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谜中之谜

2004-11-07 23:20:57 发布 | 11716字

韩小铮又在她的身上扫视一番,未找到任何伤口,颈部也没有淤血。

饶是韩小铮如此精灵,也是被眼前之事所困惑了。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段如烟的左手上,那只手在紧紧握着!是不是因为临死时筋骨不由自主的收缩造成的呢?韩小铮不能断定。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的一只手指掰开,便看到段如烟的手中有一件粉红色之物!

韩小铮心中一动,暗道:“段姑娘,多有得罪。”一边默念着一边将其他几只手指也一一掰开,最后,一只粉红色的心形之物赫然出现在韩小铮的面前!

韩小铮心道:“莫非,这便是段姑娘要我转交左之涯的东西?”心中这么想,他将它揣入了怀中。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韩小铮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如果这时有人进来,那么他就是有一千张嘴,也是分辨不清了。

怎么办?怎么办?

敲门声越来越急,韩小铮刚退下去的冷汗又“嗖”地冒了出来,他不停地骂自己:“怎么平时挺机灵的,今天却是像个朽木疙瘩!”

门外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段姑娘……段姑娘……”

情急之中,韩小铮只好捏着嗓子,应了一声:“谁呀?”

他平日偷鸡摸狗时就学过这一手,他所学的猫叫,不知帮了他多少次忙。

那女人道:“我是小菊,妈妈让你下去一趟。”

就这当儿,韩小铮终于反应过来,他看到了里间有一扇窗户。其实,这窗户他早已看见了,可是因为太紧张了,他根本就想不到可以借此逃走。现在,他推开窗,向外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暗暗叫苦,因为这是在二楼,而窗外毫无依托之物,如果直接这么跳下去,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段姑娘不在吗?”

叫小菊的女子应道:“在的,方才她还应过我了。”

“应过你了?”男人的声音显得极为吃惊与不安!他重重地哼了一声。

韩小铮感到一种危险的气息在向自己逼进,他又探出头向外看了看。便在此时,他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竟是门被踹的声音!

不及细想,韩小铮立即爬上窗户,然后向外纵身一跳!

几乎就在同时,已有一个高大的汉子冲了进来!

那汉子高声叫道:“不好!段姑娘自杀了!”然后便是一声极为尖锐的恐怖叫声,显然是叫小菊的女人发出的!

一阵杂乱的声音向这边涌来,很快,这间屋子里便已挤满了人,哭声,叫喊声,桌椅被碰倒的声音响起一片!

有人高声叫道:“快去报官!”

立即有一个嘶哑的男子声音响起:“报什么官?段姑娘是自尽身亡,若是报了官,以后客人还敢来我们这儿吗?”这声音正是方才高呼“段姑娘自杀了”的男人发出的。

另外那人就再也不说话了。

只听得这个嘶哑的声音又道:“事出突然,为了不影响我们‘春风得意楼’的生意,大家回去后不要大肆喧扬此事。段姑娘为我们‘春风得意楼’出了不少力,我高某人自然会好好料理她的后事的。”

顿了一顿,他又道:“段姑娘已遭此不幸,我们就不要再多打扰她了,诸位先回去,如何?我们‘春风得意楼’自会打理一切。”

显然此话是说给夹在女人间的客人听的,因为他们全是外人。

喧闹声渐渐小去,大概众人真的开始退去了。

半晌,只听得自称“高某人”的男子道:“小菊,你也出去吧,把门带上,不经我允许,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小菊恭声应道,然后便响起了关门声。

那男子独自一人在屋内踱了几步,蹲下身来在段如烟身上查看了一遍,当他看到那扇敞开着的窗户时,他的眉头一皱,一个箭步蹿至窗前,探出身去向下望。

看了片刻,他自言自语地道:“好快的身手!”然后又缩回身子,将窗户关上。

如果他抬头向上看一看的话,他将看到一个人正咬着牙用力地用手攀着檐沟处的两根椽子,身形竭力地曲蜷着,那模样就像一只倒挂着冬眠的蝙蝠!

这人正是韩小铮!

原来,韩小铮听得门被“砰”地踹开后,他便知道再在那儿呆上片刻的话,就已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只有逃!而且只有这个窗户可供他逃!

在登上窗户的那一刹那间,他才想到可以不往下跳,而是往上跳。这个念头来得太及时了,以至于他的人已挂在椽子上时,他还不明白怎么会在那短短的一瞬间会想到这一点的。

如果众人在房间里呆上更长的时间的话,他一定会支撑不住从而弄出一点声响,那样一来,他这副模样一定会让人怀疑他与段如烟的死有关!

当姓高的男子“啪”地一声把窗户关上时,韩小铮悬着的心才“通”地一声落了地。但很快他又发现大势不妙了,因为他不知该如何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

先前为了逃命,一急之下用力一跳,便抓住了顶上的椽子,那是斜着蹿上去的,而现在要从上面斜着蹿回来,那就难比登天了!

就算他有那份能耐可以使自己的双脚落在窗户的台面上,可如今窗户已关上了,韩小铮若是一纵而下,身子势必要与窗扇一撞!

若是撞断了窗扇,那么产生的声音一定又会把人引上来,何况里边可能还有人在;若是没撞断,他的人与窗扇一碰,必然要向下落,摔个七荤八素!

再看看四周,除了一面光秃秃的墙之外,再无他物,边上倒是有一棵树,可它离这边足足有七八尺远!

韩小铮生平第一次如此束手无策,他感到自己的双手越来越痛,似乎再呆上一会儿,骨头就要“啪”地一声断开了,他的身子开始还尽量曲蜷,如今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就像一块猪肉般直直地挂了下来。

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后院,便极有可能看到这个挂着的人。

好几次,韩小铮都差点挺不住要喊救命,他一忽儿想要是有一根绳子从天上垂下来让他抓着,然后绳子把他吊走该有多好;一会儿又想要是自己也像说书人所说的大侠们那样飞檐走壁就更好了……

韩小铮越来越绝望,他心想:“世上的事可真怪,在今天早上,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这么吊在这儿的。”

想着想着,他几乎要笑出来,但又被恐惧压了回去!

突然,他感到自己头上有什么东西在晃动,抬头一看,吃了一惊。

在他的头顶上,竟然真有一根绳子在晃!

韩小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惜他不能腾出一只手去揉自己的眼睛。

这意外的发现让他本已消耗殆尽的力气又奇迹般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不再一味绝望了。

可他不知道这根绳子的另一端是系在什么地方,还是就那么随随便便搁在屋顶,也不知道绳子能否支撑得了他的分量。

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抓着那根绳子。这根奇迹出现的绳子带给他的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恶运!

尽管这可能是恶运,但却是他惟一一个还可以试一试的机会。

韩小铮终于下了决心,他一咬牙,双手一齐用力,然后迅速伸出左手,向那根绳子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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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小铮顺利地抓住了那根绳子!而且绳子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被他一把扯下来。

韩小铮一阵狂喜,他试着把重心向左手移了一些,没事,然后左手所承受的分量越来越大,直到全身的分量都集中于左手的绳子上时,绳子仍安危无恙!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韩小铮暗暗奇怪为何自己一开始没有看到那根绳子。

当他撤开右手所抓的椽子,而改为紧抓绳子时,突然感觉到绳子在向上提升!

这让他又大吃一惊!莫非这真是从天上垂下来的绳子?是神仙要来拯救他?

这太不可思议了,随着绳子越高,韩小铮的心越发忐忑不安,不过无论上去之后会遇见什么,总比这样吊在屋檐底下好些。

升到一定高度,绳子突然停了,但这时韩小铮的手已可攀到檐沟顶边,当他挣扎着爬上屋顶后,觉得全身如同虚脱了一般,趴在屋顶一个劲地喘气。

忽地,他想起了什么,忙向绳子的另一端望着,才知绳子的另一端系在一根烟囱上,可以推测一定是有人先用手将韩小铮提上来一截,然后再把绳子系于烟囱上,那人如此做,显然是不想让韩小铮看到他的真面目。

这个人是谁?他怎么会一转眼就不见踪影了呢?他又为何要到这屋顶上来?

韩小铮百思不得其解。

等气慢慢地喘匀了,韩小铮才挣扎着直起身来,他怕站得太直了会被下边的人发现,加上也怕踩碎了屋顶的瓦片从而惊动了下面的人,所以他是双手双脚同时着地,然后慢慢地向前爬。

爬行了好一阵子,他才在东侧找到一棵高大的槐树,槐树枝叶极为茂盛,有几根横枝已伸到房顶上了,韩小铮暗叫侥幸,若是没这棵树,他还真想不出用什么方法可以下去。

在树枝上等了好长时间,确定四周没有一个人时,才“嗖溜溜”地从上边滑了下来,一颗悬着的心这才真正落定!

看看日头,大概已是晌午之后了,韩小铮想了想,决定先去填饱肚子,然后再换一套衣衫,他身上那套衣衫已是又脏又乱又破了。

坐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里,他一口气喝了三杯酒,那种灵魂出窍般的感觉方才消失,他的头脑又可以正常运转了。

他的眼前闪过经历的一幕幕,越想越觉得段如烟死得蹊跷,一定是有人谋杀了段如烟!

可为何她的身子没有任何伤痕?韩小铮不由又想起了他抱起段如烟时所听到的那种极为诡异的“咕咕”之声。

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能会发出这种声音?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都不应该有这种声音出现。

以韩小铮的江湖阅历自然是无法将他所看到的事弄明白的,他的生活圈子是那么的狭小!

自杀?他杀?他杀?自杀?

韩小铮将他所见到的点点滴滴串了起来,慢慢地琢磨着,渐渐地真给他琢磨出一些东西来!

首先,他没有看到段如烟脚底有垫脚之物,其次,那位声音嘶哑的汉子颇为可疑!当他听说段如烟应了小菊(事实上是韩小铮假装而成的)时,为何立即冲进屋来?而且他一口咬定是自杀的,却在众人走后,将头伸出窗外,还说了一句:“好快的身手!”

这一句话,他说的是谁?不可能是段如烟,却可能是指杀了段如烟的凶手,也可能是指假扮段如烟声音的人。

还有一个可疑之处便是那个将韩小铮救起的神秘人物,无论如何,大白天的出现在屋顶上的人都会隐藏着某种秘密!

韩小铮完全可以将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无论段如烟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与他毫无干系,但他见过段如烟之后,便已被段如烟的美丽,更被她对爱的执着所深深打动了。

尽管韩小铮才十五岁,并不懂得爱的真谛,却仍为一个青楼女子能那般忠于爱情而震撼了。

虽然这种爱情的存在本来就是阴晦的,带有一种悲剧色彩,但它终究是值得尊重的,尤其是对韩小铮这样从未遇见过男女之间的恩恩怨怨的人来说,这种经历更是会在他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他暗下决定一定要将此事查明,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对他的一生会产生多么大的影响!

这个决定带给他的,即有喜又有悲,即有爱,亦有恨……

不知不觉中,韩小铮在思索中已将二瓶花雕喝了个底朝天。他看了看日头,猜测大概左家的喜宴差不多快要开始了,便结了帐,又去挑了件衣衫换了。

自然,这一切所用的钱,都是从曲小月那儿顺手牵羊带来了。

韩小铮这才慢慢地往左家走去,他的怀中还揣着段如烟的那只粉红色的心形之物。

当他到了左家时,发现左家的客人更多了,反正他都不认识,便不声不响地在不起眼之处坐着,等待喜宴的开始。

这一带的民俗是等新娘接进门之后喜宴开始,然后新郎新娘挨桌敬酒,最后才是大闹洞房。

等到日头偏西时,韩小铮终于听到远处响起爆竹之响声,这是在城外头接新娘的一帮人放的。

左家立即沸腾起来,一部分人开始向院外赶去,观看迎亲的队伍。另一部分人则开始忙开了,在一位精干的中年妇女的指挥下,人们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准备。

韩小铮既不出去,也未帮忙张罗。他觉得有点心神不定,暗暗思索:“这么多人在关注着这场婚礼,我一闹,会不会顶得住这么多人的压力呢?”

他觉得有点底气不足,于是心便有点慌慌的,而爆竹之声却越响越近。

迎亲队伍终于到了左家大院外,锁呐声震天地响,左家院中立刻平添了无数喜庆气氛。

韩小铮默默地看着朱红色的婚妆和大红的轿子,以及轿子边上欢天喜地的人们,他的心中感觉怪怪的,他在想:“若是阿芸知道她所嫁的人却是在爱着另一个女人,她会不会伤心?无论如何,这一切对阿芸来说,是最不公平的。”

可左之涯、段如烟似乎也没有错。左之涯尽管过于软弱了,以至于屈服于父命,可毕竟段如烟是青楼中人,他父亲有理由压制他。而段如烟呢?一个已因爱而死的人又有什么错?

似乎谁都没有错,连左老爷子也有他的理由,没有哪一个为人父者愿意让自己的儿子与一个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的,更何况是左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韩小铮看着那顶大红轿子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大堂之前停下,然后有一位丫环模样的人上前掀起了轿帘,同时有两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上前,从里边扶出一位蒙着红头巾的新娘,新娘在两位伴娘的搀扶下,向大堂走去!

人们都相继跟在后面,惟有韩小铮只是远远地看着。

大堂内响起了司仪抑扬顿挫的声音:“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当“入洞房”的声音响起时,韩小铮也已挤入了人群之中,他不能在角落站得太久,以免引人注目。

当他挤进大堂中央时,新娘已被迎入洞房,洞房内点着一对大红烛光,照得里边一片红色。

一切都那么正常,与别的婚嫁没有什么不同,几个年青的女子将糖水、莲子汤、花生米、荷包汤等吉祥的吃食一样接一样地端进洞房内。想到阿芸羞答答地坐在那儿,将这些一一品尝过的模样,韩小铮有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那个与自己一起摸滚跌爬的童年伙伴真的就要成为他人的新娘了吗?

韩小铮的年龄决定他并不可能对阿芸有什么异样的情感,他只是有一种失落感。

喜宴已开始了,韩小铮在西墙侧的一张桌子前坐下,同桌的人他都不认识,随便寒喧几句之后,他便开始只顾埋头夹菜吃饭了。

新娘、新郎开始敬酒了,有人替他们端着酒杯,又有人替他们捧着一对烛火。他们二人便那么按着顺序一桌桌地敬过来。

韩小铮觉得自己的心跳开始慢慢加快了。在没有见到段如烟之前,他已设好一个周密的计划,要将这场婚宴搅乱,可现在事情似乎变得复杂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按先前的打算去做。

很快,敬酒的新娘新郎已到了邻桌,韩小铮已可看清阿芸的脸,那么的熟悉,却又那么的陌生,似乎一穿上了嫁衣,阿芸便已变成了另外的一个。

韩小铮看到了阿芸的笑容,那是一种幸福的笑容,羞怯、甜蜜、温柔,似乎笑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的心。

韩小铮觉得自己的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塌落。嫁给左之涯,阿芸竟是很快乐很满足的!

韩小铮不由开始打量左之涯,他发现左之涯是个极为俊朗的年轻人,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倜傥,他的那双眼神似乎总有一种雾一样的东西在飘,里边可能有蛊惑人的力量——

这是一个可以让许多女人之为倾倒的男人!何况,他的身后,还有一个显赫的家世!阿芸有什么理由不去爱他?

初为人妻的喜悦让阿芸焕发出一种惊人的美丽,因为羞涩,她总是略略低垂着头,却又不时瞟一眼她的新郎。

在那一瞬间,韩小铮终于做了决定,他夹起一大块鸭肉,放入嘴中大嚼起来。

阿芸与左之涯终于到了韩小铮这一桌来了,因为低垂着头,阿芸一时竟未认出韩小铮。

当轮到向韩小铮敬酒时,左之涯愣了一愣,他认不出韩小铮是谁,他身边的人也认不出,所以他便不知该如何称呼了。

韩小铮何等机灵,他立即先站起来,笑道:“表兄,恭喜恭喜!”

听了他的声音,阿芸立即抬起头来,当她看到韩小铮时,几乎惊呼失声!

韩小铮立即道:“表嫂,愿你与表兄百年好合。”

阿芸自幼便与韩小铮在一起,对他的一言一行是再了解不过了,她不知道韩小铮出现在这种场合,是不是又有什么闹剧。她很担心,因为她对现在的一切真的很满足,对于一个普通的女人来说,找一个可靠的,并且是她所心仪的男人几乎就是她一生的全部追求了,而她对左之涯很满意。

她担心韩小铮的出现会搅乱这一切,可她又不能点破韩小铮,一则他们的童年友情使她不能这么做,二则她也担心这样一来可能使韩小铮一气之下,使出什么手段来。对韩小铮刁钻古怪,她是极为清楚的。

所有的念头,都是极快的一闪而过的。惊讶之余,她立即面露笑容,用一只杯子为韩小铮倒上一杯酒,然后恭敬地递了上来,轻轻地道:“多谢美意,今奉薄酒,略表寸心。”

韩小铮也一笑,接过酒一饮而尽。

左之涯道:“兄弟慢用。”

韩小铮道:“表兄请便。”

左之涯便领着阿芸到邻桌去了,一切都那么自然,谁也不会看出什么。

韩小铮却从左之涯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种忧郁与烦躁之气,而这种眼神,他在段如烟的眼中也曾看到。

韩小铮心道:“若是他知道段如烟已死会作如何想?”

蓦地,大堂之外响起一声古怪的笑声,笑声不大,却能将里边数百人的喧哗之声压下去,显得那么清晰!众人神色一变!

笑声一停,便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左长笑,你以为杀了段如烟,就可以掩盖住你不可告诉人的阴谋了吗?”

此言一出,里边立即如同一锅煮沸了的粥,一下子大乱!

左之涯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如纸!而阿芸的脸上则现出惊疑不安之色!显然,身为人媳的她尚不知自己公公的名讳,更不知段如烟是谁。

但这满室宾客却是知道的,而韩小铮虽然不知左长笑便是左老爷子,但他也能猜测得到!

谁也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会出这么一个乱子,一时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韩小铮更是吃惊不小!

莫非除了他之外,还有人知道段如烟是为他人所杀?难道左之涯的父亲会是杀段如烟的凶手?

此时,已有几个精干的小伙子冲出门外。

片刻,便听得外面“砰砰”连响,然后便响起那些人的惨叫之声,显然已吃了亏!

苍老之声又起:“左长笑,事到如今,你又何苦再布迷魂阵?你让这些不谙武功之人出来,不是让他们送死吗?我看你还是亲自出手吧。”这时的声音似乎比原先的那次远了些。

一些胆大的宾客已涌出大堂,但院子里除了几个躺倒在地上的年青人之外,没有任何人影。

众人正惊疑间,却听得那声音又已响起:“左长笑,人道虎毒不食子,为何你竟不顾自己儿子的幸福,让他成为你谋求私欲的工具?”

众人顺声望去,这才发现说话之人竟是站在一棵苍松之上!这个人似乎全无分量,站在苍松的一棵横枝上,树枝竟不见沉下!而他的身形则随着风的吹拂,在树枝上起伏摇晃,却并不坠下!

众人不由目瞪口呆,以为自己遇上了狐仙!

韩小铮夹在人群中也看到了这一幕!他的心中同样是极为惊诧!只不过,他的心情比别人要复杂些,他希望这个神秘来客真的能将真相揭开!

左长笑终于出来了,这是一个俊朗儒雅的中年人,他的神情中竟没有一线恼羞成怒的样子!众人不由暗暗称奇。

左长笑朗声道:“哪位朋友对左某有不满之事,请君现身指教,大可不必如此躲躲闪闪。”

松枝上的人怪笑连连:“左长笑,莫非你要说连我也不认识?”

左长笑正色道:“恕左某眼拙,在下的确未曾结识过你这样的高人,阁下武技超绝,想必是一位大侠,不知为何要为难左某?”

那人怪声道:“大侠?我算什么大侠?”

左长笑语气一沉:“无论阁下是何方高人,总不能恃强凌人吧?在下与你并无过节,所谓能饶人处且饶人,此值正逢左某不肖之子成亲之时,阁下却从中作梗,恐怕不是明人所为之事吧?”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都暗自点头,心中都气恼这莫名的来客,将好端端的一桩喜事搅混了。但因为忌惮那人武功太高,所以众人也只是站得远远的喝骂对方。

神秘来客只是嘿嘿冷笑,并未冲过来,几个下人便骂得更痛快了。

左长笑道:“阁下对我有何不满之事,可当着众人之面说出来,若是有什么要求,我们左家也会尽力满足,所谓路不平万人铲,哪怕阁下武功再高,也是抵不过一个理字的!”

话中意思便是说大概你是一个想借此机会捞上一笔之人,那么你便开个价吧。为图个平安,左家愿意花钱消灾。

一个高大的中年汉子从人群中冲出,口中叫道:“哪里来的狂徒,分明是在装神弄鬼!”

众人一看,那汉子是花石城“龙虎镖局”的总镖头龙在天,这人使的是一杆长枪,据说一杆枪舞得颇为不俗。

这下于是有人高声叫好,其中一人道:“龙大镖头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免得让他坏了众人兴致!”

龙在天从左家的仆役手中接过一杆长枪,掂了掂,用力一抖,便听得“嗡”地一声响,枪尖点扎如满天繁星,立即搏得了众人的喝采!

龙在天毕竟是走镖之人,江湖阅历丰富,他知道自己这点功夫对付道上的毛贼还可以,若是对付武功卓绝的高手,可就相去甚远了。

可在这样的场合中,他是惟一一个会武功的人,自然也就不能做缩头乌龟了,他见那人竟能在松枝上如此轻松站立,轻功已远在自己之上,所以自己这次弄得不好就可能要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龙在天慢慢地向那边走去,众人都静了下来,注视着他的背影。一段并不很长的路,众人却觉得龙在天走了好长一段时间。

龙在天终于在松树前一丈左右的地方站定了,似乎与树上之人说了些什么,但因为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谁也听不清他们交谈的内容。

少顷,忽见树枝上的人如一只黑色的鹰隼般疾扑而下,遥遥攻向龙在天。

却见龙在天疾撤一步,手中长枪盘旋如风,声势颇为骇人,众人心中不由暗道:“这人如此凌空而下,身体全无借力之处,受龙在天这般霸道一击,又如何闪得了?”

正当此时,只见那人的身子竟凭空陡转,然后以惊人之速,飘掠至另一侧,右手从一个极为刁钻古怪的角度挥出,右腿同时一勾一送。

然后,便见龙在天的身躯突然飞了起来,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出二丈之外,方直落而下!而对方竟未落地,一个急旋,又回到了松枝上!

众人神色大变,心道:“这下龙镖头要吃大亏了。”

孰料龙在天落地之时竟安危无恙!众人暗暗称奇。

左长笑高声道:“龙大侠……”

龙在天转过身来,点了点头,朝众人这边走来,道:“对方武功太高,我不是他的对手。”言语中没有一丝羞恼之气,倒也不失气度。

左长笑忙迎上去:“多谢龙大侠出手。”

龙在天自嘲地摇了摇头:“他若要取我之命,易如反掌。不知左老爷子是如何结下这个梁子的?”

左长笑正色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若是我与他之间有什么怨仇,以他的身手,还有必要把怨恨忍到今日吗?”

龙在天沉思道:“这就奇怪了。”

正在此时,忽然从东南方向传来一阵长啸之声,众人一听,均觉心神不定,不由都有些失色!

长啸之声响起时似乎是在二三里之外,但很快已不及一里之距!

韩小铮暗暗称奇,心道:“即使骑着一匹快马,也是没有这么快的,不知这是人还是神。”今天接连二三地发生了这么多的怪事,让他应接不暇!

转瞬间,长啸之声已在左家大院院外响起!

众人没想到这一次又是奔左家而来的,先前这人左家已应付不了,再来一个高手,左家岂非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呢?心中都为左长笑捏了一把汗,同时又在心中嘀咕:“不知他们会不会殃及池鱼?”

却见松树上的神秘人物突然如一支利箭般直射而出,向长啸声响起的反面方向掠去!速度快得让人疑为天人!

就在此时,长啸声已响在左家大院内,一个白色的人影掠空而过,快如淡烟!

在那一瞬间,众人已看到这个白色人影竟是蒙着脸,他所掠向之处,正是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转眼间,两个人全没了踪影!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一时无法从这样戏剧性的变化中醒悟过来,为何黑衣人听了白衣人的长啸之声后要立刻走脱?黑衣人是谁?白衣人又是谁?

一切都是那么的神秘莫测!

但无论如何,一场祸事总算避免了,大家都不由松了一口气,惟有韩小铮却还深深地陷于沉思之中。

婚礼可以继续进行了。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新郎呢?新郎去了什么地方?”

声音不大,却惊动了所有人!当人们分头寻找了一阵之后,终于断定新郎失踪了!

今天真是怪事迭出!

几个左家年长的人在耐心地问新娘,新娘先是一味地哭泣,好半天,她才断断续续地说了个大概。原来神秘的黑衣人出现之后,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被黑衣人吸引过去了,而左之涯却变得极为烦躁不安,当龙在天出手时,左之涯对阿芸说他去后院有点事,阿芸见他神色有异,本想劝止,可又羞于开口,没想到他去了后院后,竟久久未归……

说到这儿,阿芸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一半是吓的,一半却是为左之涯担忧,毕竟,她也算是左之涯的人了,何况左之涯在她心中的分量已是那么重!

好端端的一桩喜事被搅成这个局面,众人都极为惋惜,不由暗恨黑衣人居心叵测。巴不得白衣人赶上黑衣人,然后再好好教训他一番。

左家的几个年轻的本家子弟各自领了一批人,开始四处寻找左之涯。而一些远亲见此情形,知道再呆下去也没多少意思了,便向左长笑说了些慰藉的话,纷纷告辞了。

人很快少了六七成,左家一下子显得冷清下来。

阿芸已被几个老妈妈劝回洞房中,红烛依旧,可新郎却已不在,阿芸止不住又落下了泪。

按理,像韩小铮这样的远亲,早该离去了,可他却还是呆在那儿。左长笑很快便注意到这个陌生的半大年轻人,他显然有些惊讶地道:“这位小兄弟是……”

未等韩小铮回答,边上已有一个人道:“这位是枯水镇赵半成的公子。”正是迎宾之人所言。

左长笑看了看他,颔首道:“原来是赵公子,几年不见,已是长成小伙子了,不错,不错,令尊为何不来?”

“我爹身体欠安。”韩小铮站了起来,缓缓地道:“我能找到表兄。”

左长笑神色一变,然后惊喜交加地道:“真的?”

韩小铮平静地道:“表兄的失踪,显然与黑衣人的出现有关,而黑衣人所言的核心内容,无非是说出了一件事,那便是段如烟的死!至于段如烟是什么人,在什么地方,我却不知,不过,我可以断定表兄一定是为这个名叫段如烟的人而失踪——或者说出走的。”

左长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而他身边的人则更加尴尬,都拿不满的眼神来看韩小铮,韩小铮却故作不知。

左长笑苦笑了一下,道:“不瞒赵公子,黑衣人所说的段如烟,乃一风尘女子……”

韩小铮一脸的歉意:“原来那黑衣人是在信口雌黄,胡编乱造,想要污陷好人……”

左长笑摇了摇头,道:“这也并非完全是空穴来风,我那不孝之子与这段姓女子之间,的确有一段孽缘……哎,都怪我教子不严……可我又如何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何况,至今还没听说有什么女子被杀么?”

韩小铮心中一动,暗道:“不错,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听到段如烟原死讯传开?按理像这种事,一向是传播得极快的,无论她是自杀也好,他杀也好。”

这其中,是不是又藏有什么古怪?

只听得左长笑接着道:“没想到赵公子小小年纪,竟如此聪明过人,赵老哥有福气呀……赵公子的意思是说应该去段如烟所在的地方找一找我那不肖之子?”

韩小铮缓缓地点了点头。

左长笑叹了一口气道:“按理他应该要浪子回头了,不过赵公子所推测的也有些道理。赵公子,我的几位侄子已分头出去了,剩下的全是些老弱之人,如若赵公子愿意的话,便带上几个人去‘春风得意楼’看一看,若是见到了我那不肖之子真的在那儿,你就叫人将他的腿打断!”

左长笑说得极为恳切,丝毫无做作之态。

韩小铮一愣,心道:“怎么会盼上这份差事?”但他知道这个建议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便不好拒绝了。

当下,他便很爽快地道:“既然左叔叔这么信得过小侄,那么我就鞍前马后跑上一回了。”

左长笑道:“有劳赵公子了。”

韩小铮忙道:“左叔叔怎么如此客气?我是少不更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若是错怪了表兄,还请左叔叔高抬贵手,莫打断我的腿才好。”

言罢,他便带了左长笑给他选的几个人,向“春风得意楼”走去。

走着走着,他越想越不对劲:为什么左家还有那么多人在却偏偏选中我?他说其他人都是老弱之人,可现在跟在自己身后的人却个个精壮,一双眼睛都贼亮贼亮的。再说这次只是去找人,又不是打架,要分什么年轻与老弱?

想到这儿,他便多了个心眼,在路上问了好几次路,打听去“春风得意楼”的路线,其实他去过一次之后,早已把线路记住了。

越走近“春风得意楼”,韩小铮心中不安的感觉就越甚,当他听到女子嘻笑之声时,他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潜意识告诉他如果就这么进“春风得意楼”,那一定是一个错误,尽管他说不出理由。

他一皱眉,转身对身边的人道:“不好,有点内急,诸位在此稍等,我去去就回。”

却有一个人跟了过来,道:“同去同去!”

韩小铮在心中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见甩不开左家的人,韩小铮暗暗心急,无奈只好继续向“春风得意楼”走去,他在心里嘀咕着:“若是曲小月发现她的银两少了,一把揪住我,那该如何是好?罢罢罢,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由他去吧。”

像韩小铮这般年纪的客人并不多见,所以韩小铮一进“春风得意楼”,几位女子及老鸨就认出他了,都在想这小子早上还忸忸捏捏的,玩了一次之后,没过一天就又上门了。

韩小铮当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所以一进门就大声道:“我是来找人的!”

说完这话之后,他心中突然有一道灵光闪过。接下来老鸨势必会问找谁,而自己一旦说出左之涯的名字,不是有损左家的声望吗?虽然以前左之涯也常来这里,但毕竟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若是这样的日子他也来风月场所,未免太荒诞了。

左长笑难道没想到这一点吗?

老鸨道:“不知公子要找什么人?”

韩小铮道:“你附耳过来。”

老鸨上前几步,韩小铮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些什么。

老鸨一个劲地摇头:“不,他不在这儿,不瞒这位公子说,我们的段姑娘已寻了短见,所以左公子是不会来的,何况,今天不是他的大喜之日吗?”

韩小铮干咳两声,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告辞了。”他之所以放弃进一步查找,自然是为了顾全左家的面子。

等他这一行人回到左家时,天已擦黑了,其他各路人也相继回来,都未找到左之涯,一种不祥的气氛开始在整个左家弥漫开来。

此时,左家来客已只剩下四五十人,而且其中有一部分是本城的,用过晚饭,大都告辞回去,惟有几个左长笑的至交留了下来,一同商议寻左之涯的事情。

韩小铮是“远客”,所以被留了下来,韩小铮也未曾作过多推辞。

用过饭,他便被引到一间厢房,仆人为他点了灯,铺了床,又端来洗漱之水,便告退了。

韩小铮掩上门,一个人怔怔地坐在那儿,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他觉得今天所经历的一切都透着一股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