏州城人对解千草的称呼,作为儿子的解百木,如果在外人的眼前,自称“解神医”,那便是对自己父亲的不敬,但在南宫或这样的朋友面前,便不同了。

而南宫伐,则是因为南宫或的缘故,经常能听到这种自称。

至于解千草,所谓知子莫如其父,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也就是说,疑点便落在解千草身上了!

当然,解百木也有这种可能,但如果是他做的,那么他自可以亲自出马,别人扮得再好,也不可能比他更像他自己的。

何况,南宫或对自己所交的朋友还是有足够的信任的。

但解千草不是已死了吗?

解千草便是柳如风,柳如风死于“银面人”人手上。

而从“无面人”、“铜面人”、“银面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看出,他们是有一种领导与被领导的关系,可以推知的是“金面人”是他们的最高层。

也就是说,柳如风死于“金面人”的手下。

而按前面的推理,“金面人”极有可能便是柳如风。

一个人怎么可能杀自己?

一个人,怎么可能死而又复生?

南宫或的眉头不由紧紧地锁了起来,突然,他听到了自己的脑子里似乎有一声轻轻的响起,像是有一张薄薄垢网被捅破了一般!

柳如风根本就没有死!

也就是说,解千草根本没有死!

惟有如此解释,才可以解开上面似乎有些错综复杂的问题!

南宫或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他感到一直困扰着他的几个问题都有豁然开朗的可能了。

柳如风并没有死,这不是因为“银面人”的失手,而是这一切本来就是柳如风自己安排的,甚至于连“银面人”都不知情。

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他可以事先找一个替死鬼,然后让“银面人”去杀。

“金面人”在他的属下面前现身时,一定不以真面目出现,所以“银面人”对他下达这样的命令并不会奇怪。

如此一来,天下人全都相信柳如风——也就是解千草已死了,包括他的属下。

如此一来,他便可瞒天过海,不但让武林中人不会怀疑“金面人”便是柳如风,也不会让他们的属下知道控制他们的人是谁。

南宫或已知道“无面人”、“铜面人”等人都是被“菟丝魂”这样的药物所控制着,所以“残红裴莺”才会说她背叛了组织之后,便是必死无疑。

瞒住属下,对柳如风来说,也是一件大好事。

而另外一个更大的收获便是如此一来,就可以避免与墨山水等人发生冲突。

为了争夺“灭绝剑谱”,众人已争得不亦乐乎,而柳如风将自己“杀”了,这样就可以避免可能会遭受的围攻,从而保存了实力。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不会让别人感到危险的,这恰恰使柳如风可以混水摸鱼!

这是一个多么奸诈的计划:如果南宫或的推理成立的话,那么可想而知,柳如风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人物!

但这一切还只是停留在推理阶段而已,要证实这一点,惟一的方法便是找到活着的柳如风,即去找到活着的解千草!

正在此时,他听到了南宫世家的大院有了嘈杂之声!

什么人?

但无论是什么人,南宫或也不会怕了,一个已经让仇恨占据了整个心灵的人,是不会害怕的。

他一步跨出“一心斋”,静静地立着。

等待他的,也许将是一场生死搏杀!

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叫声。

南宫或本是绷得紧紧的神经便松弛下来,因为他已听出这个声音是他三叔南宫锏的声音。

很快,便有三十几个人向这边走了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南宫锏。

他的身后,有“十二铁卫”中的七卫,分别是钟离风;“铁手”车无前;“孟焦双剑”闻一电、闻一雷兄弟;“信阳公子”帅非野;“冷行者”巩固城;“乱剑客”米高见。

还有“三十六士”中的九个人,以及十三个普通的南宫世家之人,论起来,他们都是南宫族人,只是在遥远的过去,他们便已是分支了。

南宫锏一脸的惊惶,本已是枯瘦的脸上,更显得极为苍白无血色,他一味低着头,走到南宫或身边,才猛然抬头,惊讶地“啊”了一声。

大概是他没有想到会在这儿见到南宫或,所以有些惊讶。

南宫或叫了一声:“三叔。”

南宫锏与南宫伐并不是亲兄弟,只有向上推二辈,南宫锏的爷爷与南宫伐的爷爷才是亲兄弟。

在南宫或的印象中,南宫锏在南宫世家一向不苟言笑,与南宫伐的爽朗恰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南宫锏与南宫伐的关系还是比较融恰的,从来没有争吵过,南宫锏对南宫世家的重大决策从不插手,一心只做他的份内之事。

所以,虽然他与南宫伐是兄弟辈的人,但外人提起南宫世家,想到的只有南宫伐,即使想起了南宫或,也不会想到南宫锏的。

南宫锏“嗯”了一声,道:“你爹在房中吗?”

南宫或没有说话,但他的神色已把一切都说了。

南宫锏的神色大变,立即从南宫或的身侧走进“一心斋”,一见南宫伐的尸体,他不由大声悲呼:“大哥!”

门外的人立即明白里边发生什么事了,“信阳公子”帅非野道:“少主,老爷子他……”

南宫或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悲怆之色!

所有的人脸上立即有了悲愤之色,虽然他们这一路进院时所见的尸体便已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但他们的心中仍怀有侥幸的想法,希望南宫伐并未出事。

他们对南宫世家一向忠贞不二!每一个都是愿提着脑袋为南宫世家卖命的人。

“一心斋”中响起了南宫锏悲愤的呼声:“王八羔子!是死殿中人干的!”

门外立刻响起了一阵吼声:“荡平死殿,为老爷子复仇!”

家遭如此惨变,反而使南宫或变得格外的敏锐,他已知道江湖的险恶了。

江湖,永远是真假难分,虚实莫测的,如果你想永远是坦坦荡荡,直来直去,那么你便一定会不知死了多少次。

何况,南宫世家遭了如此的变故,其中定有蹊跷之处,否则,南宫世家三百来号人,不会死得这么干脆利落。

此时,南宫锏已走出“一心斋”,他的手上正拿着那张纸条,大概是太激动,纸在手中发出“沙沙”的抖动声。

每一个人都传阅过了,然后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便更为凝重激愤。

谁也没有说话,一切都已沉默得可怕!

只要谁在空气中稍稍弄出了一点火星,立即便可引爆这儿极为紧张的空气!

但此时的暴怒,便足以把南宫世家所有的人送上绝路!

因为他们只剩三十几号人了,而且到现在为止,连谁是真正的凶手也未能确定!

此时的南宫或突然变得格外的冷静!

米高见怒吼道:“少主,你就带我们去把死殿踩平吧!他们未免太目中无人了,我们要让他们付出百倍的代价!”

“铁手”车无前也道:“杀一个便够本,杀二个,便替死难的弟兄挣回来一个了!”

“冷行者”嘶声吼道:“那些禽兽分明是耍了些下三滥的手段,使弟兄们中了毒,才如此轻易得逞,这种角色,人人得而诛之!”

“孟焦双剑”一向不善言辞,现在在如此情形下,便是默默无言了,二个高大的汉子,竟已是热泪盈眶,恶狠狠地摸去了一把泪后,又有更多的泪花涌了出来。

南宫或心中叹道:“柳如风呀柳如风,你这一招真够狠的,如果我稍稍少些理智,那便会一切都按你设想的方向发展了。那时,你岂不是坐收渔翁之利?”

南宫锏也看着南宫或,道:“或儿,你就下决心吧,我这把老骨头也豁出去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更是热血沸腾!

南宫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看着这么多兄弟荒尸于此,我心中不忍,我看还是先将他们遗骸收拾妥当,再作定夺吧。”

众人没想到南宫或竟能忍下性子来,不由都有些惊讶且带有一丝失望,有的人心中甚至在想:少主是不是被死殿的淫威吓住了?

但他们已习惯了服从,南宫世家一向奉行立长子的规矩,南宫伐一死,南宫或便自然而然是后继之人了。

何况,亲如手足的弟兄如此惨状,他们也觉有些不妥,早些安葬了也好。

当下,他们便各自分工去处理这二百多具尸体。

南宫世家一片肃杀,寒风呜咽着从上空掠过。

每一个人都沉默着,每搬动一具尸体,都使他们心中的悲愤增加一分。

几个人去外面招来了几个民工,开始为南宫伐布置灵堂。

南宫或在一片树影底下默默地立着,很久很久,都未动过一下,几乎如雕塑一般。

如果到了子时,“金面人”还没有来,那么便证明南宫或的猜测极可能是正确的了。

“金面人”提早杀了南宫伐,然后嫁祸给死殿,那么真正到了子时,他便不会再来了。因为他不愿与南宫或现在就发生冲突。

如果南宫伐真的是死殿中人杀的,那么此时“金面人”即柳如风一定还未知情,那么便应该在子时到来。

一切都只有等到子时,才能见分晓。

南宫锏向他这边走了过来,拍了拍南宫或的肩,缓声道:“或儿,挺得住吗?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立着,你就不会是孤军苦战!”

他说得极为诚恳!

南宫或就如任何一个做侄子的对叔叔的尊重那样尊重南宫锏,但也仅是尊重而已,因为他与南宫锏的性格相差太远,所以彼此间并没有多少话题,这无形中便增添了一些陌生感。

而现在,南宫锏的话让南宫或心中不由一热,感激地望了南宫锏一眼,道:“三叔放心,南宫家族中是不会出软骨头的,我也一样!我决不会辱灭列祖列宗!”

南宫锏的眉头一跳,道:“下一步,你打算怎么走?”

南宫或沉了一会儿,道:“我要等!”

“等?”南宫锏有些吃惊地道。

“对,我要等到子时。”

南宫锏抿了抿嘴唇,道:“为什么?”

“我要等到‘金面人’的到来!”

南宫锏的眉头又是一跳,这一次,南宫或注意到了。

南宫锏道:“‘金面人’说是子时到,应该一定会来。只是如今时间紧迫,死殿中人一定以为我们不敢真的去找他们复仇,我们正可借此机会,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南宫或心中一动,他想到一件事,如果按信笺所说的方法,先去找“和记货栈”的孙苦白,然后再由这一条线,找到死殿 ,那么死殿一定会有所防备,又怎会收到奇袭之功效?

没有人会想不到这一点,何况南宫或!

南宫锏被江湖人称作“七心剑”,是有他们的道理的。

但南宫锏现在却未想到!显然,这很不正常!

莫非,问题便出在南宫锏身上?

这种想法刚一冒出来,便又被他自己压下去了。

他笑自己太过敏感了,无论如何,他是自己的三叔,自己这么想,便是不敬了,何况南宫锏也没有要害自己大哥的理由。

他一时忽略了这个问题,可能是因为他太过于悲伤了,以至于一向精明的他也方寸大乱,才忽略了这个问题吧?

于是,南宫或便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南宫锏一拍自己的额头道:“糊涂了,糊涂了,不过,难道我们便这么等下去吗?”

南宫或摇头道:“不,我心中已有打算,不为我父及诸位弟兄报仇,我南宫或誓不为人!”

南宫锏满意地道:“不愧是我大哥的儿子!”

很快,众人便将诸事草草处理好了,又围在南宫或的四周。

此时,他们多么希望南宫或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去死殿杀个痛快,即使是死了,也比窝在这儿好受些。

但南宫或却让他们等!

虽然不乐意,但他们还是服从了。

若非如此令出如山,南宫世家也无法成为武林第一世家。

从众人口中,南宫或才知道这些人除了南宫锏以外,都以南宫伐前些日子派出寻找南宫或及皇甫姑娘的,听到“金面人”向南宫世家下了“追魂帖”之后,他们便匆忙赶回来了,另外还有三十几个人大概跑得远了,到现在还没有赶回来,而南宫锏则是南宫伐叫他出去召唤诸位回来应付“金面人”而与众人一起回来的。

南宫或听说还有三十多人在外,不由有些欣慰,南宫世家现在还剩六七十人,还有一定的力量!

于是,他问道:“有没有发出‘飞烟令’,将他们召唤回来?”

“冷行者”巩固城应道:“已经发出去了。”

“飞烟令”是南宫世家“六令”之一,所谓的“六令”,事实上是一种极为隐蔽的方法,他们以只有他们才能懂的方式,以最快的速度,把各种命令向分散于各处的弟子发布,而“飞烟令”便是其中的召集令,此令一出,每一个人都必须星夜赶回,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除非收令者已死!

如今,对南宫世家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集中力量了。

敌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如果力量分散,那么便极可能被各个击破!

南宫或考虑到对手极可能为了达到目的,会使出一些极为毒辣的招式,所以他将众人安置于大院的一块宽阔的草坪上,四周又亮起了灯,然后将三十几人分成三批,轮流休息。

慢慢地接近子时,众人的神色开始凝重起来。

其中,倒是南宫或心情最为平静,因为他知道基本上“金面人”是不会来的。

而众人却在心里道:“虽然来的人不是杀害老爷子的人,但也是欲杀老爷子的人,这种人,一样是我们的仇人,所以只要他来,我们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更声响起,已是子时了!

而南宫世家中却无任何动静!

“金面人”果然没有来,南宫或没有感到意外,其他人却是大感意外了。

南宫锏道:“难道‘金面人’这么快便已知道大哥的死讯了?”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便有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但南宫或心中却清楚得很,“金面人”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杀南宫伐,而是为了得到“灭绝剑谱”,虽然在南宫伐手中并没有“灭绝剑谱”。

所以,即使是“金面人”已听到了南宫伐的死讯,他也不会不来的,相反,南宫伐一死,对他抢夺“灭绝剑谱”更为有利,岂有不来之理?

众人见“金面人”并没有来,一腔的怒火又失去了发泄的对象,便又有人急嚷着要去找“死殿”。

南宫或长身而起,双目电扫!

此时,他的眼神中,竟有一种凛然的宗师风范,众人在那儿看到了坚毅,看到了镇定,也看到了威严。

众人不由有些惊讶!因为以前在他们的眼中,南宫或虽然平易近人,从来不拿少主的架子来压人,但如此一来,便使众人对他没了畏惧感,南宫或将“十二铁卫”都以大哥相称,他们也真把南宫或当作小兄弟了。

而南宫或平日又是一副嘻嘻哈哈的形象,不是提个鸟笼,便是捧着蟋蟀,这更让众人觉得他可爱有余,可畏不足。

但现在,他们发觉他们错了,南宫或是个很有锋芒的人,只不过以前他的锋芒从未露出来而已。

此时,南宫或已成了众人的主心骨,他的霸气便在此时显山露水了。

对于处在风雨飘泊中的南宫世家来说,这一点很重要!惟有如此,众人之心才不至于涣散混乱,才会有一个坚强的核心,从而凝成一股力量!

只听得南宫或道:“诸位的心情,我很理解,也很欣慰,无论怎么说,我心中的悲愤决不亚于诸位,能够手刃我的杀父仇人,自是我心中最大的渴望!

“但是,南宫世家能成为武林第一世家,靠的决不仅仅是武力拼杀出来的,当前之状况,可以说是举步艰难,死殿中人既然敢敞开门让我们进去,那么就一定有方法对付我们,死!有何所畏?但做了无谓的牺牲之后,大仇又由谁来报?那时,岂非只能任我们的仇敌得意地冷笑?

“如果我们是一把刀,那么我们就应该将它插入对手最软弱的部位,一刀便要了他的命,如果单单图个痛快,却无一处致命,又有什么用?

“按照南宫世家的祖规,现在我就是南宫世家当家之人,我以此身分发布的第一条命令便是按方才的安排,分作三批,轮流休息!有反抗者,家法处置!”

一言如九鼎!

众人不由又惊又喜,他们没想到平日不怎么起眼的少主,在这关键时刻,会有如此的魄力!

尽管他所下的命令使众人觉得有些遗憾,但仍是自觉服从了。

南宫或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对自己在这个关键时刻能稳住众人很是满意。

不知为何,他竟向南宫锏扫了一眼。

南宫锏的神色很正常,南宫或不由暗暗怪自己乱了心思。

当下,众人按南宫或的安排该休息的休息,该巡夜的巡夜,而几个刚找来的老婆子则在为南宫伐赶制寿衣。

南宫伐的遗体已移到灵堂中,南宫或就在“一心斋”独自坐着。

外面静悄悄的。

南宫或的泪已无声无息地滑下,现在只有他一人了,他的伤悲便可以尽情地释放了。

他像一个孩子那样痛哭失声!

然后,他狠狠地摸去泪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坚毅与镇定!似乎刚才哭的人并不是他。

是的,从此复仇的重任与重振南宫世家的大任便落在他的肩上了,这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也惟有如此,方可告慰九泉之下的亡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