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疯狂之武

2004-11-24 06:33:00 发布 | 10888字

第十六章 疯狂之武

欧阳长绝一见对方是左扁舟,心中极为惊骇,一时还道自己先前蒙着面出现时,已被左扁舟看出了真面目,从而追杀至此了!

但很快他便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左扁舟的身上除了自己方才留下的那道剑伤之外,身上其他地方也是伤痕累累。他的一张脸更是消瘦得不成样子,几乎便是皮包骨头,发如枯草,蓬乱不堪!

看他的模样,是极其的狼狈窘迫!欧阳长绝立即想到他所听到的江湖传闻,传闻说左扁舟已疯了,欧阳长绝本是不信的,他知道左扁舟一向工于心计,也许这又是他设下的一个计谋,但今日一见,方知传言是真实可信的了!

欧阳长绝不明白左扁舟为什么会疯,无论如何,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左扁舟最可怕的地方,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心智,如今的左扁舟却已是一个疯子,那么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但数招下来,欧阳长绝不由暗暗心惊!左扁舟的武功竟已高得远出乎他的意料!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极为骇人之内力汹涌而出,让人连呼吸也觉得颇不顺畅。

若不是对方双目失明又已乱了心智,那他欧阳长绝即使有神器相助,恐怕也早已躺下几十次了!

无法想象一个已乱了心智之人仍能有如此出神入化的武功!只见左扁舟的刀幻出千百眩影,纵横飘掠,向四面八方罩向欧阳长绝!

欧阳长绝有心要仗着“属缕剑”之锋利无匹毁了对方的兵器,孰料一时竟无法辨明对方招式之虚实。“属缕剑”数次扑空,反倒被左扁舟的刀数次乘虚而入!

好不容易与左扁舟的刀撞个正着,左扁舟的刀果然又断了一截,但在刀身断了一截的同时,左扁舟的断刀已紧随而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划出,快逾电闪,一下子切进了欧阳长绝的腹部!

欧阳长绝因为极度的惊骇,连惨叫之声都未发出来,他甚至有些怀疑左扁舟是不是真的疯了。若一个疯了的人,怎么还会有如此骇然的刀法?

方雨与封楚楚便是在此时赶到的,她们也被左扁舟那惊世骇俗的武功所震慑住了!

欧阳长绝的腹部伤得极深,那种刻骨铭心般的剧痛已深入到他的骨髓、他的灵魂……他觉得自己内脏已因剧痛而纠作一团了!虚汗汹涌而出,几乎将他的衣衫全浸了个透湿!

左扁舟的一刀,已将他的勇气全砍没了!

欧阳长绝打点精神,狂攻数剑之后,就地一滚,然后一动不动,屏住呼吸!

他要利用左扁舟双目失明这一缺陷,躲过此一劫!只要他不发出声音,左扁舟就无法攻击他!

果然,左扁舟一下子失去了攻击的目标,脸上有了不安之色,他茫然地环“视”了一圈,自然是一无所获。

方雨与封楚楚看出欧阳长绝的用意,封楚楚很想提醒左扁舟欧阳长绝身在何处,但她知道只要她一出声,左扁舟立即会向她这边攻过来!

左扁舟极其烦躁地站在那儿,他的身子绷得很紧,像是一支随时准备射出的箭,又像一只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他的脸上有了一种残忍而疯狂之色!这种表情即使是在白天看来,也是令人触目惊心的,何况是在夜里?

方雨与封楚楚竭力地将呼吸之声压得极低!她们不希望自己在欧阳长绝暴露之前暴露行踪,那样一来,她们就成了左扁舟的攻击目标,反倒给了欧阳长绝可逃之隙!

她们心中暗想:即使要向左扁舟出手,也要在左扁舟杀了欧阳长绝之后!

没有什么声音,空气突然凝滞得几乎触手可摸!

蓦地,左扁舟突然刀如风走,在极短的一瞬间,已向四面八方的几个不同方位疾攻十几刀!

刀势如虹,声如破帛!

可惜,如此凌厉的刀法,并没有攻击的目标!

只有一刀,是从欧阳长绝身侧不及一尺远处扫过的,在那一刹那,欧阳长绝几乎把持不住,就要出招防守了!

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

左扁舟没有找到攻击的目标,便一声怪啸如泣,声音尖锐刺耳,如鬼哭狼嚎!

方雨、封楚楚暗暗心惊!

左扁舟的尖啸之声越来越响,显得,他已将他的内家真力贯于其中!

方雨只觉心中气血翻涌,胸口似乎有千斤巨石沉沉压着,极为难受!封楚楚的情形比她还要糟,她的脸色已是煞白如纸了!

两人对左扁舟在短短的不及一个月的时间里内功便精进如斯感到惊讶万分!尤其是封楚楚,她是亲眼看见左扁舟中了“入归”之毒后昏迷不醒的,没想到现在见到他,不但已不再昏迷,而且连功力也精进了数倍,若非亲眼所见,她又岂会相信?

即使亲眼看见,仍是心有疑虑。

长啸之声突地戛然而止!

意外的沉寂反倒让方雨与封楚楚更为心神不定!

倏地,只见左扁舟突然长身而起,腾空直上五丈高空,他的身躯便如一只凌空之巨鹏!终于,身躯去势已尽,他再凌空斗折,如流星曳尾,长射而下!

在离地面尚有一丈之距时,左扁舟突然左掌一扬,一股无形罡气呼啸而出,遥遥击向地面。

“轰”地一声暴响,平地如同突起飙风,劲气鼓荡迸射,片刻之间笼罩了方圆十丈之内的范围!

草木漫天飞扬,大地亦为之震颤。

左扁舟的身子已借反弹之劲力再次腾空而起。

这一次,他是双掌齐分,凌空挥击。

无形之内家真力竟将虚空击得“噼啪”作响,当真力与地面撞实之后,立刻呈放射状向四周标射开来!

这几乎是可以席卷一切的可怕力量!

只听得一声惨叫,蹲伏于地上的欧阳长绝已经受不住疾卷过来的无形内力之袭击,被生生震伤!

他的惨叫声一出,左扁舟手中的刀光便已飞旋而出,随着他那快如鬼魅般的身形,迅速逼近欧阳长绝,明亮的光弧掠过夜空,宛如一道银白色泛赤的龙卷风旋转,带着“咝咝”流动的劲风,回荡微移之际快如电闪石火!

不及眨眼的一瞬间,他的半截刀身已飘掠了千百次。

欧阳长绝发出叹息般的一声呻吟后,身躯已被刀风挑得高高抛起!

待到落下之时,他的身上至少已中了三十刀,全身上下,已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了!

砰然落地,悄无声息,就如同一团没有生命的腐肉一般萎缩于地。

他死了——尽管他手中抓着的是一柄神器“属缕剑”,但也无法改变他的厄运!

隐于黑暗中的方雨、封楚楚两人感受到的是一种死亡般的窒息!在左扁舟以内力击伤欧阳长绝时,她们之所以没有受伤,只不过是因为她们离得比较远而已。

即使是比较远,但她们也一样感到那股力量对自己的压力。尤其是封楚楚,她的功力比方雨稍弱,在左扁舟的真力袭击过来时,她只感到胸口一闷,喉头一甜,一股热血已直涌而上,最后她硬是又把它咽了回去!

此时 ,方圆十几丈之内,所有草木已全然倒伏于地,包括方雨、封楚楚借以隐身的树木,她们已与左扁舟直面相对了。当左扁舟再缓缓转身,面向她们时,她们心中都不期然地升起一股惧意——她们一时已忘了对方根本就看不见任何东西!

当她们明白这一点之后,惧意便渐渐退了,只要她们不发出声音,左扁舟就不会知道这儿除了欧阳长绝之外,还有别的人存在。

左扁舟木木地立于月光之下,他形容枯瘦,衣衫褴褛,几近不成人形,再加上他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眶,更增添了他的可怖!

突然,左扁舟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他的身子晃了晃,总算没有倒下!

方雨、封楚楚两人都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但很快她们便明白过来,一定是左扁舟体内真气动用过甚,在毙了欧阳长绝的同时,自己也受了内伤!

的确如此,一般人不可能会像他这般以自己所有的内家功力,奋力一搏,而是会稍稍留些后手。否则,当所有真力挥击出去之时,自己的身躯便处于虚空之状态,一旦自己的真力反弹而回时,就势必会反伤自己!

左扁舟忘了这一点,是因为他已不同于常人,他是疯子!

在他的思维世界里,只求结果,为了这个结果,他会不计过程,不计代价!

左扁舟静静地站立了一阵子,然后踉踉跄跄地迈开了步子。

他看不清道路,所以他的路便是他的双脚所涉足的地方,无论是坎坷,是荆棘……

方雨看了看封楚楚,她的目光有询问之意,问封楚楚要不要拦截左扁舟。

封楚楚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方雨有些惊讶,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 △△△ △△△

待左扁舟走远了,封楚楚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声道:“我师父若九泉有知,不知会不会怪我不忠不孝了?”

她的双目有晶莹之物在闪烁。

是泪吗?为谁而流?

方雨只能握了握她的手,她不知该说什么好。

封楚楚道:“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对现在的左扁舟下手。我想,如果他清醒过来,知道我师父是他杀死的,他的痛苦一定不亚于我!”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淡淡的月光,又道:“我总觉得,我师父并不希望我替她报仇,因为……因为好像对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并不一定就是生命……”

方雨无言,但她心中却是碧浪汹涌,她知道即使她们不向左扁舟出手,左扁舟也活不了多久了。

因为没有谁有能力与整个江湖作对!

而左扁舟几乎是逢人便杀,这与同整个江湖作对又有什么区别?

方雨忽然想起了什么,她道:“欧阳长绝手中之剑就是在十几年前洪远镖队被劫案中得到的,也许本是你家之物也未可知!”

封楚楚一听,身子不由一震,急忙跑了过去,俯身翻找。

剑还在欧阳长绝的手中,封楚楚硬了硬心肠,将剑从他的手中抽将出来。

对着月光,剑光如同一泓秋水!封楚楚细细端详着。

剑身冰凉如水,它默默无言——它是亲眼目睹了十几年前的那血腥惨烈场景,可它又能诉说什么呢?

封楚楚凝视了良久,良久。她看到的已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段历史,一段血腥味浓得化不开的历史!

方雨道:“收起它吧,也许有一天你能够通过它,了解你的过去,了解那段鲜为人知的事!”

封楚楚默默地收起了剑,在她看来,这剑是不是神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它的上面可以寄托一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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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楚楚本是一心要追杀左扁舟为师报仇,如今真的见了左扁舟之后,反倒没有了当初的感觉。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改变,反正她觉得不该对一个已疯了的人下手。

也许,待左扁舟恢复神智,再向他出手,才是最好的选择,可如果他永远这么疯下去呢?

封楚楚茫然了。

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应是一个心中充满仇恨的人,可命运偏偏让她同时身负师门、家仇之恨!

方雨的心思没有封楚楚那么复杂,她自小就被房画鸥收养,房画鸥将她抚养成人,并授以武功,师恩堪谓重于泰山!所以,她的所思所为基本上全是以她师父的意愿为中心。

比如对左扁舟,她就不会像封楚楚那样有诸多的仁念 ,她觉得左扁舟杀了那么多人,即使是在丧失神智的前提下,也是不可饶恕的。

她所思虑的,倒是左扁舟的武功太高了,高得合她与封楚楚的武功仍是根本无法与之匹敌!不过她相信只要等待,就一定有机会出手,她觉得左扁舟的武功突然狂增,是不正常的,这从左扁舟击毙欧阳长绝,而他自己也受了内伤就可以看出。

幸运的是左扁舟没有乘机取得欧阳长绝手中的“属缕剑”,如果“属缕剑”到了他的手中,那么后果真的就不堪设想了!

方雨领着封楚楚一路追踪几日,左扁舟行事不可以常理论之,所以她们追得颇为辛苦。

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她们从他人的口中得知左扁舟已滞留在浙西的烂柯山上!

据说是“滞留”,而不是停留,因为左扁舟是被江湖群豪围困于烂柯山上!

围困左扁舟的人马主要由四路组成,西路武当派,东路丐帮,南路是南北二十六镖局中人,这三路都是人员众多,惟独北侧人少,只有二个人。

但这二个人是好好和尚与苦道人。所以北侧的围守绝不亚于其他任何一方!

武当派此次出手自是在情理之中,因为他们门派中的平虚道长已亡于左扁舟手上。二十六镖局的人是要为沙千里报仇——他们并不知道沙千里其实是亡于欧阳长绝之手。他们的人虽然在沙千里的尸体附近一带找到了欧阳长绝的尸体,但欧阳长绝在左扁舟一招之下已是面目全非,再加上他已十几年没有在江湖中抛头露面,因此谁也不会想到那会是已“死”了十几年的欧阳长绝之尸体!

而丐帮之人,自然是为西湖三叟之死而来的,江湖中人没有谁会不知道丐帮现任帮主麻小衣与西湖三叟是莫逆之交。

即使没有这份交情在,丐帮身为天下第一大帮派,也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的。

当然,除了这四股主要力量之外,还有其他各种力量。

当一件事成了举世瞩目的事情之后,插手这件事的人,其真正目的就不一定单纯为这件事了。

此时,关注烂柯山的人何止千人?

烂柯山原名石室山,也叫石桥山,在浙西衢州城东郊。古有诗云:“仙界一日内,人间千载穷;双棋未遍局,万物皆成空;樵客返归路,斧柯烂从风。”这是古人王质来樵观弈烂柯成仙的故事,烂柯山即以此得名。

左扁舟已是案上鱼肉了,是不是也会如烂柯一般“从风”?

知道围困左扁舟的有那么多成名高手之后,方雨断定左扁舟已是在劫难逃了。

此时,她的心中也不由涌起一种淡淡的遗憾。她知道从前的左扁舟虽然名声不好,但事实上却并非恶人,只是为世人所误解了而已。而今,他却真的成了一个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魔头!

方雨与封楚楚一路急赶,离烂柯山只有三十余里了。此时正值晌午,一路上,她们遇见了不少武林中人,形色匆匆地向烂柯山那边赶去。

正赶路间,忽闻身后有衣袂掠空之声,未及回头,已有人影“砰”地一声,从她们身侧掠过!

身形快不可言!

没等方雨她们反应过来,又有一个身影从她们的身侧掠空而过!

方雨与封楚楚几乎是同时认出掠过她们身侧的两个人——“红鬼黄魅”!

方雨与封楚楚的心同时猛地一沉,暗道:“怎么遇上了这两个瘟神?可千万别让他们回头!”

“红鬼黄魅”去势极快,眨眼之间已在二十几丈之外!

行在前边的“红鬼”再次双足一点,长身掠起,向前弹去!

倏地,紧随其后的“黄魅”突然怪叫一声:“慢!”

身子凭空完全无借力之处的“红鬼”竟不可思议地生生收住去势,身子如秤砣般直坠而下,在将接近地面时,才以一种极为古怪的姿势一拧腰,竟安然落于地上!

方雨与封楚楚一听“黄魅”说了个“慢”字,心便不由一沉,又不能回头避过,只好放慢脚步,硬着头皮向前走。

只听得“红鬼”叫道:“你胡乱咋呼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武功高明,一不小心把腰闪了怎么办?”

“黄魅”嘿嘿一笑,道:“我说你没有我聪明,你总是不服气,今天你总该服了吧?”

“红鬼”冷笑道:“莫名其妙!”

“黄魅”得意地道:“我认出了一个人,你却没认出来,岂不是我更聪明一些?”

“红鬼”道:“认出谁来呢?”

“黄魅”滴溜溜一转身,用手指指着封楚楚道:“她!”

方雨与封楚楚的心同时一惊!

“红鬼”一愣,接着便笑了:“原来是小尼姑!真是踏破脚板无觅处,得来稍稍费了一点点工夫!”

方雨低头一看,原来“红鬼黄魅”都是赤着双脚,难怪说是“踏破脚板”,不由有些好笑。

“黄魅”得意地对“红鬼”道:“这下你该服气了吧?我真不明白这么大的一个人站在你的眼皮底下,而你却会看不见!”

“红鬼”一伸脖子:“谁说我没看见?我只是故意不说而已!我就料定你比我轻率,芝麻大的一点小事你大惊小叫!不就一个小尼姑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雨低声对封楚楚道:“原来这两个老怪物又要胡搅蛮缠了,我们不能逃,一逃反而更坏事。”

言罢,便牵着封楚楚的手继续向前走,边走边大声道:“没想到年老婆婆的性子那么好,以前江湖中传言年老婆婆性情刁钻古怪,我看全是一派胡言,又说有两个武功很高的前辈高手见了她也是望风而逃,我看更是胡说八道……”

她发觉说到这儿时,“红鬼黄魅”的争吵声已戛然而止了,都拿着一对怪眼瞪着她看。

方雨暗笑,又道:“师妹,方才年老婆婆刚才对你说了些什么?”

封楚楚如何说得上来?但她又不能不接过话题:“她说……她说……”

方雨笑道:“师妹就是脸儿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呀?年老婆婆是喜欢你呢,她说你聪明乖巧,若不是要忙着去找两个叫什么红什么黄的,她就要收你为徒,把武功传授给你。”

封楚楚听她说得煞有其事,不由也受了感染,插了一句:“怎么有这么古怪的名字?”

这时,她们离“红鬼黄魅”已只有四五丈的距离了。

方雨听封楚楚如此一问,便有些心急,心想:“封师妹啊封师妹,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还问出这样令人难以回答的问题?再说我能当着这两个老怪物的面回答吗?”

“红鬼黄魅”此时已齐齐盯着她们两个,那架式看起来似乎随时都有可能一扑而上!

以她们的武功,如何应付得了?

方雨咽了咽口水,道:“这我倒没听清,要不然我就可以替她打听打听她要找的人了,说不定她一高兴,还会教我几手武功呢。”

封楚楚道:“却不知她为何一心一意要找那个红什么黄的。”

方雨道:“我也觉得奇怪,看她的样子,找得还挺急呢!”

说到这儿,她们与“红鬼黄魅”已近在咫尺了。方雨壮了壮胆,看着“红鬼黄魅”道:“啊,原来是红、黄二位前辈!晚辈有礼了!”

她认识“红、黄二怪”,而“红、黄二怪”却不认识她,他们只认识封楚楚。见方雨向他们施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却把怪眼盯着封楚楚。

“红鬼”张了张口,像是要说话,封楚楚赶紧抢先开了口:“师姐,方才你称这两位前辈什么?”

方雨知她心意,便道:“红黄前辈的呀。”

封楚楚“啊”了一声,道:“怎么这么巧?”

“红鬼黄魅”听她这么一说,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一脸惶然。

方雨忙道:“师妹别误会,年老婆婆要找的红什么黄的一定不是这二位前辈,要不然年老婆婆她已在这附近找了两遍怎么会没遇上这二位前辈呢?”

“红鬼”失声道:“她就在附近?”

方雨道:“前辈也认识年老婆婆?”

“红鬼”忙摇手道:“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只是早就听过……听过她的大名。”

方雨道:“年老婆婆就在附近,她让我们别走得太急,她再找上一遍立即就赶过来,看来她真的挺喜欢我这师妹的,总爱与我们一起赶路。”

“红鬼黄魅”齐齐“啊”了一声,突然,“红鬼”一指远处,喝道:“小子,别跑!”

言罢,立即向那边飞驰而去!“黄魅”也紧随而去,转眼间两人便没了踪影!

方雨与封楚楚悬着的心这才落定!却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直笑得泪眼汪汪!

正笑着,突然前面又有两条人影如电而至!

竟仍是一黄一红!转瞬间已到了眼前!

两张怪脸与方雨、封楚楚正对着——方雨她们糊涂了!

“红鬼”怒道:“小丫头,你竟然敢信口开河骗起我们来了!”

方雨定了定神,淡淡一笑道:“二位前辈绝顶聪明,怎么会被人骗呢?想必你们早已识破了我们所说的话,却故意不点破,让我们两个晚辈先无知地高兴一阵罢了。”

“红鬼”愣了愣,道:“正是如此!”

封楚楚心道:“这两人脸皮之厚,也算是登峰造极了。”

方雨道:“却不知二位前辈是如何知道的?”她一心要引得对方多说话,惟有如此,才有可能寻得脱身之计。

“红鬼”听她如此一问,竟有些忸怩,支吾道:“因为……因为她从来不唤我们红什么黄的,而是称阿什么弟……”

方雨几乎笑出声来,但她知道在这关头实在不能笑,当下一张俊脸不由被憋得通红!半天才缓过气来,心道:“原来‘捉鬼老妪’年奴娇竟唤他们为‘阿什么弟’!”越想越觉得有趣。

“红鬼黄魅”一旦知道“捉鬼老妪”不在这儿,就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他们怪眼一瞪,对封楚楚道:“小尼姑,你老尼姑师父已死了对不对?”

这一问便勾起了封楚楚的伤心之处了,她眼圈一红,大滴大滴的泪水便涌了出来,哪里还顾得上去回答他们的话?

“黄魅”怪声道:“我徒弟是你师父杀死的,但你师父却不是我们二人杀死的,无论如何,这是不公平的,我们本来要找杀了你师父的人算账,问他为什么不把你师父留下来让给我们杀,现在见到老尼姑的徒弟,那么便把这账转到你小尼姑的头上了。”

这实在是一笔糊涂账!

封楚楚只觉一股悲愤涌上心头,心中的畏惧之感一下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大声地道:“那么宁少侠的死又该如何算?你那不成器的徒弟,即使是一百个加在一起,也比不上宁少侠一人!我师父杀了你们的徒弟,是杀得再好不过了!那种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她的脸色因为激动而变得苍白如纸,身子也不禁颤抖起来,一双美目毫无惧意地迎着“红鬼黄魅”。

“红鬼黄魅”一时反倒愣住了。

方雨没想到封楚楚会一激动就什么都豁出去了。对“红鬼黄魅”这样的人,怎么能与他们分辩道理呢?他们认为是对的,就算你说破了嘴皮,他们也是死不悔改的。

但事已至此,劝阻已来不及了,方雨便暗暗留神,防止“红鬼黄魅”突施毒手。

其实,她也明白防与不防,意义都不是很大,因为“红鬼黄魅”的武功实在太高了,连少林的因休、因悟二位大师都无法阻止他们,何况是她们两人?

“红鬼黄魅”终于从封楚楚的一顿抢白中回过神来,“红鬼”的脸色越来越红,红得就像火炭一般,而“黄魅”的脸色则越来越黄!

江湖中人如果见到此等情景,都会识趣地远远避开“红鬼黄魅”,因为当他们变得如此模样时,正是他们动了杀机之时!

所谓敝帚自珍,他们的徒弟宫尺素那般不成器,可偏偏他们就把他视如珍宝!任何伤害宫尺素的言行,都不能为他们所容忍!

封楚楚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之危险——也许她意识到了却并不在乎!

方雨的手心已变得一片冰凉,背上却有冷汗“嗖嗖”而出!

她的右手已悄悄地扣在腰间的剑上。

“红鬼”缓缓踏进了一步,沉声道:“小尼姑,你会为你所说的话而后悔的!”

封楚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未出一字,那样子充满了对“红鬼”的藐视!

方雨不由在心中叹息了一声,暗道:“没想到封师妹看上去那般娇小文弱,却也有如此傲气!”

她在心中飞速地寻思着如何设法脱险,但一时竟没有任何方法可行!

她的思想反倒一下子平静下来了,如同一张洁白的纸。既然无计可施,那么只有拼死一战了!

倏地,只见“红鬼黄魅”突然失声惊讶,惊骇已极地望着方雨、封楚楚的身后!他们的脸色在那一瞬间,一下子变得一片死灰!

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如此吃惊?

“红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只有低低的声音在他的喉底涌起!而“黄魅”则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却退得那么艰难,似乎已无力支撑他自己的身躯!

方雨开始怀疑他们在玩什么花样,但一转念,便知以他们的性格,是不会玩什么花样的,何况,对付方雨与封楚楚,他们也用不着耍什么花招!

方雨与封楚楚终于忍不住也回过了头来。

这么一回头,便听得封楚楚低低地“啊”了一声,竟晕了过去!

而方雨也在那一瞬间,呆立不动了!

她们竟看到了宁勿缺——活生生的,面带微笑的宁勿缺!一只包裹斜斜背于肩上。

这怎么可能?

此时正是晌午,太阳炙热地照着,阳光亮得有点假,远处是若有若无的鸡鸣狗叫,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涌动。

宁勿缺就那么站在那儿,静静地微笑着,笑容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灿烂而真实!

太真实了,反而让人无法相信。

方雨用力地捏了自己的手臂一把——痛!既然能感到痛,那么,这一切都不是梦,可不是梦又怎么会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情景出现呢?

一个被你亲手埋葬了的人突然又活生生地出现在你的面前,你会作如何想法?

幸好这是白天!

“红鬼”终于能够说出话来了,但声音已扭曲变形,就像是从石缝中挣扎着生长出来的一棵小树。

他说:“鬼……鬼!……”

他终于碰上了除了“捉鬼老妪”年奴娇之外可让他害怕的东西了!

“黄魅”连退数步之后,也不知是腿软无力了还是什么缘故,竟一屁股坐在地上!

宁勿缺——如果他真的是宁勿缺的话——指了指晕于地上的封楚楚,对方雨笑了笑,然后向“红鬼黄魅”缓缓走了过去!

方雨在他向自己笑笑的时候,自己也想笑一笑,但她的脸部肌肉已不听她的使唤了,僵硬木然!

她像是失了魂一般蹲下身去,扶起封楚楚。

“黄魅”从地上一跃而起,与“红鬼”紧挨着而立,大叫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可不怕你装神弄鬼?”

他的声音大得有些不正常,像是要以此显示他真的不害怕,但他的眼神却将他的内心世界暴露无遗!

甚至,连他的双腿也有些颤抖了。

其实,他们并不是害怕死亡,也不是害怕鬼怪。人最怕的是自己不能理解的东西,对那些神秘的不可知的东西,总有一种恐惧感。一个明明已经死亡的人突然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事本身就已显得极其的神秘而不可测——让“红鬼黄魅”惊惧失色的正是这种不可测的神秘!

“你当然不用怕我,因为我只是宁勿缺而已,宁缺勿滥中的三个字。”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与常人的声音没有什么两样!

听到他开口说话,方雨便觉得心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咕咚”一声落了地,她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宁勿缺的身后,她看了宁勿缺的身后有影子,宁勿缺的衣衫也是真真切切的。

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开始为封楚楚捏揉她的人中穴及其胸口。

“红鬼黄魅”惊魂甫定,心中惧意渐渐散去,毕竟他们都是久走江湖的人物。

“红鬼”定了定神道:“小子,你为什么还没有死?”

宁勿缺皱了皱眉头,道:“没想到你竟一点悔意也没有,莫非一条人命在你们眼中竟如草芥一般么?”

“红鬼”只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他对这奇迹般出现在眼前的宁勿缺仍是有些忌惮,心中就像堵着一团乱草,总是毛毛的难受。宁勿缺越是心平气和,他就越显得心里不踏实。

宁勿缺冷冷地道:“你们杀了我,我不与你们计较,但我不允许你们再欺压这位小师太!”

“黄魅”壮了壮胆道:“她师父杀了我的徒弟……”话未说完,宁勿缺双眼已电闪而至,那目光有一种不表之威仪,“黄魅”心中不由的机伶伶打了个寒颤,话也变得磕磕巴巴起来:“我……我们岂能就……就这样罢休?”

宁勿缺淡淡地道:“你们别无选择。”

他的声音并不大,却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神奇的力量来自何方?是从地狱中带来的吗?

“红鬼黄魅”显然很不习惯别人这样对他们说话,以至于听到宁勿缺的话时,他们都愣了愣,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待明白过来后,他们便沉不住气了。

愤怒是最容易驱散恐惧的东西,当“红鬼黄魅”被宁勿缺那轻描淡写的神情,轻描淡写的语气所激怒之后,他们心中的恐惧便被愤怒所代替了。

“红鬼”大叫道:“小子,好大的口气!信不信我们让你再死一次?”话刚出口,便觉不妥,一个人怎么可能死两次?遂赶紧改口道:“信不信我们让你真的死一次?”

宁勿缺的眉头一挑,沉声道:“你们还执迷不悟么?我不与你们计较以前的错杀无辜,已是你们幸运了。”

“红鬼黄魅”似乎已忘记了刚才的战战兢兢,怪笑道:“小子,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也许那天让你装死蒙混过关了,今天可就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了,你爷爷我不把你的头卸下来才怪!”其实他们自己也知道宁勿缺绝对不是靠诈死蒙混过关的,以他们二个人的功力合力一击,宁勿缺定已是心脉尽断,哪来的“诈死”一说?这其中的关节,却是任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了。

宁勿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同情“红鬼黄魅”的粗鲁无知。

“红鬼黄魅”便如被点着了的火药,一下子便爆将开来,“红鬼”将手中的拐杖用力一顿,喝道:“今日不管你是人是鬼,我也是教训定了!”

宁勿缺缓缓地道:“你们一齐上吧,免得一个一个来太啰嗦。”

此言一出,连方雨也吃了一惊。

此时,封楚楚已悠悠醒来,宁勿缺与“红鬼黄魅”后半部分的对话她已听到了,一颗心立即为宁勿缺悬起!她心中暗忖道:“宁少侠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难道世间真的有神灵?或是上天见宁少侠死得冤便又给他添了几年阳寿让他活过来了?”

忽又一想:“如果他真的是活生生的人,那么他又怎能对付得了‘红鬼黄魅’两人的联手一击?若他是一个鬼灵,那自是不怕这两个老怪物的!”

她一忽儿希望宁勿缺是真正的活过来了,一忽儿又希望宁勿缺是个鬼灵,那么便可以混沌一片。

一双眼睛却是目不瞬转地盯着宁勿缺。自宁勿缺为她而“死”之后,她对宁勿缺便是极为尊敬与感激,如今突然又见宁勿缺,也无怪乎她神情恍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