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防不胜防

2005-03-24 08:57:34 发布 | 12069字

第二十一章 防不胜防

二个时辰之后,离苏州仅剩三十里路了。

如此狂奔七十多里路,又是扛着一个人,南宫或也已渐渐地有点累了,离子时尚有三个时辰,时间是绰绰有余,南宫或便将阿羚放下,稍稍休息片刻。

阿羚被南宫或扛着这么一路颠奔,似乎比南宫或还累,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喘匀气息。

她喘息着道:“你真的相信那个塌鼻子的话吗?”

南宫或道:“无论如何,我得防患于未然,如果南宫世家出了事,而作为少主的我竟不在场,那如何说得过去?此去苏州城也不过是三十来里路,我们定能在子时之前到达苏州,到了苏州,我先将你留在我的朋友那儿,然后再回家中看看,你看如何?”

阿羚知道他是担心同自己一块儿去南宫世家有危险,所以才将自己送到他朋友那儿,虽然她不愿离开南宫或,但如果在危险时刻自己还在南宫或身边,便可能会牵累南宫或,“黑无常”便利用了这一点,差点废了南宫或的一只手臂,幸好冒出来一个玉清散人,才退了“黑无常”。

于是,她便点了点头。

今夜的月亮挺大的,但因为云雾多,所以月光并不亮,朦朦胧胧的。

就在南宫或准备上路之际,他们二人突然听到西边的一条岔道上有急促的马蹄声!

是谁,如此黑夜还在急促地赶路?

蹄声如风,疾卷过来,把宁静的黑夜踏得乱作一团。

蹄声在三四十丈时,南宫或听到一声大喝:“小子,再跑二里,你定将会毒发身亡!”

没有人回答他。

南宫或心中暗道:“看来又是江湖仇杀。”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只要你交出东西来,我们就放过你!”

“你”字落时,已有一匹白色的骏马从南宫或与阿羚身边掠过,带起了一阵风。

马上伏着一个身着黄色罩衫的人,因为是伏在马背上,所以看不清面孔。

阿羚心道:“他一定是受了伤,才这样伏在马上吧。”

少顷,更乱的马蹄声逼近,六匹劲马排成一列,如利箭般向这边射来!

这些人与前面的黄衫客相距不过二十丈。

南宫或突然听到了利刃划空之声!

当然,这声音并不是朝他来的,而是向黄衫客飞射而去,南宫或看到空中拉出了一道银色的光链!

二十几丈的距离,竟能射出如此疾猛的暗器,着实不简单!

黄衫客似乎也有些察觉了,迎着利刃划空之声反手一挥,他使的是一把单刀,刀的去势倒拿捏得准,恰恰迎向那缕银芒!

“当”的一声响,同时,便已听到追击之人的纵声大笑,笑声就在南宫或的身侧。

然后,又是一声长长的马嘶,黄衫客身下之马已如人一般地立了起来,又轰然倒地!

在马倒下之前,黄衫客已跃离马背,飘身落下。

落下之时,他一个踉跄,显然是伤得不轻!

后面的六个骑士飞射而上,转瞬间黄衫客已被团团围住!

南宫或不知他们都是什么来头,更不知他们为什么事追杀黄衫客,所以也不便如何。他悄悄地把“后羿剑”向后放了一些,低声对阿羚道:“江湖中人是忌惮别人介入他们的门户之争的,你要故作未听见他们所说的话,未看见他们所做的事。”

阿羚以更小的声音道:“恐怕不是门户之争吧?他们不是要前面的人交出一件东西来吗?”

南宫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六位骑士已跃离马鞍,六匹马显然是训练有素,立即跑开,在不远处圈作一圈。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连我的‘子母梭’你也敢以刀硬磕?”言语甚是得意,说罢便是一阵狂笑。

南宫或这才明白为什么黄衫客一刀磕向那银芒,明明已经磕中了,为何跨下之马还会倒地不起,原来是暗器有些古怪,既然称之为“子母梭”,想必是用力磕击此暗器之后,便会启动其中的机关,从暗器母体上再分射出细小暗器,不知情之人自是难免为之所伤。

而且,看样子“子母梭”上还浸有剧毒,否则那匹马不会那么快便倒地身亡了。

众骑士围着黄衫客,却并不急着动手,大概他们认为黄衫客已是瓮中之鳖了。

一个蒙面人沉声道:“你挺不过二刻钟了,快将东西交出来保一条小命!”

黄衫客终于开口了,大概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声音颇为古怪,嘶嘶作响:“我爹的东西,不是已被抢走了吗?你们为何还向我要?”

另一个蒙面人道:“那一本剑谱是假的!瞒得了别人,但别想瞒住我们死殿中人!”

南宫或听到这儿,不由大吃一惊。

让他吃惊的不仅是无意中又遇到了死殿中的人,更让他吃惊的是那黄衫客极有可能是解百木!

这如何不让南宫或吃惊?

他赶紧四下一张望,看到左侧有一块巨石,样子有些狰狞突兀,便低声对阿羚道:“当我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时,你立即隐入巨石底下,明白吗?”

阿羚有些惊讶地望着他,她不明白为什么南宫或会这么说,看样子似乎他要出手救人似的,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此时,只听得黄衫客以怪异的声音道:“我从来就不知道我爹就是柳如风,更不知他身上有什么剑谱。现在,别说我并不知剑谱在何处,就算我知道,也不可能会告诉你们这些人渣的!”

“人渣?哈哈哈!”一个蒙面人仰天长笑:“说得好!我们很欣赏你在如此情形下,还有胆量对我们说这样的话!难道你不怕死吗?”

南宫或听他们如此说话,已断定那黄衫客正是解百木,只是声音一点也不像了,看那身形,倒像是那种清瘦之人。

当下,他便悄悄地从地上拾起几颗石子,扣在手中。

此时,只听得解百木平静地道:“不该怕死的时候,我便不怕了,而现在正是应该不怕死的时候,你以死来威胁我,是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的。”

那个苍老的声音道:“小子,你以为死那么简单吗?告诉你,我们有三十种方法让你连死都死得不安份,让你恨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世间走一遭!没有这点手段,我们还称什么死殿!”

解百木的声音仍是很平静:“动手吧,再不动手,待我毒发身亡,你们就没有机会在我身上试一试你们折腾人的手段了!”

南宫或不由暗道:“老弟,好样的!不愧是我南宫或的好兄弟,不过这次你是没有机会尝他们折腾人的手段了!”

他认准方位,对阿羚轻声道:“注意了。”

阿羚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南宫或暗运内力于右臂,然后疾然弹出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

石头在空中飞行时没有丝毫的声音,到了三十几丈开外,突然碎了,迸射开来,“沙”的一声响,撒在一片灌木丛中!

“死殿”中人立即霍然向那边望去!

阿羚立即借机弯着腰向那块巨石隐去!

待众人惊骇地看了一阵子却一无所见之后,转过身来,便已看到场中已多了一个人。

这人正是南宫或。

南宫或向解百木看了一眼,道:“兄弟,还能挺多少时间?”

解百木头发凌乱,一脸血污,连脸都看不清了,他一见南宫或,立即惊喜地道:“怎么你会在这儿?我,一时还死不了,他们不是说我还可以活一刻钟吗?何况我解神医的名号也不是白叫的,服下的药还能助我挨上一段时间。”

南宫或道:“够了,这么多时间,我足够有机会把他们折腾得忘了自己是姓什么的。”

二人如此一问一答,似乎全然已忘了身边还有六个虎视眈眈的人。

一个蒙面人冷喝道:“你也来陪葬吗?”

南宫或平静地道:“你第一个死!”

那个声音显得极为苍老的人暴喝:“好猖狂的野小子!”

南宫或看到这人颈上长了一个肉瘤,这么一吼,肉瘤便一阵颤动,面目颇为可憎。

南宫或道:“你是第二个死!”

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人狂笑道:“还是把第一个死的荣幸让给‘怒鹰’我吧!”

话音未落,已是“呛啷”地一声暴响,一杆长枪如毒蛇般狂吐而出,疾然扎向南宫或前胸!

南宫或的身躯如鬼魅般疾然闪动,竟不可思议地从如急骤之暴雨般的枪影中穿掠而出,闪至“怒鹰”的身后!

未等他转过身来,便已觉得手中的长枪突然一阵奇热,根本无法把持!

长枪脱手而飞之时,他的后背已被南宫或的剑扎了九个剑孔!

血如泉水般喷涌出来!

南宫或叹息道:“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要抢着先死的,也算是难得了。”

解百木有些吃惊地“啊”了一下,道:“想不到你的武功已精进不少!”

南宫或道:“我倒要看一看还有谁争着做我第二个剑下之鬼!”

没有人回答他。

但已有一把板斧从他身后袭来,悄无声息。

能将板斧这样的粗犷兵器使得无声无息,那也极不简单了。

这是一把极为平常的板斧,短木柄上纹理粗糙,凸凹不平,斧面的钢质呈乌黑色,无甚光泽,只是斧刃倒还锋利,不过,再怎么看,也像是一柄普通的砍柴斧头。

斧头来势不快也不凌厉,但南宫或已感到一种蕴藏着诡异变化的威胁和不易揣测的声势。

剑锋眩亮如石火骤映,“当”的一声脆响,“后羿剑”已顺势将斧子挑开,寒芒一溜,眩目无比,反撩而上,直扎那人的左胸部位。

斧刃横挑!

南宫或已翻掠而起,“后羿剑”寒焰迸射齐挥,像是凭空爆裂了一枚寒冰!

使斧之人挪掠之身法堪称一流,进退攻守颇为从容。

南宫或心中暗道:“怎么这人的武功比前面那使枪者要高明出一截来?”

他冷哼一声,轻喝:“你便是第二个了!”

“后羿剑”如一条矫捷的银龙,突然划出无数眩目之光弧,光弧中似乎有云雾在浮沉,有风雷的响声在涌动。

然后,光弧凝然聚成一道成形的光链,暴射而出,快得仿若掠过苍穹的流星。

一剑竟似无终无绝,火芒迸射之处,如影随形!

使斧之人的斧刃起落如风中残云,全然没有了先前的从容不迫,这怨不得他,因为南宫或的剑已逼得他无法从容了。

寒芒闪眩之须臾间,使斧之人的左臂连同他的半张脸削抛而飞!

血雾随即弥漫于冷瑟的空气中,带着一种微甜的腥味。

南宫或卓然立于风中,淡淡地道:“第三个是谁?”

“是你!”说话的是其中一个蒙面人:“我‘掘坟客’多年未替人掘坟,今天便要重操旧业,也不知手生了没有。”

他使的是一柄方便铲。

但他的方便铲比一般的方便铲要大的多,一头之铲刃如弯月,一头铲刃如满月,寒刃闪幻如梦!

吼喝声中,“掘坟客”已长身跃出,方便铲如同狂浪巨涛,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风雷之声直卷南宫或。

如此之浑重兵器,竟被他使得极为轻盈灵动!

南宫或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猝然斜踏一步,“后羿剑”反削带扫,其快其疾,恍如电闪电石!

剑锋一沾方便铲,便已顺势下划,扎向握铲之手。

“掘坟客”的方便铲暴弹而起,急速飞抡,瞬息之间,呼啸之声更是大作,如滚木落坡,交叠汹涌,密集连串地卷向南宫或。

南宫或不退反进,人如一缕轻烟般在漫天铲影中穿掠而进,竟然丝毫不为飞舞的寒刃所伤!

只听得“铮铮铮”三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后,便见“掘坟客”手中的方便铲突然悠地飞出!

南宫或已收剑凝神,而“掘坟客”竟也是站着不动,脸上有了惊讶之色,惊讶慢慢地变成一种惊骇,他的眼中也慢慢地有了一种绝望的色彩。

他的颈部先是有了一圈血印,血印越来越粗,然后,便是鲜血狂涌了!

“掘坟客”砰然倒地。

倒地之后,他的头竟奇迹般地反朝着他的背部!这对于常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做到,但对于一个脖子几乎被切断了的人来说,就不难了。

六人已倒下了三个,奇怪的是,剩下的三个人既不惊讶,也不害怕,甚至连愤怒都很少,似乎他们已算准了那三个人是必死无疑一般,并不惋惜。

南宫或心中暗暗地思忖:“为什么他们不一涌而上?像死殿这样的邪恶之人,自然是不会因为讲究江湖规矩,要光明磊落才不一涌而上的,那么,他们又是为什么呢?”

剩下三人中的那个蒙面人默默地一挥手。

这一次,扑向南宫或的是两个人。

一个使的是长鞭,另一个使的是软剑。

软剑光华骤起,划空如破帛,速度奇快,空中响起衣袂迎风之声,卷撩向南宫或颈部。

同时长鞭如蛇般卷将而出,运至半途,倏而旋绕,“啪”的一声脆响,已向南宫或的腰直卷而来。

“后羿剑”一声轻颤之声响过,已暴射出千百条流曳闪织的光芒,而他的身形已不可思议地曲弹,长鞭从他的腰际扫过,卷破了他的衣衫。

南宫或已不容长鞭再回卷,一道银虹划过之处,已有一只头颅高高抛飞!

但长鞭却已被南宫或一把抓在手中,然后疾然向后一拉,那人的无头之躯便向这边倒了过来,直袭向南宫或的软剑便插入了这个无头颅的身躯。

而南宫或已夺下长鞭,反手急挥,长鞭便已紧紧地绕在那人的脖子上。

这种冰凉而窒息的感觉让那人眼中有了恐惧之色,但这种恐惧转眼间便消失了。

因为,他已死了,死了的人自然不会再感到恐惧了。

南宫或左手用力一抖一拉,那人的脖部便已血肉飞溅,连里边白森森的喉骨和青红色的喉管都露了出来。

只留下一个蒙面人了。

但南宫或的心中反而更有不安之感,因为他猜不透对手为什么不利用他攻击另外两个人时向他袭击。事实上,南宫或挥剑砍杀二人时,他已对蒙面人防着一手,但蒙面人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出手。

这很不符合常理。

很不正常的背后,往往就有什么阴谋,而比阴谋更可怕的是南宫或对这个阴谋一无所知,甚至连这个阴谋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的猜测,他都不知道。

蒙面人仰头望了望天空。

天空除了星星、月亮、乌云之外,自然什么也没有。

但他为什么在这样生死关头,还有闲情雅致去看天空中的星月?

南宫或沉声道:“朋友,现在立着的只剩下你一个人,把解药交给我的朋友,否则你也得倒下!”

蒙面人笑了,他蒙着脸,笑容自然是无法看出来的,但他的眼神却告诉别人他在笑。

只听得他道:“你不觉得你这句话说得有些多余吗?我把解药给了他,即使你真的会放了我,我也是脱不了一死。何况,我又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

南宫或道:“既然你不习惯让别人对你客气一些,那我便只好出手了,要我告诉你一件事实,我可以在你身上扎二百多剑却仍让你活着,我不相信那时候你还这么硬朗!”

正待动手之际,蒙面人突然叫道:“慢!”

南宫或以为他改变了主意,便道;“总算你识时务!”

蒙面人一语不发,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南宫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由有些愠怒地道:“还磨蹭什么?快把解药交出来!”

蒙面人突然开口了:“谁说我要交出解药了?”

南宫或不由一愣,没想到对方竟如一个小杂皮一般胡搅乱缠,出尔反尔!

他冷哼了一声:“现在你想交出解药来保你狗命,都已不行了!”

青莹莹的光开始闪现,那么的快速与犀利,明灭虚幻之间,有如电闪石火,穿射翩飞!

一时之间,连空气都似乎已被搅得乱了,也稀薄了许多,使人艰于呼吸视听。

枯草碎石在剑气中飞舞!

蒙面人并不惊慌,身形暴退之时,“哗啦啦”地抖出了一杆链子枪!

暴喝声中,流闪于蒙面人四周的尽是一排排一波波的枪浪,虚实莫测又力逾万钧地疯狂点扎穿射!

双方的兵器相交只是一瞬间的事!

蒙面人的链子枪稍稍向后一带,身躯也顺势急旋,便已左手抖扬,袖口处激射一溜白色的光芒暴射向南宫或!

南宫或的“后羿剑”剑尖微颤,“呛”的一声,已磕开那溜白色的光芒!

那只是一条白色的丝带!在蒙面人的一挥之下,竟如坚如锐利之器一般!

月光下,那根丝带刚刚弹飞,蒙面人的链子枪已斜撩如狂风,席卷之处,南宫或吸气凹胸,猝闪五步——奇怪的是,蒙面人的手臂突然也暴长一截!

南宫或的身形并没有在链子枪攻击范围之外!

链子枪带起一阵“咝咝”的破空之声,快逾闪电地点向南宫或的胸前!

显然,这个蒙面人的武功比另五人要高出一大截,他的武功已不在“黑白无常”之下!

南宫或本已用老的身形,竟还能匪夷所思地向后再退一步!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步距离,却已使蒙面人的链子枪功亏一篑!

“后羿剑”剑锋猝偏横竖,以快得无法分辨的动作,一挡之后,顺势向一边一带,同时腰身一拧,链子枪便已从他的身侧扎过!

蒙面人的杀招倒真的不少,他竟于此时猛一弓背,立有三点寒光从他的后领内射出,流星曳尾般直奔南宫或!

冷叱声中,南宫或已倏然往后倒翻!

刹那之间,他的身子竟已横在空中,似已被定在那儿一般,神奇地略作停滞,待三点寒星自他身下半尺之远处“嗖”地越过之后!他的身躯才如棉絮般地飘落!

蒙面人丝毫不气馁,攻势更急,链子枪以凌异之路线狂抡点扎着!

令人惊异的是那支链子枪每次击出之后,回抽之力强劲绝伦,宛如长鞭回抽一般,发出如厉鬼泣啸般的呼啸声,变幻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南宫或疾速地射闪腾扫着。

他不能一剑便了断了对手,因为那样一来,他就可能无法解开解百木身上的毒了。

同时,他又必须保证一招伤了蒙面人之后,可以拦阻蒙面人可能会采用的自杀措施!这同样是为了解百木!

也许是因为毒药已开始漫延开来,解百木已痛弯下腰来,用手捧着自己的腹部!

南宫或不由有些心焦,他不知道解百木能挺多久。

现在,他已陷于一种矛盾之中了,似乎应该速战速决,以解救解百木,可又不能猛冲猛打,把蒙面人的性命给要了,那样对解百木不利。

所以,南宫或面临的压力很大,这是一场他必须要胜,却必须要胜得有些学问的拼杀!

如此一来,攻击的蒙面人便占了一些便宜,而且他好像也明白南宫或的心理,攻击时竟有些肆无忌惮的味道,那无形却又完全违背力道运行规律的连串打击,宛如狂风骤雨!

南宫或的身形在翻腾中,蓦一挺腰,“后羿剑”青华飞现,半旋之间已飞射向蒙面人的咽喉!

当然,他并不想一剑便了断对方的性命,但他相信如此之招式必定会逼得对方去防守,哪怕蒙面人再如何有恃无恐,在这样的情形下,生命的潜能仍是会使他作出一种本能的反应。

果然,蒙面人已暴退一步,身子也疾然倒仰,链子枪顺势在胸前横封!

在链子枪将与南宫或的“后羿剑”接触的那一刹那间,“后羿剑”已放弃了蒙面人的咽喉,却是顺势下撩,神鬼莫测地闪至蒙面人的右下部,一弦青泛泛的剑刃闪过之后,蒙面人立刻闷哼一声!

鲜血“哗”的一下子便从他的右臂处向天上喷射,同时飞扬起来的还有他的右臂以及右臂上所握着的链子枪!

南宫或并未停手,他的“后羿剑”继续电闪而出,每一剑下去,都有一股血箭抛散而出!

每一剑给蒙面人所带来的痛都是刻骨铭心的,但每一处都不是致命的!

瞬眼间已整整二十四剑!

蒙面人已成了一个血人!他的整个身躯都已赤血淋漓,身上的衣衫早已被浸得透湿!

南宫或这才住手,他相信这样一来,大概已把蒙面人的气焰给压下去了,于是,他轻柔地道:“现在,你该愿意把解药交出了吧?”

蒙面人的身子因为巨痛,已在不由自主地抽搐,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听了南宫或的话之后,他强忍着疼痛,艰难地举起手来,指着使斧之人的尸体,断断续续地道:“他……他……有……”

南宫或笑了,在使斧之人的身上一阵摸索,竟一无所获!

无名之火腾然升起,他沉着脸走到蒙面人身边,一言不发,又是抖出一片光芒!

血肉飞扬之处,但见蒙面人身上的好几处肌肉已不见了,只留下一片赤红色!

蒙面人的身子已开始发抖,但他仍然是挺立着,鲜血顺着他的身子慢慢地流下,流到干涸的土地上,便不见了。

他究竟有多少鲜血好流?

南宫或沉声道:“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要解药!”最后四个字,南宫或是以切齿之声说的。

蒙面人艰难地道:“掘坟……掘坟……客……”

南宫或便又将“掘坟客”的身子搜了一个遍,仍是一无所获!

南宫或的脸一下子便铁青了,他迅速地将另外三个人的身子也找了个遍,结果仍是如此!

这一次,南宫或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身子没有转过来,便已挥剑出手了。

一只耳朵飞起,一只左臂飞起!然后,长剑将蒙面人的半张脸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血肉翻卷,长剑却丝毫未停,已以极快的速度,在蒙面人的腿上、下腹、胸前进出了十几次!

南宫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已感到他的剑每进入一次对方的躯体,便会感觉到自己的体内功力增加了一些,浑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泰!

其实,以前他便已有这种感觉,只不过感觉没有今日这样明显,其原因便在于先前他的剑在对方的躯体停留的时间不长,而今天他的剑却已数十次地进出对方的躯体!

他不知道这是与他的“后羿剑”有关,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甚至以为自己已嗜杀成性了,所以才会有了这种舒泰之感。

对方几乎已不成人形了。

鲜血的热与腥,使南宫或的杀气大炽,他嘶声道:“解药!”

现在,他的模样便有些可怕了。

蒙面人似乎终于被南宫或震住了,他喘息着道:“我……我……交……”

他的手已不复存在了,所以根本不可能去掏解药,于是南宫或的“后羿剑”疾然一抖,便已架在蒙面人的脖子上,然后,南宫或的手便伸进对方的怀中去掏解药。

便在此时,南宫或突然听到了一声古怪的笑声!

而这笑声,竟然是蒙面人发出来的!

他已成了如此模样,怎么还会笑?

但南宫或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他的笑了。

当他惊骇地向蒙面人望去时,蒙面人已缓缓地向后倒去。

他的嘴角有一缕鲜血,显然,他已嚼舌自尽了。

南宫或有些吃惊地望着砰然倒地后的尸体,他没有想到在“死殿”这样的组织中,竟也有如此硬朗之人!

解药没有得到。

南宫或向解百木望去时,发现解百木已痛苦地蜷缩于地,呻吟声不断!

南宫或有些失措地道:“兄弟,感觉如何?”

解百木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气,半天才道:“好不到哪儿,我的五脏大概都……都已经……已经烂了,像是有……有人在用力地抓……抓捏着我的心!”

南宫或不由大为着急,他急忙喊道:“阿羚!”

解百木的身子似乎一震,有些惊讶地问道:“你……你在叫谁?”

南宫或没有回答,因为阿羚已经应声了,并且向这边跑了过来。

南宫或急切地道:“阿羚,我这位朋友中了毒,你看一看能不能治好?”

他知道长孙无影与阿羚二人对医术都颇有研究,所以对阿羚寄予了很大的期望。

解百木忙道:“我都看不出有……有什么……药可以来解……解这种毒,这位……这位姑娘能……能行吗?”

南宫或急切地道:“不行也得试试,再说你那两下子我还不清楚?永远都是半瓶醋,当当当地响,真本事却是没有,何况治病解毒也一样是当局者迷的,快,说出你伤口在何处?”

解百木竟向后退缩了一些,道:“男……男……女授……受……”

南宫或不由火了,他没想到解百木这样玩世不恭的小子今天也这么羞羞答答起来,便一把把他按住,喝道:“要不要我点了你的穴再让阿羚动手?”

解百木忙道:“不用,不用……伤……伤在腹部。”

南宫或吃了一惊,心道:“见鬼,伤得这么不是地方?”

阿羚却已开口道:“我也算是南宫大哥的妹妹了,而你又是南宫大哥的朋友,那么算起来,我们也算是兄妹了,兄妹之间,哪有那么多的繁文琐节?”

南宫或不由暗自点头,心道:“说得多得体,多在理。”

解百木也无话可说了,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衣衫撩起。

他的下腹部果然有一条刀伤,但是伤得并不深,更奇怪的是刀伤伤口处并没有一般中毒的那种腐烂、变色、红肿现象!

阿羚也惊讶地“咦”了一声:“莫非这毒真的很古怪?连中毒之状都与一般的毒迥异,如果真的如此,倒也辣手了。”

解百木喘着气道:“我说……我说过了么,连我解神医也……”

下边的话,被南宫或一巴掌拍在他头上,给拍回去了。

阿羚借着月光察看了一会儿,却看不出什么来,于是便问道:“你们二位有火吗?”

南宫或把火绒点着了,也站到解百木前边来,替阿羚照着,以便了她能将伤口看清楚。

阿羚轻轻地拔着伤口,伤口处又开始渗出血来,阿羚问道:“有没有什么感觉?”

解百木倒吸着冷气道:“头有点晕,四肢的血管似乎有什么虫子在蠕动,很痒,我……我都想用针去扎了。”

阿羚惊讶地“咦”了一声,道:“按你所说的是中毒之症状,可为何从伤口处竟看不出来?”

说到这儿,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极小的银盒来,打开后,便见银盒中有大大小小的银针,阿羚拣出了其中最大的一枚,捏在手上,看了看。

解百木大叫起来:“啊,你该不会真的用……用……针来……来扎我的四肢吧?”

阿羚道:“我要用银针试一试,看看是不是真的中了毒,也许是他们几个家伙在骗你也不一定。”

南宫或恍然道:“不错,不错,他们定是希望说你已中毒之后,你便不敢用力狂奔了,而事实上你所中的只是普通的刀剑伤。”

解百木道:“是吗?”语气是将信将疑的。

阿羚道:“一试便知了。”

说罢,她便小心翼翼地寻准了部位,一针扎了下去。

解百木轻轻地叫了一声,似乎有一点痛。

南宫或也已低下身去看伤口。

此时,解百木的脸突然变得极为狰狞可怖,他的嘴角已有了一种得意的冷笑,手腕一翻,已有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剑赫然在手!

握剑之手高高举起。

南宫或与阿羚都是俯身在看伤口,谁也没有注意到解百木的这种变化。

解百木的剑缓缓地刺将下来。

因为他知道如果动作太猛,剑刃划空之声必将会引起南宫或的警觉,而这样慢慢地刺将下来,没有丝毫声响,待到了南宫或身边,再一用力,那时,纵使南宫或武功再高,反应再敏捷,也是逃不脱了。

星月也在云后面隐了起来,似乎不愿看到这血腥的一幕。

便在此时,一阵轻风吹来,南宫或手中的火绒便被吹灭了。

阿羚一下子便看不清了伤口,于是她便抬起头来,准备让南宫或点上火绒。

于是,她看到了这极为可怖的一幕:解百木狞笑向南宫或挥剑!

剑已走至半途!

阿羚一声尖叫!

短剑下落的速度大大加快!

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阿羚疾然抱着南宫或的双脚,用力一掀,同时,身子向上一顶!

南宫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阿羚会跟他来这么一手,猝不及防下,身子就向后倒去!

阿羚便已挡在南宫或的身子之上!

解百木的剑已如毒蛇般深深地扎进阿羚的后背!

南宫或被阿羚的动作吓了一跳,但以他现在的武功,任何变故,都可以极快的速度来应付!

他还以为是阿羚与他闹着玩的,所以在即将及地的一刹那间,他的双脚已夹住阿羚,然后身子陡然旋起,身在空中,一把搂着阿羚的腰,又一个倒旋,然后飘然落地!

南宫或哈哈笑道:“小丫头,竟然跟我来这一手!”

倏地,他的笑容凝住了。

因为,他突然发现月光下,阿羚的脸色苍白如纸,嘴角已有鲜血渗出。

她的右手正无力地举起,指着解百木,轻轻地道:“他……他要……杀……你!”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的身子在南宫或的怀中一颤,一双眼睛便闭上了。

而此时,南宫或的手已在阿羚的后背摸到了那把剑!

剑身已全部没入阿羚的体内,只有剑柄还露在体外!

有一刹那间,南宫或已不会思维了,他的头脑中一片空白,眼虽然是睁着的,却什么也看不到。

这怎么可能?他多年的好朋友竟杀了他的另一位朋友?

他的心突然痛得绞作一团,痛得他几乎有了欲作呕的感觉。

无论解百木是为什么来杀他,或者来杀阿羚,这都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不是生死,不是血腥,而是这件事情的离奇,离奇得不可思议。

南宫或是被一阵利刃划空之声惊醒的。

解百木用的竟是双剑!

一把剑猛刺在阿羚的后背上,另一把剑便向南宫或攻来!

此时,南宫或才明白过来,这人一定不是真正的解百木!

解百木一向都用的是单手剑,对于这一点,南宫或是再清楚不过了。

想通这一点时,南宫或的心中竟有了一种莫名的释然,无论如何,这个事实,总比真的是解百木向他出手要好一些。

当然,他仍是极为愤怒。

利剑划空,其势如电。

愤怒已使南宫或不愿说一句话,而要他的剑来说话!

他一声不吭,反手便是一招“天衣无缝”。

“铮”的一声响,那人的剑已被弹开!

南宫或根本不给他以变招的机会,他的身子疾然旋起,“后羿剑”闪幻起无数的光弧,光弧又再次四射,如满天的火树银光!

天花乱坠!

剑刃在冲射,流飞,弹掣!

无数道血光抛洒起来,溅了南宫或一头一脸!

南宫或疯狂地挥剑。

那人的剑早已被绞得脱手而飞,而后,握剑之手也只剩下半截了。

当他全身已完全被鲜血浸透时,南宫或才住了手!

那人没有死,南宫或根本不可能会给他死的机会,他的剑已将对方的两只手都削断了,而且还用剑将他的牙齿全都搅落了。

现在,那人连自杀都做不到了。

南宫或便不再管他,急忙扶起阿羚!

阿羚双目紧紧地闭着,后背的血还在“潺潺”地流。

南宫或急忙出指如电,迅速点了她后背的几处穴道,喷涌的鲜血这才慢慢止住了。

南宫或试了试阿羚的鼻息,已是极为微弱,有如游丝一般。

南宫或忙将双掌抵于阿羚的后背,将体内的真力缓缓注入。

这时,假扮解百木的人竟然弓着腰,低着头,歪歪斜斜地向南宫或撞来!

南宫或看也不看,反身疾然踢出一脚!

那人的身躯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起来,远远地在三四丈之外砰然落地!

这一摔,他竟还没有摔死,挣扎着爬起来后,便想逃走。

一颗盘珠般大小的石子飞射而来,正中他的“环跳穴”,他立即一下子仆身倒地。

这一次,无论他如何挣扎,是再也无法起身了,只能如泥鳅般在地上翻滚着。

南宫或不再理会他,继续一心一意地将功力催进阿羚的体内。

终于,阿羚的喉头一阵轻微的响声之后,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南宫或不由大喜,轻唤了一声:“阿羚?”

阿羚自是无法回答他的。

南宫或的真力催动更猛,将阿羚的内脏全都护住。

片刻之后,阿羚轻咳一声,吐出了一口淤血。

南宫或又轻轻地叫了一声:“阿羚。”

阿羚竟应了一声:“南宫……大哥……”

不知为何,南宫或眼中已泛出泪花。

他轻轻地拥着阿羚,道:“阿羚,你,你不会有事吧?”

阿羚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把我身……身上的剑……拔……拔下来……”

南宫或根本不敢动手拔剑,因为这么一拔,极可能引得鲜血再次喷涌而出,那时,阿羚便更危险了。

但这把短剑又不可能长久地保留在阿羚的体内,剑乃冰寒之物,时间久了,势必会影响血液精气的运行!

这样的选择,对南宫或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阿羚轻声地催促道:“快拔……南宫大哥……只要在……拔剑的同时点……点住‘上院’、‘通谷’、‘承满’三穴……便……便没有事了。”

眼看着她气息越来越微弱,南宫或一咬牙,左手握着剑柄,用力向后一拉,同时,右手以惊人之速疾然点了阿羚的“上院”、“通谷”、“承满”三大穴道。

阿羚的身子一颤。

南宫或的呼吸声都不由停止了,他紧张地看着阿羚,一颗心提得高高的。

阿羚竟无异常之状。

南宫或不由欣喜若狂。

但他的笑容很快凝住了,因为他看到阿羚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巨大的震惊,使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那么愣愣地看着阿羚。

阿羚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辛酸的笑容,她以轻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道:“南宫大……大哥,愿……原谅我骗……骗了你,我不想……不想连累你……”

说到这儿,她的口中又喷出一大口鲜血!

南宫或明白了,阿羚说让他点的三大穴道,根本就没有用,她只不过要让南宫或放心地拔出短剑来,短剑一拔,她便决无生还的可能了,而这正是她所要达到的目的。

为了不连累南宫或,她甚至不惜早一些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南宫或被惊呆了,他喃喃地道:“你真傻,你真傻……”

阿羚喘息声突然急促起来,而伴随着她的每一声喘息,都有殷红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溢出,鲜血已浸透了她的衣衫和她身下的土地。

南宫或急忙又将真力注入阿羚的体内,企图挽留住阿羚。

阿羚轻轻地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道:“没有……用了,不要再……再将时……时间花在……在我身上了,已近……子时了。”

南宫或的眼中,已有大滴大滴的泪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