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衣无缝

2005-03-24 08:54:53 发布 | 11531字

第十三章 天衣无缝

但南宫或却是心头一喜,他已发现这种看似汹涌澎湃的剑势凌厉霸道,其实已不及方才那么精绝了。

他的“后羿剑”突然一挫一抖,立刻翻飞而上,剑身上的光芒如流星泄尾,拖着那样蜿蜒多变的光纹猝然飞来,倏沾倏点之下,又疾走斜掠。

他的“后羿剑”已在间不容发之间,做了几次旋回倒抡,业已封死敌人的每一个角度,每一次的进攻!

钱中坨的凌厉攻势一下子收敛了许多,变得与南宫或有攻有守。

按理,南宫或身陷青城,身边不知会有多少劲敌,本应是他急于求胜才是,但事实却恰恰相反,反倒是钱中坨急于求胜。

也许,是失子之愤怒火焰,使他失去了理智。

南宫或一心一意地使着长孙无影的一招“天衣无缝”,这是一招长于守势的招式,它能以极为简便的线路角度,将任何凌厉诡秘的攻击截住。

一招如天衣一般无缝的剑势,又有谁能攻得进?

至少,钱中坨不能。

南宫或已将他的一招“天衣无缝”使了五遍,但每一闪,都是看似相同,里边却已有极为奥秘微妙的变化。

钱中坨的额头已渐显汗滴,他围绕着南宫或,如穿花乱蝶般穿梭游走,手中之剑做着鬼神莫测之诡变!

但南宫或连同他的“后羿剑”似乎已浑然一体,凝成一座山,一座无懈可击的剑山!

南宫或突然暴喝一声:“那点雕虫小技用完了吗?”

“还有你好受的!”

话音未落,钱中坨的身子突然向前疾然倒下,便在身躯将及地的那一瞬间,他的剑突然一点地,剑身立刻弯曲如弓,然后,他的人便那么如一片枯叶般贴地而飞,长剑在身上盘旋曲伸,如无数细长光链般卷向南宫或的下盘!

南宫或冷哼一声:“倒有两把刷子!”

他的那招“天衣无缝”,对付这样的贴地进攻,却是无效了。

只听得一声清啸,南宫或的身躯已陡然拔空,飘掠至半空时,又斗然折身,头下脚上,倒贯而下!

而此时,钱中坨已疾然向下挥出一掌,立即便借这一掌之力,向上掠起,剑身在他的头顶跳动,森蓝的光芒由单凝的一抹蓦而散裂为二十四抹,而二十四抹冷焰由二十四个不同的方位飞射而出,却又集中于一个焦点——便是南宫或将要落下之处!

南宫或的“后羿剑”也已点射出漫天寒星,在另外三个青城派人看来,便如一朵朵晶莹闪亮的雪花在飘飞而坠!

两团光芒在接近!

然后,便已绞作一团!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

一个上升,一个飘落,二人已开始处于同一高度,他们身形之快,已不容辨清。

众人只能看到两团光芒在迸射,吞吐!

光芒乍收!

然后便见南宫或与钱中坨同时向两侧飘飞开来!

南宫或踉跄了数步,方站稳了身子,他的手臂、腿上各中一剑,但伤得都不重,手臂垂下时,便有鲜血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后羿剑”上。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后羿剑”已在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包括南宫或自己。

众人都把眼光投向钱中坨。

钱中坨飘落之时,立刻以剑拄地,剑身在地上的石板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舌,足足有七尺多长,他才止住身势。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身上没有血迹。

青城弟子不由吁了一口气。

但便在此时,一件令人大吃一惊的事发生了。

只听得一声极轻微的声音响起,有些像一只水袋被针扎破的声音。

声音很轻,却极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然后便见钱中坨的身子如一张破筛子一般,鲜血从一个个的窟窿中忽然飞射而出,在他的身子四周飘散成浓浓的血雾!

转眼间,钱中坨的整个身躯已被自己的血染成一片赤红!

他没有倒下,便那么拄着剑,死了。

剩下的三个青城派人的脸色大变,他们知道以他们三人之力,不是南宫或的对手。

但恰好在此时,又有四个人闻风而赶至,庆幸的是,其中尚有一个是青云堂副堂主戈大典。

他们不由松子一口气,他们相信合七人之力,即使不能取胜,也应不至于落败。

青云堂副堂主是个模样打扮都非常奇异的人,那人五十上下年纪,因为头顶是光秃秃的,只有几撮稀稀疏疏的花白发丝,所以便无法结成发髻了,他便任它们胡乱地飘散着,而他的整张脸孔,有点像一张凹进去的烧饼。

他乃青城派中人,却未穿青城人常穿的那种麻质长袍,而是穿着一套褐色的衣褂,这么大冷的天,他却足登草鞋。

更怪的是他的兵器也不是青城派中常用的剑,而是一根旱烟杆,略略看上去,倒像一个赶驴车的庄稼人,哪有半分江湖气味?

南宫或见众人所站之方位,便已看出这位秃顶老汉是这些人中的脊梁骨了,因为另外六人已有意无意地形成一种众星捧月状,这定是长时间的习惯而使之的。

一个不穿长袍,不用剑的人,能够在青城派混到这份上,一定有他的独到之处了。

南宫或不由对这秃顶老汉多看了两眼。

秃顶老汉一拱手,道:“方才这些人都是朋友你杀的吗?”言语中,竟似乎很是客气。

南宫或点道:“不错。”他回答得也干脆。

秃顶老汉用手搓了搓脸,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我戈大典便只好将你的命也留下了,还望这位小兄弟大度见容,予以成全。”

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但南宫或也不知哪儿来的兴致,竟也打个哈哈,客客气气地道:“言重了,言重了,戈老兄,你也不必客套着兜圈子瞎扯了,我尽力奉陪便是,想必也不会让你失望的。”

戈大典手上的旱烟杆开始似乎有些不安地在跳动了。

南宫或冷眼扫了那根旱烟杆,那烟杆粗若桃桃,杆身看似一老藤掏空而成,但其身隐然有一种幽淡的金属光泽,想必乃赤铜打造。

这么又沉又粗的玩意,如果说拿来过过烟瘾,那实在太累了一点,说不定一不小心,便把牙给磕了,但如果用来当作兵器,倒也称手,烟杆上的骨节,恰好可以握手吃劲,一旦敲上谁的脑袋,恐怕连颅骨都要裂了。

一时,场上平静了下来,一股窒息人的杀气却弥漫开来。

南宫或举剑齐眉,然后慢慢拔出“后羿剑”。

“后羿剑”竟闪着不可思议的夺目亮光!

但也仅是一闪即逝。

南宫或有些吃惊,他抬头看了看天,天上没有太阳,黑沉沉的。

他怀疑是自己看走眼了。

其实,吃惊的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戈大典和其他青城中人,他们也看见了南宫或剑出鞘时的那一闪亮的刹那!

而南宫或的吃惊之色也已落入他们的眼中,这更让他们感到有些古怪。

但场上的肃杀气氛很快便转变了人们的注意力。

戈大典的头突然缓缓地低下去,倏地,他发出像是呜咽般的长啸,正当人们一惊之时,他的大烟杆已横空而出!

南宫或立即一挫肘翻腕,“后羿剑”跳将而起,以惊人之速向戈大典的烟杆迎上。在与烟杆相触的那一瞬间,他的剑便一沾即弹,在烟杆顶端一点,便如电一般刺向戈大典的虎口。

戈大典却已疾然缩腕,烟杆前端的烟锅恰好迎上了剑尖!

“当”的一声,是剑尖与烟锅的撞击之声。

一撞之下,烟杆立即在那不及眨眼的瞬间,与“后羿剑”一触之下,立刻顺着剑刃下滑在将至剑柄之时,突然“砰”的一声轻响,从那只烟锅中突然喷出一蓬闪亮的银针!

银针从六个方向,射向南宫或的下腹!

南宫或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显然,银针上喂了巨毒!

他一惊之下,立刻撤剑回封!

但如此近的距离,又如何能那么快地将六个方位的银针全部封住?

在那一瞬间,南宫或心中有一种绝望的愤怒,他暗骂了一句:“真是丑八怪,多作怪!”

他已打定主意,如果被毒针射中,那便是拼着毒发身亡,也要活劈这个秃顶老杂毛!

“后羿剑”疾挥之下,响起了数声轻微的响击之声。

奇怪,这种声音并不像是剑身磕飞银针的声音。

戈大典以银针突袭之后,并不闲着,他已将烟杆抡成一条凌厉的弧线,疾然扫向南宫或的腰肋。

南宫或已没有时间去顾及那几枚银针到底何去何从了,反正到现在为此,他没感到自己身上有痛、麻、痒的感觉,当下,一见戈大典的烟杆袭来,也不怠慢,立刻反肘暴挑!

火星一闪,“后羿剑”一挑之后,立即借势飞削,其疾快逾奔雷。

仅差那么一线的距离,戈大典的一只手腕便要报销了。

缩腕扭腰撑腿,戈大典方险险避过这一剑!

他不由惊出一声冷汗,烧饼似的脸上也透出一抹煞白之色。

也难怪他如此惊骇,方才,他以喂了毒的银针在那么近的距离奇袭南宫或,他已断定一定会得手的,这不是他过于托大,而是他在三十年的江湖生涯中拼杀出来的结论,从来没有人能够躲开他那么近的距离之偷袭!

所以,他的烟杆砸向南宫或的腰肋之间时,心情是很好的,也是很乐观的,他在银针上喂的毒,能够以一滴毒死三头大象!而且是在极短的瞬间。

南宫或再能,总不会比大象还经得住死吧!

他已断定他的烟杆这么横横一扫过去,立即可以顺利地把南宫或的腰骨全部扫得四分五裂!

本来,既然南宫或已是必死无疑,他大可不必再出这一招。

但现在在他的身边,还有七个同门中人,他射出那蓬银针,只有他自己与南宫或能够看到,而他又不愿让别人知道他是以如此手段取胜的——事实上,以前他便经常以这种手段取胜别人,他觉得这种手段有点一劳永逸的味道。

所以,后来,他对这一招是有点爱不释手了,一有机会,便来这么一下。

他这种手段,从来未被世人知道,因为曾经知道的人都是中了银针之人,他们已经死了,毒发而死了,惟一知道此事而又未死的人,便是自己,而他自己又怎么会将这样的事公布出来呢?

他那么一烟杆扫过去,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他要以此来告诉别人:我是用我的烟杆,将别人砸死的!

所以,他便忘了防守,而对一只脚已经踏进地狱的人,又有什么需要防守的呢?

所以他才差一点吃了大亏。

他没想到南宫或竟还能使出那凌厉一剑,这全然不像是一个已中了毒的人所使出来的剑!

如果南宫或不是先在他的烟杆上一磕之后,才顺势削他的手腕,而是闪开他的烟杆之后,立即直取他的胸膛,那么,恐怕戈大典早已倒下了。

因为两人都吃了一惊,所以一时两人都止住了攻势,向后一跃而出,相对默立!

戈大典一脸惊愕,南宫或却是一脸茫然,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封住从六个方位袭来的银针!

但他不经意中,扫过“后羿剑”时,他明白了,却又更糊涂了。

因为,他的“后羿剑”上,竟沾着十几枚银针!银针的方向,他已明白了,而银针为何会在他的“后羿剑”上出现,他却是一脸雾水了!

莫非,这“后羿剑”还能融空吸物不成?那岂不是如鬼魅附身一般?

此剑,乃南宫世家祖传之剑,也不知传了多少代,南宫伐交给南宫或时,曾说此剑是一把旷古神剑,但至今为止,南宫世家的人没有人能够找到使它发挥其神奇之处。

当时,南宫或曾问他爹爹:既然它从未有过神奇之处,那么爹爹又如何断定这是一件神兵?也许只是误传而已?它根本就是一柄普通的剑嘛!

南宫伐却道:祖祖辈辈都是这么传下来的这种说法,应该是不无道理的,将来,你传给你的儿子时,也应该这么说!

南宫或心里不以为然,口中却连连应是。

从十七岁他开始行走江湖那年起,他用的就一直是这把剑,这把剑从来没有展现出什么神奇的地方。

后来,他被一些江湖中人称为“玉面后羿”,也是因为他的后羿射日剑法,而不是因为他的剑。

但方才,这剑倒真是有点玄乎了。

他不知道,这把“后羿剑”,已不同于他从前所用的“后羿剑”那样普通了。

原来,当年射日的后羿射日时,一共射了九个太阳,还剩下一颗太阳未射下,于是,他便余下了一支箭。

后来,他便以这剩下的箭,投入熔炉,再注入一些千锤百炼之精钢,化作同一炉铁水,铸成了这把“后羿剑”。

“后羿剑”却没有他所想象的那种威力,后羿百般琢磨之后,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原因。

原来,他所用来射日之箭,乃至阳之物,否则怎么受得了日光之热?

但以此箭放入熔炉之中煅烧后,这种至阳之物,便已沉寂了。

能唤醒阳气的,必然是阴气,此乃万物之规律,阳与阴相生相成,是颠扑不灭的真理。

所以,南宫或在那个在废弃的庄园中度过的夜晚,“残红裴莺”的处子之血滴在南宫或的“后羿剑”时,便已唤醒了这把神剑内的阳刚之气了。

而后,南宫或被青城派青雀堂堂主钱中坨刺伤手臂后,他的血也滴在了这把“后羿剑”上。

于是,“后羿剑”便又融入了他的灵气,从此,此剑便可在南宫或心念所至之时,完成一些不可思议之举!

譬如,方才南宫或见银针来势太快,自己根本无法封挡,他所有的心思,便集中于封挡银针这一件事上,于是,也就击发了“后羿剑”的灵气,它以它千百年来就已蕴藏积蓄的至阳之威力,替南宫或接下了那些银针!

南宫或虽然一时明白不过来,但欣喜自是难免的,他故意仰头哈哈一笑,道:“就凭你那点雕虫小技,也想击倒我?”

戈大典见他神色间毫无中毒之状,不由暗暗吃惊,心道:“莫非这银针太长时间没用,毒性已减了?”

心中虽是一惊,但脸色却丝毫不变,他打了个哈哈,道:“我只是小试牛刀而已,你却如此得意忘形了,好戏还在后头呢。”

南宫或淡淡一笑,道:“是么?”说话间,他的“后羿剑”突然凌空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然后疾然振腕,“后羿剑”被振得“嗡”的一声响!

戈大典有些惊讶地望着南宫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却听得三声惨叫响起,立刻又戛然而止,在一旁观望的那七个青城派弟子突然倒下三个!

剩下的四人不由吓得脸色苍白,他们不知道南宫或是用了什么魔法使这三个人无缘无故地倒下的。

其实,这三个人是中了戈大典的那些银针,当然,银针是由南宫或射出的。

方才,他的“后羿剑”那么一抡,其实只是为了转移众人的注意力,后面的用力振腕才是他所真正要做的。

他以内家真力贯于剑上,然后用力一振腕,剑身上的银针便被那股力激得飞射而出,袭向青城门人,而那几个人还以为南宫或这么一抡剑,是要向戈大典进攻了,哪曾提防南宫或会向他们进攻?

所以,他们便不明不白地死了。

但戈大典却立即明白那三人是死于毒针之下,不由又惊又怒,暴喝一声,整个人便向南宫或席卷而来。

南宫或静静地注视着越逼越近的戈大典,他的身影突然一晃,似乎一步未踩稳,像要倾倒一般,戈大典的身躯也开始疾然后仰!

接着,戈大典竟突然向后翻去,身子旋转如风车!

连南宫或也为他这突然之举而吃惊不已!

戈大典向后飘旋少许距离后,身子突然在原地“嘀溜溜”地飞旋起来,倏而左臂一扬,身形立止,曲背如弓,再一弹身,人便如一支利箭般向南宫或射来!

南宫或暗自好笑,心道:“这秃老汉怎么有这么古怪的花招?进攻前还把自己的身子转得像个陀螺一般,岂不把自己给转晕了?”

正思索间,戈大典已奔袭至眼前。

南宫或的“后羿剑”晃动如虹,曲伸吞吐中,已攻出十二剑,每一剑都是有攻有守,招式老道,狠辣,直接!

但戈大典的烟杆突然直直向下一点,人便已借着这一点之力,飘然飞起!从南宫或头顶上掠过!

在他身影过处,似乎有刀刃之光一闪!

南宫或正暗自恼怒这秃顶老汉总是不接招,只是一味东走西窜时,他突然感到一阵扑鼻之呛人味袭来!

一惊之下,南宫或立即屏住呼吸!

便在此时,已有一团烟雾将他罩住!

然后,他感到一种利刃划空之声响起!其势如破帛,“咝咝”直响!

这根本不像是烟杆这样的粗重兵刃所能发出来的声音。

南宫或想起戈大典掠空而过时所闪现的那一抹寒芒,心中不由一凛!

莫非,这秃老头还有别的兵器不成?

所有的念头,其实都只是在那么一瞬间闪过的,事实上,南宫或一听见利刃划空之声,他便立即使了一招“天衣无缝!”

一阵刺耳的兵刃相交之声在那团烟雾之中响起,隐然有无数点火星在烟雾中晃动!

然后,便听得“呛”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刀剑入鞘之声。

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那声音已因为痛苦而变形了,所以无法听出是南宫或发出的还是戈大典的惨叫声!

兵器相击之声停止了。

兵器相击所发出的火星也不见了。

只有一团浓浓的烟雾,罩着两个人。

一阵风吹来,烟雾慢慢散去,慢慢地,两个人影出现了。

东边的是南宫或,西边的是戈大典,两人都那么直直地站着。

终于可以看清了!

青城派的人发出了一声惊叫!

南宫或的剑已深深地扎入戈大典的胸中,从他的后背直透而出!

而戈大典的右手也是向前伸着,他握着半截烟杆,而半截烟杆之前端,竟是一柄寒刃四射的短剑!

只不过这柄短剑已不可思议地插进了南宫或的剑鞘之中!

显然,正是因为这,戈大典才送了命的。

莫非这是巧合?不可能!

但若不是巧合,南宫或又如何能在这烟雾之中,将他的剑鞘套在瞬间万变的短剑之上。

所以,戈大典在临死前嘀咕了一句:“我不明白……”然后,他便死了。

他的烟杆已极尽诡异之能了,不但藏有毒针,还有喷射烟雾,又藏有一截短剑,所以,难怪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最后死的仍是自己。

南宫或缓缓地抬起头时,才发现在他的四周已有三十多人了!

他不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又是一场血战要开始了。

△△△ △△△ △△△

地上的尸体,已让南宫或别无选择地成为整个青城派的公敌。

他杀死青城派的一个堂主,一个副堂主!

也许他太年轻了,所以当众人明白这地上的死尸全是南宫或的作为时,不由都有些惊讶!

不认识,这个下巴上有一条刀疤的年轻人谁也不认识。

南宫或静静地站着,缓缓地扫视着众人,很快,他便已从这三十多人中“挑”出为首之人。

南边有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生着一张满月般的脸庞,丰腴白皙,福泰雍容,极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如果不是手中握着一柄软剑的话。

东边则是一个牛头马面,脸几乎比常人长出一半,颧骨高耸,双目深陷,颔下是一撮山羊胡子,而他的头上又盘有一个高高的髻子。

这样一来,他的髻子,加上他这张奇长无比的脸,以及他的胡子,总长度恐怕要有二尺了。

这两个人正是青城派的两位堂主:青蛇堂堂主花非仪,青云堂堂主马长来。

南宫或那么气定神闲地一扫视,便如同一个在巡视自己属下士兵的将军一样。

这立即激起青城人的极大愤怒!

其实,南宫或这么一环视,是在盘算一个可以突围而出的方向,毕竟,他来青城的目的,是冲着墨山水而来的,而现在他已杀了青城的二个堂主级别的人,这足以将墨山水引出来。

所以,他现在必须避过众人,直奔墨山水!

包围圈越来越小。

事实上,这对南宫或是有利的,众人如果太分散了,他一时又如何能从众人的视野中消失?

他已选定了北边。

北边是一条宽敞的街道,那边店铺林立,只要冲到那边,脱身的机会便大增了。

南宫或卓立如一棵树,他必须保存自己的精力。

四周的人在离他只有二丈远之处,站定了。

一阵沉默,如死一般的沉默!

马长来在东边,他的马脸一拉,便更长了,只听得他沉声道:“阁下这次可露够脸了!”

南宫或哂然笑道:“好说,我相信如果再加上你,那我露的脸将更大!”

花非仪冷声道:“你自忖能从我们手下留下性命么?”

南宫或道:“不知道——所以,我要试一试!”

马长来哈哈一笑,露出两颗金牙来,笑罢,他方一沉脸,道:“若再让你走脱,我便改名叫牛长来!”

他身形一偏,手中已握着一柄沉重锋利、寒光闪闪的剑,他的剑比一般的剑要长,正像他的脸比一般人的脸要长一样。

剑刃竖立上指,对着南宫或,一片森森的冷凛之气在流散溢动,剑未展,已使人的心腔颤悚,肌肤起了疙瘩……

好一把杀气腾腾的剑!

然而,第一个攻向南宫或的却不是马长来,而是他身侧的一个络腮大汉。

一个络腮大汉,满脸横肉,三大五粗,却还结着一个本是文人儒士结的髻子,这便有些怪异了。

而他的手中兵器也怪异,有点像一面旗帜,只是他的旗帜不是以布做成,倒像以细细的钢丝及人发混编而成,旗杆仅三尺长,而旗端上却多出一截长有半尺的矛状尖锋!

现在,这面怪异的兵器便兜风挟劲,有如一片带着雷电泄光的灿烂飞云,斜斜地疾然暴卷南宫或!

南宫或清啸一声,他身子在这一声清啸中突然飘起,宛如是毫无伤量的一朵棉絮一般,顺着络腮汉子的旗帜的卷扯而飞掠穿梭。

他的身形在旗帜中闪没着,而他的“后羿剑”已在这一瞬间,穿刺十八次!

这十八剑,便如十八道青莹莹的芒彩冷焰一般,在似乎已经遮天蔽日的旗帜中闪现!

一声闷哼,络腮汉子已踉跄而退一步,他的左臂已被拉出长长的一道伤口!

络腮汉子的进攻,只是一个序幕,便在络腮汉子踉跄而退时,立刻有三柄寒剑从三个方向向南宫或急攻而来!

而络腮汉也着实骁勇凶悍!被伤了一剑之后,丝毫无退意,立即又狂吼一声,手中之旗突然一抖,幻映出如魔鬼般的影子,“噼啪”有声地向南宫或劈头扫来。

南宫或的“后羿剑”如匹练般闪射而出,它的速度太快了,似乎已不再是一把剑的挥动,而是无数劲风在卷舞!

同时,他已优美准确至极地闪了三步!

这是一种鬼神莫测的步伐!

三柄剑便在他的一闪之下,齐齐走空!

络腮汉子倒下了,他的喉间已有血箭喷射而出!

但他的旗帜却未倒,不知什么时候,它已在南宫或手中!

三剑走空,立刻又一兜腕,反扫而回!

“后羿剑”如灵蛇般吞吐!一柄利剑已飞上半空!

但却还有一只手握着那柄剑,原来,这把剑的主人之手已被南宫或一剑削下!

而另外两把剑,却又不可思议地同时扎入南宫或手中的那杆旗子中!

旗帜立刻搅动起来!如狂涛怒浪!

两人只觉手心一热,哪里还把握得住?不由齐齐一松手。

左边那个人只觉胸口一凉一痛,急忙用手一抓,却已抓住一件锋利之物,正是旗帜尖端矛状物!

他正要松手时,五个手指立即断了四根,而旗帜尖端已无法挽回地穿入他的胸膛!

另一个却已被旗杆一送一带,便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他人在空中,突然发觉他的同伴飞上天空中的那把利剑已开始下来了,而且正是朝着自己的头部而来的。

他想偏一偏头,哪怕一点点也好。

但他发觉这已经不可能做到了,因为他的几处穴道已被南宫或以旗杆一撞之后,被封住了。

他甚至连惊恐的叫声也发不出来,只能那么惊恐地看着寒刃闪闪之剑向他的额头眉心直扎下来。

“嚓”的一声,他只觉头一阵紧,便已气绝身亡,而那柄由一只断手握着的剑已从他的头颅中穿过,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断了一臂的人死得更不好看,他的整个头颅已飞了起来,而他的身躯却还傻里傻气地跑了几步,才“扑通”一声,倒伏于地!

一股血腥之气开始弥漫于空气中,如绿铜锈的气息,带着淡淡的甜味。

眨眼间,已有四个人命丧黄泉!

花非仪拍掌大笑:“好!好!我已经好久未见过如此赏心悦目的杀人方式了,真是后生可畏呀!”

南宫或潇洒一笑,道:“夸奖了,我还有更好的请你过目,如果你有兴趣亲自一试的话。”

花非仪竟脸不变色,展容一笑,道:“小兄弟倒客气的很,大姐我便不再推辞了。”

花非仪缓缓地踏上两步,她手中的软剑在她内家真力的控制下,一软一硬,发出一阵阵的轻鸣之声。

南宫或的眼睛迷了起来,他已看到四周涌动了七八个人。

如果长时间这么相持下去,别说其他,一个个地战过来,累也得将他累死。

但他的脸上,却丝毫无惊惶之色,仍是那么洒脱地笑着,右手持剑,剑身闪烁如秋水,左手的剑鞘则在他的手中如有灵性一般跳弹不止。

花非仪一笑,道:“小心了!”

声音未落,她的软剑已伸缩如电,宛若穿射而出的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织成纵横飞舞的五彩图案于瞬息!

南宫或轻轻地道了一声:“好!”

他的双脚倏起,剑锋若霜,青气蒙蒙,但见光华流灿,如真似幻!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在刹那间响作一团!

然后,南宫或的身形倏忽晃动如梦,他的身影似乎还保留在人的眸瞳中,而他的本人实体已腾空二丈,然后从二丈之空卷落而下,剑光乍射,如掷落下来的漫天光雨!

花非仪的身手好快!

她一拧丰满的腰身,便已如行云流水般畅快地飘移,她的软剑突然如缠绵的女人一般悄然卷向南宫或手中之剑!

南宫或一声暴响,右肘向后猛挫,试图摆脱花非仪的软剑之纠缠。

但花非仪的身子似乎已毫无重量,被南宫或这么用力一带,她的剑仍是像根带子缠在南宫或的剑上,而她本人已顺着这一带之力,向着南宫或这边飘射而来!

同时,她的软剑竟如同活了一般,开始蜿蜒盘旋地围着南宫或的“后羿剑”曲线上升!

南宫或开始后退,但软剑上升之速却并未减,眼看便要缠上他的手臂!

而他这么一退,身后立即有劲风袭来,声如破帛,罩向南宫或的背脊!

形势极为危急,南宫或已经施展过数种手法,试图摆脱花非仪的那把软剑,但她的剑却已如同贪婪之恶鬼一般附于南宫或的剑上,无论如何,也甩之不脱。

南宫或的右手已感到丝丝凉意,似乎只有弃剑或者断腕两条路可选了!

南宫或不甘心!倏地,他舌绽春雷,人已倒飘而上,双足向后踢出十七脚!

身后“啊”的一声,一个人的下巴已被踢得皮开肉绽,露出森森的白骨。

但此时花非仪的剑还是缠在南宫或的剑上。

南宫或头下脚上,疾贯真力于臂,用力一抖,暴喝一声:“开!”

这时他气愤已极,才喊出这么一句,他希望花非仪的剑突然离开他的剑,但他知道这无法做到!

但奇迹便在这时候出现了!

只见南宫或的“后羿剑”突然光芒一现,然后便是一阵清脆的暴响,花非仪的软剑突然断成数截,那几段断剑飞射开来!

南宫或一愣之后,立即疾然挥剑,击向空中之断剑!

断剑如一道流星般飞射而出,深深扎入一个人的胸膛,然后从他的身体内穿过,将另外一个人的手臂扎了一个大窟窿!

“后羿剑”荡开断剑之后,未作丝毫停留,立即向下点射而出!

花非仪突然失去了自己赖以护身袭敌的软剑,大惊失色,急忙弓腰缩身,试图避过这凌空一剑!

但已来不及了,一道血光冲天而起,她的一只胳膊已齐根而断!

立即有四个人悄无声息地扑了上来,护住他们的堂主!

花非仪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竟仍是咬牙撑着,稳立不动,难怪她一介女子,能成为青城派的堂主!立刻有人将她扶住,为她包扎。

袭向南宫或的那四个人显然平时便已经配合得极为默契,一招攻来,四剑竟构成一个“井”字,南宫或便夹在那个“井”的中间!

南宫或一声冷哼,“后羿剑”贴身一抡,同时,身子急旋如车轮。

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过之后,四柄剑已被弹开!

但南宫或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四柄剑又如同怒涛惊浪般层层重重地涌向南宫或。

南宫或的身子突然贴地而飞,从那四人的围困之中穿出,向北边疾射而去。

他已决定不再恋战了。

立即,北边有三个人齐齐挥剑而上,他们的剑划着空气,发出剌耳的裂帛般的声响,冷焰送溅,威力不凡。

南宫或心中骂了一句:“奶奶的,怎么今天来的人都有两把刷子!”

他不退反进,“后羿剑”挥出的幅度极小,但速度却极快地闪晃,他不愿与对手硬接,因为对手是三十多人,而且还可以更多,而他只有一人!

他的剑在极小的空间内闪避穿刺,依靠那惊绝人寰的剑法,将三个人一步步地逼退!

再退,南宫或便可以突围而出了,因为北边是力量最薄弱之处,显然,他们三人已不敢再退了,再一退,便有可能放走青城派的大敌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担负不起,就算付出生命。

当下,退无可退的他们只能背水一战了。

一个瘦高之人已将剑凌厉凶猛地横扫过来,而另一个脸上长着一块青紫色胎记的家伙已将手中之剑舞动得如风卷残云,又似遍涌而起的雪花,打着大大小小的旋转流迷绕窜。

而中间的那个吊丧眉在左右两人的掩护下,便大咧咧地抢进一步,剑芒闪掣,锐势逼人!

南宫或心知自己不能多作停留了,他舌绽春雷,暴喝一声:“天花乱坠!”

犀利的光影在他的身边翩飞!流闪的寒芒闪织如网,似乎他的身上突然射出无数的银色光星!每一次剑锋弹刺都是凌厉已极的。但它们竟是在那间不容发的一瞬间完成!

瘦高个子立即矮了一截,因为他的头已被南宫或一剑斩下。

吊丧眉的命运则要好一些,他未曾送命,南宫或的剑在他的右肋一撩而过,虽然带起了一片血光,但未伤及要害。

长着胎记的人竟仍不怕死!他的剑一偏锋,划出一道半弧状的焰彩炫映,宛如石火猝闪一般,切向南宫或的下腹,几乎不分先后,受了伤的吊丧眉的剑也由下而上,暴撩南宫或的肋部,似乎他一心要将那一剑讨回来。

南宫或看也不看,反手一剑削出,同时,身子已拔空而起,如电般踢出十一腿,从各个角度,扫向“胎记!”

他的身后一声闷哼如嗥,不用看,一定是那个吊丧眉,这一次,他没有那么走运了,“后羿剑”已在他的身上闪电般进出七次!

在他的身子倒下之时,南宫或已有一脚踢中“胎记”的手腕,“咔嚓”一声响,显然他的手腕已被踢断了。

南宫或顾不上伤他,立即从他身边闪过。

但“胎记”竟如疯了一般,立即向他直扑过来,他右手已折,自然也无剑了,他也不管不顾,便那么直接向南宫或这边冲来!

南宫或喝道:“你疯了!”喝声中,他的剑斜斜反向一撩,身子丝毫未停,仍向前窜。

此时,青城派的人已看出他的意图,立即从两侧追杀而上!

南宫或反手一剑,只听得“扑”的一声,显然他的剑已经扎中一个肉体了,一股热血也已溅到他的手上。

但身后却仍有一个人向他扑来,疯狂地将他抱住!

南宫或一回头,竟还是那个“胎记”,他的胸前有一个血窟窿,鲜血正汩汩直流,但他却死死地抱着南宫或,南宫或被他抱得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南宫或举起拳头,向“胎记”那张已经有点扭曲的脸狠狠地击出一拳!

“轰”的一声,“胎记”的脸立即开了花,他的胎记也不见了,被鲜血盖住了。

他的脑袋立即耷拉下来,但他的手却没有放开!南宫或又惊又怒,团身一旋,双足向后用力一蹬,只听得“嗖”的一声,他身上的衣衫被拉破了。

真是死了也要作恶!

这么一耽搁,两侧已有人掩杀上来了。

而马长来速度最快,他已掠至南宫或的前边,长剑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