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狡诈江湖

2004-11-10 16:39:02 发布 | 11379字

枯水镇的人惊呆了!

立即有人去请了白郎中——尽管白郎中风流韵事层出不穷,可他的确是枯水镇最出色的郎中,在这种关头,便顾不了那么多了。

韩小铮听了这个消息之后,立即飞快地赶到阿芸家,当他到达阿芸家时,白郎中已先他赶到,正在给左家的人包扎。阿芸称他为四叔,应是随左之涯叫的,左家四叔已晕迷了。

左家四叔的伤比木匠师的还要可怕,一条刀伤从他左肩一直拉到右肋,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前胸!鲜血已将的衣衫浸得透湿!

所幸的是,伤口虽然可怕,却居然未伤着要害!白郎中忙碌了大概有半个多时辰,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道:“他死不了。”

人们悬着的心这才落地,于是便有人突然想起另外两个左家的人,那两人似乎是左之涯的堂兄弟。

当人们问起阿芸时,阿芸只知趴在桌上一个劲地哭,她那纤瘦的肩一耸一耸的。

谁也不忍心再问她什么了。

木匠师的伤是他自己包扎的,也许是因为平时与刀斧等利器打惯了交道,他特别能忍受。从白郎中那儿要了器具药物,他便自己动手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及满额头的冷汗之外,他的神情竟是那么平静!

众人不由又是惊诧又是佩服。

当包扎完毕之时,他开口了,只听得他道:“他们死了。”

谁死了?众人一时没明白过来,少顷,才明白他是在代阿芸回答众人的询问。众人见那二人没有一起回来,早就有了一种不祥之预感,现在果然得到了证实。

惟一让人有些不解的是木匠师说到他们的死时,似乎并没有多少紧张、恐惧与害怕。

木匠师接着道:“他们的尸体,我已找了一辆马车让它拉到左家去了。”

当众人问起是什么人袭击他们时,木匠师只简单地说是一伙山贼,幸好人数不多,只有五个人。

然后,他便不再多说什么了。脸色苍白,一言不发,阴冷得就像冰雪雕就。

众人见他们父女俩已无大碍,便纷纷告辞而去。韩小铮虽然觉得这事之中大有古怪之处,可木匠师不说,他也无从知道,只好也随众人回去!

但回家之后,韩小铮却是觉得极为烦乱,坐立不安,他又想起木匠师那冷得可怕的脸色。

是什么事情让他变得如此?如果真的是山贼,那么他的反应不应是如此。

他越想越不对劲,用过晚饭后,他在屋子里默默地坐了一阵子,忽然站起身来,道:“娘,我去看看阿芸……”

他娘叹了一口气,道:“天这么黑了……唉……你去吧,别呆太久了,毕竟她已是有家的人了,别人会说闲话的……”

韩小铮没去留心他娘说些什么,他很快便消失于夜幕之中。

对于他这样常常在黑夜中偷鸡摸狗的人来说,枯水镇的每一条巷,每一条道他都极为熟悉,所以尽管天极为昏黑,但他仍是很快就摸到了阿芸的家门前。

奇怪的是阿芸家竟没有灯火!从院门门缝中向里边望,里边漆黑一片,也没有任何声音!

奇怪!韩小铮心中不由暗暗嘀咕。

想了想,他向西侧绕过去一点,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土堆,然后借着土堆,他如一只三脚猫般翻入院内!

他对自己的动作很满意,因为他几乎没弄出什么声响,这当然与他几年来积累的经验有关。

他轻手轻脚地走近屋子,轻轻地推了推门,发现门已从后面栓上。便解开裤带对着门轴处撒了一泡热尿,再从怀中掏出一根用铁片制成的奇形怪状之物,从门缝中捅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拔拉着。

“啪”地一声轻响,成功了!

韩小铮握住外面的门环,尽力向上提的同时慢慢向前推,门轴果然没有发出“吱吱”之声。

他为自己这种娴熟的技术而暗暗得意。

当他将门打开到可以容一个人进去时,便一躬腰钻了进去。

然后,他便感到自己的脖子一凉,已有一把剑搁在他的颈部!

韩小铮觉得自己的心在一个劲地向下沉,向下沉!血液似乎也凝固了!

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竟是来自投罗网!

黑暗中,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你是谁?”

韩小铮心中一阵狂喜,因为他已听出这是木匠师的声音!

他怕自己稍有不慎,对方的剑便会切入自己的喉管,于是便尽量平静了自己的心情,方道:“是我,阿铮!”

对方“咦”了一声,似乎有些吃惊,然后又道:“把手伸过来!”

韩小铮顺从地把手伸过去,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然后,他感到对方的手指在他的手腕处停留了片刻,便放开了。

他手腕处有一条伤疤,是小时候爬树时被划伤的。

只听得对方道:“果然是阿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韩小铮听他如此一说,知道他已信了自己的话,不由松了一口气,道:“我来看阿芸……木叔叔,你把剑拿开吧,搁在这儿怪凉的。”

木匠师“哼”了一声,道:“有你这样看人的吗?”话中却包含了一点责备这意,同时收回了剑。

韩小铮“嘿嘿”一笑,道:“我看屋内黑灯瞎火的,心想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便走了捷径进来。咦?木叔叔,为何我没弄出多少声音,你却会发现?而你把剑搁到我肩上,我却未知道?”

木匠师道:“没弄出多少声音?我听起来可是同打雷没有什么两样!要不是听你的声音太响,断定你不会是什么高手,否则我就不会把剑搁在你脖子上,而直接插进去!”

韩小铮觉得脖子不由一阵发凉,暗道:“侥幸侥幸,听他语气,似乎他也是身怀武功的?”

他不由得更为迷惑了。

木匠师压低声音道:“进来说吧,站在这儿太危险!”说得韩小铮也紧张起来,赶紧随他进了一间偏房。

进得屋里,便听得有人问道:“是……阿铮吗?”

是阿芸的声音。

韩小铮忙道:“是我。”

阿芸的声音道:“我就猜测你会来的。”

韩小铮心中不由有些高兴,问道:“为什么?”

阿芸道:“不为什么。”

这时,木匠师将韩小铮的肩压了压,道:“坐下说。小子,你知不知道现在来这儿很危险?”

韩小铮不假思索地道:“知道。”

“知道?”木匠师的语气显得很吃惊,他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是不是看我受了伤,便如此猜测的?”

“当然不是。而且,我还知道今天你们并没有遇到山贼。”

这话让木匠师吃惊不小!他道:“没想到你这小子倒真有两下子,你是如何知道的?”

韩小铮得意地道:“你们这一帮人去花石城时,身上并无多少银两财物,而山贼拦劫的,要么是财,要么是色。而今无财可劫,至于色么,阿芸还好好地坐在这儿,而我对阿芸是再了解不过了,她是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的。”

韩小铮不由为自己能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而暗暗得意。

木匠师诧异地道:“看来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韩小铮一得意,说话就更大咧咧了,他道:“我还知道木叔叔的伤与左家的三个人有关!”

“你……你这又是如何知道的?”这一次,木匠师的语气是极为诧异了。但同时这也说明韩小铮的话是正确的。

韩小铮道:“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你曾说你们遭遇了五个山贼,那么结果要么是他们全被你们杀了,要么是杀了其中几个或干脆一个也没杀掉,但无论如何,你与左家四叔身上的伤是明摆着的,在左家四叔伤得那么重的情况下,你又怎么可能有时间去找一辆马车把另外两具尸体运到左家去呢?”

木匠师道:“也许,恰好有一辆马车经过那儿呢?”

“不可能,因为山贼杀人越货所选择的地点一定是荒僻之处,那样成功的机会才会大一些。”

木匠师叹了一口气,道:“谁会想到左家的人会对我下毒手呢?若非我应变得快,恐怕是难逃此劫了。”

韩小铮故意惊讶地道:“他们三人还打不过你一人吗?”

木匠师道:“武功岂能以人数来论,若非他们是突袭我……”

韩小铮打断道:“原来木叔叔也是武林中人!”

木匠师一怔,方醒悟过来,原来自己话中已有漏洞,便道:“好你个小子,真是鬼精得很。”接着又正色道:“不知这三人是受了他人的吩咐,还是自作主张,若是受人布置的,那么恐怕以后我就再无宁日了。”

韩小铮脱口道:“自然是受人指使的。”

木匠师诧异地道:“你如何知道?这事可不能胡诌!”

韩小铮委屈地道:“你还未听我说,又怎就知我胡诌?”

木匠师一笑,道:“谁让你平日总是很少有一句真话呢?”

韩小铮道:“这次可是句句属实。”当下正要将在花石城遇到之事说了,忽又想起阿芸也在这间屋子里,赶紧打住,道:“我怕……”

“但说无妨,有什么好怕的?”木匠师道。

韩小铮仍道:“我怕阿芸听了不开心……”

阿芸开口道:“你说吧,事已至此,我会把一些事想开的。”她的声音竟是平静得很,这反而让韩小铮更为她担心,可黑暗中又看不清她的神色。

木匠师听他们二人如此一说,心中更是疑虑重重,于是摧问得更紧了。

韩小铮“咳”地干咳一声,便一五一十地把在花石城所遇到的一切全说了。当然,有些情节,他略略作了改动,但事情的来龙去脉却是不变的。

当他说完之后,屋内竟是一片沉默!韩小铮听到的只有自己呼滋呼滋的呼吸声,如同扯着风箱,而阿芸与木匠师似乎已不存在了。

半晌,韩小铮忍不住叫了一声:“木叔叔……”

木匠师缓缓地道:“我在,没想到竟会是他!”

韩小铮道:“莫非木叔叔也识得左长笑——不,识得‘九劫神’?”

木匠师道:“如果他真是‘九劫神’,那么我自然是认识的。没想到他竟然隐藏在花石城!而且会以如此险恶的手段来对付我!”

黑暗之中,韩小铮仍可感觉到木匠师的极度惊讶与愤怒!

却听得阿芸幽幽地道:“阿铮,左公子他……他……”下边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

韩小铮已听出她的心思,她竟还是为左之涯担忧!不由又是恼火又是心疼,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时,木匠师已抢先喝道:“住嘴!以后休得再提那小畜生!”

韩小铮是生平第一次听到木匠师以如此语气喝斥他的女儿!

阿芸哭了,不过声音压得很低,这更让人听了揪心。

木匠师“霍”地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似乎很是烦躁,韩小铮能清楚地想象出木匠师此时铁青的脸。

忽然,他停了下来,道:“阿铮,你快些回去吧。”

“不!”韩小铮很坚决地道。

木匠师冷冷地道:“为什么?再停留在这儿,你可能会送了小命!”

韩小铮镇静得很:“在我来之前,我就想过了。而且,我现在已明白左家之所以没有立即来枯水镇追杀我,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过早地惊动你。现在,既然他们已惊动你了,就不再有这种顾虑,所以定是会遭他们的追杀,既然如此,为何我与你不联手?”

“联手?与我联手?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不错!我是没有任何武功!可正是因为过于轻视我的分量,所以左家的这次计划才没有完全成功!我不知道你与他们之间有什么恩仇,我只知道我被他们追杀过,我只知道……只知道我是阿芸的好朋友!”

沉默!

良久,木匠师终于开口了:“好吧,你留下来,我们携手抗敌!”

这么说,韩小铮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道:“木叔叔,我听你吩咐。”

“好,现在你去把东边墙角处一个柜子里的木盒子拿出来。”

韩小铮依言而行。

木匠师道:“打开它,里边是一束烟花。你有没有火石?”

韩小铮点了点头,忽然想起现在点头木匠师是看不到的,忙道:“有!”

木匠师道:“待到我让你点时,你把它点着。现在,你与阿芸一起到阁楼上去。”

“为什么?”韩小铮奇怪地问道。

“你们把阁楼上的天窗打开,然后准备从那儿将烟花放出去。”

“就这么一件事吗?”

“这件事本身就很重要,你们呆在上面千万别发出任何声音,否则便会坏了我的计划!”

韩小铮听他如此一说,忙道:“木叔叔放心,别的事我做不好,但这点事想必还难不住我。”

木匠师道:“好吧,现在你们上去吧。”

韩小铮惊道:“现在?”

木匠师道:“不错,就是现在。”不容置疑的语气。

韩小铮只好带着阿芸一同上了阁楼,小时候他们在这个阁楼上度过了不少时光,所以尽管是在黑暗之中,他们两人也不会碰倒什么物件。

阁楼很低,人在里边站都站不直,所以韩小铮与阿芸便索性坐在地上,一伸手,恰好摸着上边的瓦。

韩小铮依木匠师所言,将天窗打开,又掏出火石、石绒试了试,一切正常,他们就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只听得下边木匠师不停地来回走动,同时响起一些古怪的声音,有木块的声音,有金铁相击声,甚至还有搅动水桶时才会出现的声音。

谁也不知道木匠师在下边做些什么。

韩小铮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坐了一阵子,他便静静地问阿芸道:“那位左家四叔呢?”

“杀了,是他抢先向我爹出手的。”

韩小铮吃了一惊,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在说杀了一只鸡般那么随便。也许是因为她将这场变故的责任全推在了左家的人身上,却原谅了左之涯,所以,她对左家的人恨之入骨,以至于他们的死也已无法激起她的感情了。

韩小铮有一种想叹气的感觉。以前,阿芸可是一个连蚂蚁也舍不得踩死的人,没想到现在变化这么大。

既然木匠师要杀左家四叔,为何不在路途中杀了,而要带回枯水镇?又是一谜。

正想着,忽听得木匠师道:“点烟火!”

“啊?人来了么?”韩小铮吃了一惊,有些惊惶失措地道。

“让你点你便点!”木匠师的语气极为严厉!

韩小铮忙拿出盒子里的烟花,放在天窗外的瓦背上,然后用力地擦着火,颤颤地把烟火点着了。

“嗖”地一声,一道红光升起!在夜空中显得极为眩目!

红光尚未消失,紧接着又是一道绿光飞起,飞得比原来的红光还高!

最后,是一束飞得最高的黄色光束!

在烟花绽放的一瞬间,韩小铮看清了枯水镇内挨挨挤挤的屋子,远处的枯江以及起伏连绵的山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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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看到了二里之外有数十条人影向这边疾速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同时也暗暗奇怪为何隔得这么远,木匠师就能察觉到对方的人来了。

忽然,他的脑中又闪现出另一个问题:“既然发现对方的人来了,为何还要点上烟花?这岂不是树起靶子让别人打么?”

韩小铮困惑了!

烟花消失之后,远方的人影便看不太真切了,但他们的前进速度之快,仍是可以真切地感觉到。

没有月亮,但有淡淡的星光,加上枯水镇几户人家大红灯笼的映照,探出半个头的韩小铮还是能勉强将袭击者的动静看个大概。而他所处的特殊位置,又给他极可靠的安全性。

数十条人影逼近这座屋子,然后如潮水般散开了!

屋内屋外都还是没有声音,似乎双方都在比着耐性!

终于,夜空中传出清朗之声:“叶堂主,别来无恙?”

韩小铮立即听出这是左长笑的声音!可他却口称别人为“叶堂主”,不知指的又是谁?

却听得木匠师道:“总算还活着!”

左长笑冷声道:“你活着,我便不开心了。”

木匠师道:“我知道。其实我也何尝不是一样?想到‘九劫神’吕一海还没死,我就食无味,寐不安!”

吕一海?莫非左长笑的真名叫“吕一海?”

只听得左长笑道:“吕某人现在便要替叶堂主解除这种烦恼了,因为死人是不会有什么不适的!”

木匠师哈哈一笑道:“十七年前让你侥幸逃得一命,没想到今天你敢送上门来!”

“叶堂主口气倒是越来越大了,我就不信‘笑行者’的‘失魂失魄’对你就不起作用!”

木匠师道:“谁知道呢?反正他现在被我捆得如同一个粽子般,正扔在墙角里呢!我看他现在的模样倒真是失魂失魄!不过我还是有些佩服你,怎么连他这样的泼皮你竟也能收归己用!”

“我们也无需再多费口舌了,反正今天脸也撕破了,亲家也做不成了,你就出来与我拼个你死我活吧!”

听到这儿,韩小铮似乎感觉到自己紧挨着的阿芸身子一颤。

木匠师道:“若非苍天有眼,我好端端一个女儿几乎便要断送于你这个畜生手中!”

外面的左长笑——或者说吕一海道:“可十七年前你要灭我全家!这十七年来,我隐名埋姓,忍辱负重,为的就是有一天也要让你尝一尝家破人亡、痛失亲人的滋味!”

“背叛本帮,格杀无论,这是先辈定下来的规矩!”

韩小铮在阁楼上听得此话,暗想不知木匠师是属于什么帮派?看他平日只是一个走南闯北的木匠而已,一手木器手艺倒是出类拔萃,又何尝想到他竟会是身怀武艺之人?

越来越多的人显得神秘莫测,似乎任何一个看似平凡的人背后都隐藏着一些不平凡的东西,惟有自己一向自认不凡,现在才知其实平常稀松得很。韩小铮如此想着,几乎忘了处境的险恶!

吕一海高声道:“为何在追杀之时,你最卖力?分明是公报私仇!今日你是插翅难飞了!”

正在这时,枯水镇的乡亲们已被这边的喧闹之声惊醒,有几个热心的人拿了棍锄便赶了过来!

吕一海叫嚣道:“谁敢靠近五丈之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便有惨叫声响起,想必定是已有人遭了毒手!

木匠师急忙高声喊道:“诸位父老!这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诸位千万不要靠近,你们的心意我领了,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你们还是回去吧。”

喊话间,又有惨叫之声响起!

木匠师大急:“你们不是武林中人,介入武林争端只能做无谓的牺牲!”

众人见这些人举手投足之间便可杀人,心知自己真的是帮不上忙,只好远远地喊道:“木匠师多多保重!”

却也不忍退回家中,远远地在五丈之外站着,高举着火把,把枯水镇照得灯火通明,将天也映出了一片血红色!

如此一来,倒给木匠师帮了不少忙,因为对方已暴露于灯火之中,惟有他还是身处黑暗,敌明我暗,易守难攻!

不知为何,吕一海这一批人迟迟未攻。

便在对恃之中,倏地几声惨叫,左家已有三人仰身倒地。

他们的胸口处全都深深地插着一根筷子!

四周的人们见此情形,才知木匠师也是身怀绝技之人,都轰声叫好!

韩小铮因为视线被阻,所以未曾看到这一幕,但他见乡亲们齐声欢呼,便知定是对方的人吃了亏,不由也很是高兴!

连对方的面都未照见,便折了三个人,这让吕一海又惊又怒,右手一挥,便有四个人如鬼魅般从四周向小屋扑来!速度快得惊人!

奔在最前的人掠至小屋门前,立即飞起一脚!

那扇木门本就已被韩小铮拔开了,自然应脚而开,门一开,门外便有一个人影闪进!

这人动作倒快,一言不响,举剑便刺!

“笃”的一声响!这人不由暗叫不妙,因为这声音根本不是刀剑饮血之声,而是利器扎中木头的声音!

情急之下,他想要拔剑,用力一拉,剑未拔出,那人状之木已向他倒过来,同时,一道寒风掠过,他的头颅已飞了起来。

这人哼都没哼一声,便倒下了。

紧随其来的一人看不真切,还道是木匠师与前边的同伴一同倒下了,当下他暴吼一声,向正直倒去的木制人飞踢一脚!

“咔嚓”一声,他的小腿腿骨就此折了,一声惨嗥,他已痛得满地打滚!

这人脚劲倒是不小,木制人被他一脚踢中,已“呼”地一声飞了起来!

但它刚刚飞出了短短一截距离,便又折了回来,挟着“呼呼”之凌厉风声,向第三人疾撞过来!

那人见势不妙,不敢用脚去踢,也不敢用兵器相阻,情急之下,便想借力一拔,将木制之人闪过。

他的右手在木制人身上一搭,刚要以巧力拔送,却听得“咔嗒”一声,木制人竟已将他的一只手抓住!

这个变化让他心胆欲裂!

未等他做出反应,一把剑已捅进他的腹部,将冰凉与胀疼留在他的体内!他闷哼一声,向后倒去,同时木制人已将他的手放开!

原来,这木制之人是木匠师花费了无数心血制成的,其中安置了数十个机括,而且关节处还可作简单的活动,以人控制它的九处机括,便可作一些简单的运动,虽然远不如人灵活,但在这样的环境使用,还是能起一些出奇制胜的功效的。

剩下的一个人见转眼间自己三个同伴已倒下了,不由惊骇异常,一时拿不定主意是攻还是撤!

哪容得他如此犹豫?只听得寒刃划空之声响起,无数寒刃已将他全身罩了个严严实实!

“当”的一声,这人举刀一挡,忽觉一股奇异的力量已传了过来,竟使他一时握不住手中兵刃,脱手而飞!

然后,他的身上已多了十几处窟隆眼!其中至少有五处是致命的伤!

他的身子便如突然被抽去筋骨了一般,一下子瘫了下来!

此时,惟有那个脚已折了的人还在地上打滚!

木匠师伸手一抄一送,那人便已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

外面的人大惊,以为是木匠师要突围,立即有十几件兵器同时向尚在空中的人影攻去!

那人大惊,声嘶力竭地高叫:“是我……”

“我”字只吐出半个字来,便戛然而止了,他几乎被他的同伴捅成了一只马蜂窝!

吕一海脸色铁青,却道:“叶堂主雄风不减当年呀!”

如果他看得清木匠师的脸的话,他将发现木匠师的神色很不好看,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但木匠师身处暗处,他又如何看得到?

又有四个人向这边冲杀过来。

这四人身手极为奇特,每人右手持着一把弯弓,左手则一面盾牌,四个人围作一圈,盾牌恰好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线!

四人便如此向这边靠近,如同一个移动的保垒一般。

四下又静了下来,都在想木匠师这次能不能顺利地将他们的攻击击退?

韩小铮感觉到了这种寂静,不由有些不安,他蹑手蹑脚地自阁楼入口处探头向下一望,又回到天窗口下,附在阿芸的耳边轻轻地道:“你爹真有本事!”

说这话的当儿,他又闻到了阿芸身上好闻的香味,不由一阵痴迷,阿芸对他说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了。等醒悟过来,不由暗暗自责:怎么在如此境地,还有这些非份之想,真是可恶!

外边的四人迅速靠近木屋,却未看到任何人影,四人如此围作一团,又挨个儿在各个房间里找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当他们从最后一个房间出来经过那道门槛时,突然听到了“咔嚓”之声响起!

四人大惊!此时他们是两个人在门槛外面,两个人在门槛里边!

一惊之下,便“哗”地一声响,数道铁棍从上而下落于门槛之上,将门内门外生生分开!

四人两个在门内,两个在门外,门外有一个闪避得慢了一点,他的一只衣角被挂住了,吓得他赶紧反手一剑,将衣角削去。

便在此时,一声冷笑响起,竟是来自他们头顶!

然后,便见一个人影如蝙蝠般从上面飘落下来,向被隔于门外之人盘旋击去!

他们四人一向是并肩齐上的,那样可以互为犄角,颇具威力,如今却已无法联手,这使他们大为不习惯,同时心里也没了胆气,手忙脚乱之际,已有一道血光飞起,其中一个人已被拦腰斩落!

另一人头皮一阵发麻,就地一蹲 ,以盾着地,便如一只乌龟般贴地滚将出去!他打算滚至屋外,然后逃走。

如此逃命之法也算有些高明了,孰料滚至大门外,竟有一根海碗粗细的木柱从天而落,此时那人正好是身子在下,盾牌在上,木柱“咚”地一声,撞在盾牌之上,力逾千斤,那人竟就如此被撞成肉饼!血肉碎成一团!

木匠师的屋子竟是步步满布杀机!

关于屋内的两人虽然看不清同伴之死,但这漫天的血腥却是让他们大觉不妙,心中一谋划,还是抽身溜走为上,当即将身子一跃,便要从二个窗户中穿将出去!

他们兵刃在前,挥将而出,将窗扇上的木格劈断,以便身子能毫无阻拦地冲将出去。

木格子应刃而飞!

但当他们的身子飞出时,已有四根绳索从窗子四周弹出,恰好组成了一个环!

想必,是他们挥击木格子时触动了机关。

绳环向他们的身子套去,又快又准!

其中一人恰好被套中脖子,他立觉喉头一紧,想要用手去抓,但手未及至,已气绝身亡!他的尸体便那么挂在那儿!

另一个人运气则要好些,他的身子较快,所以绳索弹出成环时,他的身子大部分已出了窗外,绳索只套中了他的左脚!

就这样也够他受的了,慌乱中,他立即曲身反卷,挥出一剑,想要把绳子割断,哪知却是割之不断!

木匠师已飞身而上,如果他不能从这个绳环中脱身,那么他是必死无疑!

一咬牙,他竟反手一剑,将自己的左腿齐膝以下部分削断!

一声惨叫,他的身躯便跌了出去,惟有一只断腿还挂在那儿摇晃着。

外面立即有人抢身上前,掩护这个自断左腿之人,可怜他竟已痛晕过去!

救护之人撤身退下时,又有两个被毙于木匠师射出的筷子之上!

外面再次响起了人们的欢呼之声,因为人看到的尽是左家人的伤亡。

韩小铮闻得欢呼之声,不由也兴奋起来。

倏地,外面响起一种尖锐的划空之声,然后便是一片“笃笃”乱响。

对方开始放箭了!

因为射箭之人全是武林中人,所以箭势特别猛,稍微薄一些的木板,都可穿射而过!

这种攻击,对木匠师当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对韩小铮与阿芸来说,却是有些危险了,虽然对方的箭很少会射得很高,但总有几支射到税楼下边的木楼上,“笃”地一声,穿了出来,把韩小铮吓了一跳。

他忽然一把拉住阿芸,阿芸不明其意,惊慌地道:“你……干什么?”

韩小铮一言不发,把她按在墙上,然后把自己的身子挡在她的前边,墙是土墙,箭自然是射不进的。

阿芸这才明白过来,热泪“哗”地就流了下来,她挣扎着想要出来,却被韩小铮用力按住!

韩小铮轻声道:“你不是说我皮比牛还厚么?就是让箭射一下,也是没什么事的。”

阿芸以同样轻的声音道:“你笨!那边不是有一只小木柜吗?”

韩小铮一拍脑袋:“吓糊涂了。”

他们便缩着身子躲到木柜之后。

忽闻吕一海叫道:“叶刺!莫非你还有同党?我已听得有说话之声,女的自是你那宝贝女儿,男的呢?都一起出来送死吧!”

韩小铮吓了一跳,暗道:“这个老家伙的耳朵怎么这样灵?”这下他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却听得木匠师道:“哈哈,我女儿正叫你们的什么‘笑行者’老实点呢!”

韩小铮暗道:“阿芸不是说那人已被杀了吗?”一想才知这自是木匠师在糊弄对方。

木匠师又道:“你们的箭可得长好眼,别尽向‘笑猴子’这儿招呼!”

他却把“笑行者”改为“笑猴子”了。

这么一说还真有效,箭便停了,当然也可能是他们见这种攻击根本无法奏效才罢手的。一个“笑行者”对吕一海来说并没有多少分量。

箭一停,里里外外都静了好一阵子,让人觉得格外压抑。

终于,又有六个人向屋子冲来了,但他们并不进屋,而是每人手持一根粗大的铁棍,向屋子四侧土墙挥去!

“轰轰”之声不绝于耳,土墙哪受得了这么臂力奇大之人的挥击?都大块大块地坍落下来!

原来他们见木匠师,也就是吕一海口中之叶刺隐身于黑暗之中,易守难攻,加上他又在里边布下了不少机括,所以他们便要折除木匠师借以据守的屋子!

韩小铮在阁楼之上已感觉到整幢房子在颤动,他暗叫不妙,如此下去,屋子终是有坍的时候,那时不用左家的人动手,光这屋子便能把自己压死!

阿芸终是女孩,已吓得花容失色,紧紧地抓着韩小铮的手臂再也不肯松手。

“轰”地一声,韩小铮与阿芸身后的这堵墙也倒下了!漫天黄尘飞扬起来!

韩小铮被呛得难受,很想咳嗽,但他拼命地忍住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一咳出声,便是必死无疑!

幸好这种房子的承重处是柱、梁,而不是土墙,所以尽管土墙全倒了,屋架却还是未倒,韩小铮与阿芸尽量把自己的身体收缩,隐于阁楼上的物什之间,一时还未被左家的人发现。

屋内没了土墙的遮挡,一下子亮了许多!

吕一海又让人以火箭将屋外院子里的柴垛、稻草垛引着,很快,这儿便是一片火光,亮如白昼了!

左家还剩三十多人,眼下一见形势大好,立刻有二十几人一同冲出,向这边奔掠过来!

围观的人们不由为木匠师捏了一把汗,情知如此重重围围之下,恐怕木匠师已难幸免了。

可他们又想不出什么法子可以帮助木匠师,而硬往这边冲只有送死!

二十几个人飞快接近这座已失去土墙的屋子!

便听得一声清啸,一个人影从屋子里冲天而起,如一只鹰隼般,正是木匠师叶刺。

立即有四人长身而起,向叶刺截杀过去!

一声暴喝:“找死!”

只见叶刺手中之剑流灿若千百点殒星曳尾,纵横交织,芒彩含涵天地!

围观之人看呆了,谁也没有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木匠师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

他的动作快逾电掣,像是指顾之间,便已罩五湖四海于剑刃之下了!

鲜血四溅!

枯水镇的人们没有想到鲜血迸溅竟有那么多怪涎奇异的模样:它有时像泉水一样喷扬;有时却如射矢一样疾射!有时是成蓬地洒泼,也有刹那间的支离破碎的图案……

无论是什么样子,却都是猩赤刺目,带着一种震憾人心的凄怖意味!

血光与火光相互辉映,形成了一种凄丽之美!

血腥之气在枯水镇上面弥漫开来,犹如年代古远的铜钱上生的锈气所发出的甜味,让人闻之血脉贲张!

左家的人以各种方式,各种角度倒下!人的生命在这时已是那么的毫无分量!

转眼间,已有十三个人死于叶刺的剑下!其中有一个人的尸体恰好跌于燃烧的柴垛之中,烈焰很快剥去了他的衣衫,然后炙烧着他的躯体。

血腥之气中,又掺了一种古怪的肉煳叶,令人作呕。

而叶刺此时也已多处受伤!他的左手几乎不能动了,因为曾有一条单鞭重重地碰中了它,他的右腿也中了剑,流出去的血使它慢慢地变得麻木、迟钝,可他连包扎的时间也没有!

最厉害的伤口在他的腹部,那儿有一条七八寸长的口子,这是一柄峨嵋刺留下的伤,他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已有一脚踢中对方的右臂,按理对方的右手应该立即折断了,可事实上对方只是惨叫一声,手中峨嵋刺却还是递出了,正中他的腹部。

为什么会与他设想的不一样?

倒下了十三个人,却还有十二个人围攻他,而此时他已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在渐渐地涣散,好几次剑法都有些不到位了。

是失血太多了吗?

反手一剑,又有一个人嚎叫着掩面而倒,他觉察到了自己的剑进入对方头颅时的奇异感受,甚至他能听到头骨与他的剑相摩擦时发出的“吱咯”之声。

同时,他的右肋又中了重重的一记软鞭,不用看,他也知道那儿一定已是血肉模糊了。

身子侧旋间,他的左手已以惊人之速向那根软鞭抓去!

对方没想到他竟敢用手来抓自己的兵器,惊怒之中,软鞭一抖,吞吐如蛇,向叶刺的手腕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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