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夏夜

（来源：中国作家网   作者：素茕）

太阳慢慢地藏到山的后面去了，夕阳的余辉渐渐褪去了，氤氲的热浪徐徐地消失了，天空由蓝变灰，再由灰变黑，就连鼓噪了一天的知了也都钻到树缝里去了。山区到了一天的掌灯时分，这时农家的灯火稀稀拉拉地被点亮，村外的路灯也一盏接一盏地亮了，人们纷纷地从田间地头赶回了家，放下手中的农具，抹把脸，然后关上窗子，掩上门准备看电视。

当您正要坐在电视机前，准备欣赏精彩的节目时，小河边的几声蛙鸣打破了刚刚寂静下来的山村。接下来几只、十几只甚至几十只蛙声响成一片，只听得一声声“呱呱呱……”，不一会儿，哇鼓齐鸣，顿时给寂静的山村增添了无比吵闹的气氛。这时，你要是刚刚到了这儿，听到那么吵闹的声音，你会不自觉的心里烦躁不安。

你暂且不要理会他们的叫声，只管看你的电视。不知不觉中，蛙声没有了，兴许是哇们叫累了，该躲到石缝里歇息了。你的心也许刚静下来不大一会儿，又听到了几声蛐蛐的叫声，慢慢地，蛐蛐们也学着青蛙，一群蛐蛐同时叫起来。叫声越来越密，越来越刺耳。只听得“蛐蛐蛐”……。你的心里又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这时你不免在想，这山里的夏夜真够热闹的，不是这种虫子叫，就是那种鸟儿鸣。等你再往深夜里挨，那才真叫热闹。虫子是地上的东西，叫声不是太吓人。有时候山上的野兽，比如山猪、野獾、豺狼还会偶尔出来嚎叫几声，鬼哭狼嚎的，真会把你吓一大跳。你只管关上门看你的电视即可。

电视节目使人打发了几小时无聊的时间，蛐蛐们也停止了“蛐蛐蛐”的叫声，夜彻底寂静下来。村里人基本上都熄了灯，你便简单地洗漱一下，躺在床上刚要进入梦乡的时候，山上的猫头鹰叫起来了，有时还伴随有其他飞鸟的声音。

山区的夜晚本来是宁静的，树上掉下来一片叶子都能听见“唦唦”的声响，更何况是鸟的叫声了，那叫一个悦耳动听。猫头鹰的叫声是偶尔才会有的，按照村里人的说法，要出事时，它才会出来叫。最让人不安的是杜鹃鸟的哀鸣，一声接一声，声声凄惨悲凉，初次听见会使你彻夜难眠。记得在小时候，晚上趴在窗户边上听杜鹃鸟叫，锁定它在那棵树上叫，第二天便从那棵树上寻找他的踪迹，但从来没有见到那只鸟，却见到了它在那棵曾经落脚的树上留下的鲜红血液。

杜鹃鸟的叫声不仅凄惨，当你听到它的故事更让人觉得心生悲凉。让人奇怪的是，杜鹃鸟一拉开嗓子，其他的飞擒走兽竟然都悄没声息了，好像都在听它凄凉的诉说。小时候，奶奶和母亲不止一次地给我讲过同一个故事-----那就是有关杜鹃鸟的故事。

我们家乡的人把杜鹃鸟叫做“猫姑错错”鸟，按照故事里的说法，它是一个叫做“猫姑”的农妇变的。话说很早以前，有一个叫做“猫姑”的村妇，她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丈夫的前妻留下的，二儿子是自己亲生的。她对大儿子一直怀恨在心，老想找机会害死他。有一年春上的时候，她就让两个儿子去地里种麻，她分给大儿子的麻子是炒过的，所以，他种下的麻就没有长出麻苗。这个猫姑，终于攥到了大儿子的把柄，想趁晚上睡觉时弄死他，没成想，她的亲儿子早已知道自己的母亲要害死哥哥，就和他换了位置。有一天半夜，她摸黑用斧头去杀大儿子，结果砍死了自己的亲儿子。第二天她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自己砍死了，心中追悔莫及，于是就跳进火里自杀了，他的鬼魂后来就变成了一只鸟，这只鸟就是“猫姑错错”鸟。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落在自家门前的树上不停地哭叫：“猫姑错错，悔死妖婆，亲的杀了，蛮的（老家话指非亲生的）活着，错斫错斫”。她的哭叫声夜夜不停，嗓子哭破了，留下了鲜红的血液。杜鹃鸟的叫声是四字一顿，当你竖起耳朵仔细听，还真像是故事中那二十个字。

母亲和奶奶最早给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只觉得好玩。那时，母亲每次讲完了故事就告诫我们说：“人不能有害人之心，害人等于害己。”后来，等我们长大了才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再以后，我从白居易的《琵琶行》中知道了“猫姑错错”鸟就是杜鹃鸟，至今我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一只神奇的鸟。传说终归是传说，不管杜鹃鸟是不是这个叫“猫姑”的村妇变成的，但这个故事最终给了人们一个警示：做人要心地善良，胸怀大度，无私公正。

虽然，刚回家的最初几天，听见鸟鸣聒噪得人睡不着觉。后来一想到这个故事，它那如愿如诉的啼鸣，竟成了我的催眠曲，它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动听，好像从山顶上传来的如天籁般的歌声一样。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每晚听着它的歌唱渐渐地进入梦乡。

几十年了，我身居在繁华的大都市，夜晚看见的是灯红酒绿，霓虹闪烁。听见是汽笛的鸣叫和各种人流车流吵杂的声音，与我今夏在山里听见的鸟儿们的歌声相去甚远。山区的夜晚是宁静的，同时也是热闹的，天空中有亿万颗繁星的照亮，大地上有夜夜笙歌的小鸟的歌唱，山区的夏夜如此美好，因此，我爱上了山区的夏夜。

 2018年10月6日